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審訊室的椅子很硬,楚濋後腰帶傷,坐久了冷汗就出來了。他時不時擡手用手背去擦額頭,後腰隐隐作痛,他咬了下嘴唇,很想抽根煙轉移注意力。
就在五分鐘前,童舟被帶到隔壁的審訊室單獨審問。楚濋心下一陣緊張,他試圖阻止,被暴力推開。
“你別妨礙公務啊!”楚濋被人指着鼻子罵,他臉色難堪,手握得都痛,但還是要用理智克制自己。
“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捅刀子,你膽子不小啊!”童舟低着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對面的警察看得氣不打一出來,把桌上的臺燈調到最亮,轉個,對着童舟的眼睛照。
童舟下意識用手去擋,但光源太強,擋不住。童舟連眼睛都快睜不開。
“你和那個楚濋什麽關系?”對方突然換了個問題,童舟很慢很慢地擡起頭,眼睛仍然被刺得發疼,他盡量往別處看。
“這和這事有關系嗎?”童舟不鹹不淡地說。警官的手裏夾着筆,筆帽發出噠噠的聲音,在這壓迫強壓的氣氛中,更讓人焦慮。
“我猜你們也不正常。”對面的人,一半的臉陷在黑暗中,因為背光,便顯得黑黝。童舟只能看見他說話時露出的牙齒,很黃,明顯是個老煙槍,牙都被熏得發黑了。
童舟的眉毛不動聲色地挑了挑,他仰頭,直視刺眼的燈光,其實他都看不清對方的位置。
“他是我愛人。”
童舟也沒用多大的音量說話,可這寥寥幾字卻像一道驚雷在冰冷的審問室炸開,波及之大,連他自己都沒放過。
“………”
外頭有人敲門,警察站起來去開門,童舟一動不動地坐着。警察又回頭看了他兩眼,就側身讓律師進去了。
律師在童舟面前坐下,他自我介紹姓趙,童舟勉強點點頭。
葉予彬等來了他爸的電話,三個多小時後,一輛黑色奔馳商務車停在了葉予彬面前。顧清影倚着電線杆抽煙,他抽煙的動作一頓,煙灰簌簌地掉下來。
“予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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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西哥,實在不好意思要麻煩您了。”葉予彬親自上前拉開車門,陸文西的皮鞋一塵不染,他優雅地走出車門,單手插在褲兜裏,右手搭在葉予彬的肩膀上捏了捏。
“沒事,我正好在昆明出差,過來不麻煩。”
顧清影還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煙,他也不走過去,就隔着點距離遠遠看他們。
“還是怨我不懂事,讓您受累那麽遠。”葉予彬和陸文西差不多高,兩人并肩而行貼得很近。
“我朋友攤上個地痞,見了血吃了虧。這裏是大理,所以我說不上話,只能麻煩您出面了。”葉予彬始終表現得非常謙和,陸文西含笑看他,然後擡了下手,身後的司機就遞上來一個袋子。
“來的路上給你買了一碗過橋米線,估摸着你也沒吃飯。”
“還有鮮花餅,你帶回上海吧。”陸文西說話的神情非常自信篤定,他舉手投足間都帶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那麽熱的天,依舊是熨燙筆挺的襯衫,卻不見一絲狼狽和汗漬。
葉予彬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但是他很快掩過,從司機手裏自然地接過東西。顧清影低頭把煙掐了。
“謝謝文西哥。”
“不謝。”陸文西用肩膀輕輕的地碰了碰葉予彬的,然後和他一起往裏走。
“哦文西哥,這位是清影。”經過顧清影身邊的時候,葉予彬向陸文西介紹,顧清影因為擔心楚濋和童舟,臉色并不好看。但是他仍然咳了聲,主動伸出手說:“你好,我叫顧清影。”
陸文西的眼神很微妙,但那種微妙隐藏在他幽深的瞳仁裏,不熟悉他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他善于隐藏,對于一切他不喜歡的人和事,他也能夠做到不顯于形。
夠心機,也足夠虛僞。
“你好,陸文西。”陸文西伸出手和顧清影回握,他的手只輕輕地擦過顧清影的掌心便抽走了。那是一個敷衍又冷淡的反應。
顧清影一時反應不及,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而陸文西已經轉過身輕聲喚着葉予彬。
葉予彬轉頭讓顧清影等他一會,顧清影嗯了聲,眼睜睜看着葉予彬和那個陸文西走了進去。顧清影突感喉頭發緊,嘴裏發苦。
陸文西有備而來,所以顯得格外從容。他進了辦公室沒有多久就推門出來了,出來的時候他還和旁邊人談笑風生,一手仍舊插袋,手腕上帶着一只表,指針嘀噠地走。
“文西你也真是,打個電話就行了,還親自跑一趟。小胡,快去把那人放出來。”
陸文西微微勾唇角,笑得很淺。他轉頭朝不遠處的葉予彬眨眨眼,葉予彬眼睛都亮了,趕緊跟着那個叫小胡的警官去辦手續。
“楚先生,出來吧。”楚濋的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衣服都黏在他身上了。他躬着背坐在椅子上,手抓着桌子角,止不住地抖。
“楚濋!”葉予彬臉色一變,疾步走到楚濋身邊一把攙起他,楚濋都站不穩了,把大部分的體重都交給葉予彬,他已經臉色慘白。葉予彬突然想到了什麽,心髒緊張地抽搐起來,他伸手按住楚濋的脈搏,張嘴都險些破音了。
“楚濋,你的心髒————”楚濋顫抖着手按住葉予彬的手,盡管他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童....童.......舟....”楚濋費盡力氣,極為勉強地吐出這幾個字。葉予彬抓着他的手腕就把背了起來,他邊小跑着邊說:“出來了出來了,在車裏了.......”
接下來的話,楚濋已經聽不見了,他只記得自己的身體像被浸在冰窖裏,從頭寒到腳。
楚濋困難地動了動眼珠,他感覺喉底被火灼燒過一般,火辣辣地疼。他勉強動了動手指,然後緩緩睜開眼睛。他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有無數的光暈在他眼前晃,他想揉眼睛,但發現做不到。
楚濋很慢很慢地轉過臉,發現童舟雙手枕着臉,就占着一塊小小的地方趴着睡。楚濋想叫他,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只好眨眨幹澀的眼睛。
童舟做了個夢,夢裏楚濋渾身是血,他看上去很疼,可是自己不在他身邊,于是,楚濋,最後躺在一片血泊中,斷了氣。
“.........”童舟一下子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動靜之大,椅子都發出了尖銳的摩擦聲。童舟滿臉的驚慌失措,以至于他看到楚濋的臉都沒反應過來。
他不可抑制地抖了下,然後伸手試探性地去摸楚濋的臉,楚濋把臉埋在他掌心輕輕地蹭,就像小橘一樣。
“童童.....”童舟像在抱一個易碎品,萬分小心又惴惴不安,他把臉埋在楚濋的肩頸,拼了命地去吸他身上的味道。楚濋回抱着他,一下又一下地摸着童舟的背。
“我以為你死了。”
童舟的語氣很平靜,甚至聽上去淡漠。楚濋把他拉開,楚濋的唇色依然蒼白,他盡量使自己笑起來,然後安撫道:“沒事,我沒事了.......”
“我真的以為你死了。”童舟又重複了一遍,他雙目放空盯着楚濋,說話機械無情。
“傻童童......”
“你要真死了,我就把那個人給捅死,捅成一攤爛肉,死無全屍。”楚濋突然起了雞皮疙瘩,他覺得小朋友受了驚,吓壞了,都開始說胡話了。于是他就把小朋友輕輕圈到胸口,抵着他的發頂柔柔地說:“別瞎說,你吓唬我呢?我心髒不好。”
童舟的眼皮一顫,他擡起頭,揪着楚濋的衣領,放到嘴裏咬。
“我從來不撒謊,你知道的。”
童舟的眼睛依舊無辜又透徹,他有一雙鹿眼。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格外治愈格外甜。加之童舟的聲音也有點奶,就更甜了。他就像顆奶糖,是草莓味的。外表是甜的,咬下去更甜。
可是楚濋突然發覺——可能他錯了。童舟可能是塊夾心糖,表面可迷惑,你卻不知道咬下去會是什麽味道,有可能是甜甜的草莓夾心,也有可能是摻了砒霜的黃蓮。
不過楚濋是什麽人,越有可能千刀萬剮,他便越要上。
“你會撒謊的呀,比如———”
“楚老師,我,我喜歡你的,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歡您做我的老師...” 楚濋突然捏了捏嗓子模仿童舟說話的腔調,羞澀地低頭,然後偷偷打量童舟。
童舟擡手就打他,楚濋躲,邊笑還不知死活地說:“笨死了,從小就不會撒謊。”
“你胡說八道!”童舟臉紅得一塌糊塗了,楚濋笑得都開始咳嗽了,他摟緊童舟親他一口說:“小愛人。”
“.........你說什麽呢?”童舟推開楚濋的臉,楚濋摸他的臉說:“唉,楚老師比你大11歲,這要在我家,你都得喊我叔叔了。可不是小愛人嘛。”
童舟胸口一窒,繼而鼻頭一酸,他眨了眨眼,手摸到楚濋受傷的地方,想碰又不敢碰。
“還疼嗎?”
楚濋搖搖頭,抱緊童舟輕輕地晃。
“我不想和你分開。”童舟輕輕地說,聲音開始抖。楚濋拉住他的手不斷摩挲。
“那就別和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