第9章
楚濋坐在車裏發呆,空調冷氣對着他的胸口使勁地吹。他掏出煙塞到嘴裏,剛想點,又想到等一下童舟上車的時候,車裏都是煙味,他會不喜歡。于是作罷。
但是等待的時間太漫長,一根煙在他的嘴裏不停地上下動着,他開始心煩。按下車窗,一股熱浪迎面而來。楚濋低頭,單手按下打火機,把煙給點着。
吸了一口眼睛也跟着眯起來,另一只手打開了音響,聽起了FM電臺。
“下面為大家播放一首王菲的《愛與痛的邊緣》。”
徘徊彷徨路前,回望這一段。
你吻過我的臉 曾是百千遍。
若已經不想跟我相戀
又卻怎麽口口聲聲的欺騙
我已經不想跟你癡纏
我有我的尊嚴 不想再受損
王菲咬着粵語緩緩地唱着,楚濋小時候在深圳待過,上過學,粵語自然也是說得很好。他的手夾着煙,左手有意無意地敲着方向盤,嘴裏自然地哼唱着歌詞。
“哪怕與你相見,仍是我心願;我也有我感覺,難道要遮掩。”楚濋歌唱得非常好聽,他的聲線偏低,咬字又标準,一句話唱得繞有餘音。
以前,童舟很喜歡聽楚濋唱歌。不,應該說,他喜歡楚濋的一切。
有一次國慶節,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說國慶長假找一天出來唱K吧。大家都不接口,楚濋倒是說:“一起去吧,大家學習辛苦了,偶爾放松一下。楚老師請客。”
一窩皮孩子都歡呼萬歲,在人頭攢動中,楚濋和童舟的目光相撞了。童舟看他一眼就臉紅了,視線慌張竄逃,楚濋饒有興味地笑了,并不說話。
于是挑了一個日子,一群人跑去了KTV,高三七班總共有三十七個人,但是那天只來了十六個,雖然開了個大包間,但還是略顯擁擠。童舟随大流來得準時,他挑了個偏角落的地方坐下,他不是很會唱歌,過來這兒也只能當個聽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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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來齊,陸陸續續有人推門進來,每一回有人推門,童舟就會下意識地擡頭看去。每每發現不是那個人,他便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車,來晚了。”突然,門被拉開,帶進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童舟猛地擡頭,就瞧見楚濋穿着一襲風衣翩翩然地走進來。
其他同學都熱情地喊他楚老師,和他打着招呼。只有童舟不敢,他連偷看他楚老師一眼,都做賊心虛。
偏偏楚濋就坐在了他旁邊,明明有那麽多同學在場,楚濋卻選擇坐在了他旁邊。童舟心裏小鹿亂撞,他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只能局促地并攏着腿,手指絞着,盯着電視頻幕看,腦子裏是一片空白。
KTV裏燈光昏暗,聲音吵雜,楚濋姿态優雅地交疊着腿,他離童舟不過半只手臂的距離。
“童童,哪一杯飲料沒有喝過?”楚濋傾身湊到童舟身邊,童舟被他吓一跳,一擡頭差點撞到楚濋的下巴。
“.....啊?大概....大概這個......”童舟手忙腳亂,眼神在桌面上胡亂地找,一慌張都差點把飲料給打翻了。楚濋盯着他的動作,按住了他的手腕,這一秒,童舟連呼吸都停住了。
“我就喝這個吧。”楚濋拿起一個杯子看着童舟的眼睛喝了口飲料。他的喉結因此而滑動,他的眼睛因為燈光而迷離勾引。童舟徹底怔了,魂都飛了,嘴巴張了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楚濋喝的那杯飲料是他的,他前一分鐘還喝過。楚濋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了,然後朝童舟笑笑。童舟的心已經跳出了嗓子眼,那句話已經呼之欲出,心髒超載負荷。
“我們讓楚老師也點一首歌吧。”
“對啊,楚老師唱吧!”
“楚老師要唱什麽?我幫您點。”
皮孩子們開始起哄,楚濋接過話筒,一字一句柔柔地說:“那就幫我點一首林憶蓮的《假如讓你吻下去》。”
童舟的心又狂跳了起來,他困難地咽了咽口水,手把褲子都揪皺了。
前奏響了起來,全場都安靜了下來,認認真真地聽楚濋唱歌。
“或是怕再告吹,才不敢因你心醉。”
“但如若真的交出整個心,會否只換到唏噓。”
“或是這晚太早,不應跟你擁抱。”
“但願你對我好,和真心不要草草。”
“如讓你吻下去,吻下去。”
楚濋坐在那裏氣定神閑地唱,他的粵語發音驚到了全場,李睿影是廣州人,他忍不住贊嘆:“楚老師的廣東話也太标準了吧..........他不是上海人嗎......”
童舟的關注點全在楚濋身上,這一句句唱得他都意亂情迷了,心裏亂得像把稻草,他根本抓不住自己的心。
一曲終了,楚濋把話筒放下,全場甚至靜默了幾秒,接下來便是如雷般地掌聲和歡呼。楚濋謙虛地說随便瞎唱的,你們玩。
楚濋又伸手去拿童舟的杯子,他喝了口潤了潤嗓,再放下的時候,童舟叫住了他。
“楚....楚老師......”
“嗯?”楚濋離得童舟很近,加上嘈雜的背景音,他便貼得童舟更牢。
“楚老師.....唱歌真好聽.....”童舟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他的指甲都嵌進肉裏,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但是臉好燙,燙到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是嗎?”楚濋的目光深深地鎖着眼前人,他說話的氣息似有若無地飄進童舟的耳朵。他側了側頭,貼着童舟的耳朵問:“你喜歡聽嗎?”
童舟被他的聲音一錘打得都軟了腿,幸好是坐着的,不然他一定極其丢臉。
童舟胡亂機械地點頭,楚濋戲谑的笑聲就游進他的耳膜。
“那你喜歡楚老師嗎?”
煙灰積長了,掉落到楚濋的手指上。他被燙了一下,繼而回過神。楚濋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了,童舟還沒有出來。
楚濋就繼續等。他也不打電話,不發微信,他就坐在這裏癡等。伴着雜亂無章的回憶,竟然不覺得無聊。
童舟把手頭的資料整理完已經七點半都超過了,他關了電腦,轉了轉僵硬的脖子,然後背起包,拿了鑰匙出了辦公室。
他走出來的時候,楚濋透過後視鏡瞥見了,楚濋立馬把車往前開了兩步,然後在童舟面前停下。他沒有下車,而是搖下車窗看着童舟。
童舟見了楚濋一愣,楚濋輕輕地說:“童童,上來吧。”
童舟眼尖發現楚濋的臉色還是有些白,童舟的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手猛地一緊。
“童童。”楚濋又喊了他一聲,這聲柔中帶刺,甚至有些霸道。童舟發現來往的車便多了,也不再和他争辯,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楚濋立刻踩了油門往前開。童舟轉頭看他,突然問:“你等了多久?”
“一個半小時。”楚濋說得毫不在意的樣子,童舟沉默了一下,望着車窗外不說話了。
“你餓嗎?”趁着一個紅燈的時間,楚濋問童舟。
童舟望着他,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很無奈,心裏也煩,說話就開始帶刺了。
“楚濋,你這樣有意思嗎?”
“要是寂寞無法排遣,不能找人嗎?你不是最在行了嗎?還是要我幫你找?”
楚濋踩了個急剎車,人因為慣性而往前跌,他臉色漸冷,但又忍住不發作。他幽幽然地說:“童舟,楚老師還有機會,重新追你嗎?”
童舟的心不可控地跳了一下,他望着楚濋,突然嘲諷地笑了起來。
“楚濋......”
“童舟,你可以敷衍你自己,我不可以。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是很自私的,只管自己爽快,不管他人死活。”
“我高估了你忍耐的限度,我這麽一個爛人,把你糟蹋了。”
楚濋從來沒有和童舟這麽說過話,在這段關系中,他始終都是那個拿捏七寸的人,把童舟在股掌中耍得團團轉,曾幾何時,會有這種領悟。
童舟在心裏罵自己賤,因為他還是愛,還是愛這個王八蛋。,他教他如何說情話,他教他如何把肚裏的墨水編成一個又一個口蜜腹劍的陷阱。他騙光他的感情,騙走他的身體。但是同樣的,他也是唯一一個陪伴着自己的人。
童舟的爸不管他,家是形同虛設。他到大一的時候幾乎和家裏徹底斷了關系。大學報道頭一天,是楚濋開車送他去的;是楚濋幫他把東西從底樓擡到四樓,又是楚濋在每個星期五的時候,到校門口來接他。
童舟大一的時候有次半夜急性腸胃炎,學校醫務室沒法處理,他只好撥了電話給楚濋,楚濋二話沒說就來了。他還記得那天很冷,楚濋只穿了一件衛衣,連外套都沒有套就急匆匆地過來了,把他背下樓,又帶他去的醫院。
所以分手的時候,童舟心裏宛如千刀萬剮,都不用楚濋在說話,他已經自己把自己給疼死了。
他就是放不下,忍受不了楚濋的那個壞毛病。忍不住要偷腥的壞毛病。有時候不見得是上了床,可能是和人拉個手,說句情話,都叫童舟受不了。童舟和他吵,砸東西,表現得像個潑婦,楚濋每一次都哄他,口口聲聲地說最愛他,心裏最愛的就是他。
童舟聽了就甩他一個巴掌,楚濋就生氣了。然後幾天不回來。童舟把自己逼到不吃不喝,瘦成竹竿,然後打包東西準備走人。
在他要走的那一刻,楚濋回來了。他的眼淚就沒繃住,但是心裏還是太難受了,只好哭着說:“楚老師,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那時候,大家對待愛情在乎的東西太不一樣,根本是背道而馳。分手是遲早的事情。但現在就能保證一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