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宮廷秘事

宮廷秘事

“陛下勤政愛民,少近情色,為江山社稷殚精竭慮,下朝後于金華殿一坐就是甚久,向來很少走進後宮。更是不喜大選,深覺勞民傷財,于七年前正式廢除,下令自那之後,凡陛下在位期間,不再大選,後代除登基之初,皆只能每十年一次。以至陛下後宮凋零,所有的妃子加起來也不過數個雙手,再加之各種意外或患病,如今整個後宮還在世的,算上娘娘您也不過六七個矣。”

“中宮,譽妃,唐妃,您,這是妃位及妃位之上。”

“妃之下,便是雲嫔。她是一個好相與之人,說起來與娘娘一樣,亦是出身長霖,其父是商賈之後,居長霖世代為商,有名的仁善之家,多行義舉。家風如此,雲嫔娘娘性子恬淡安靜,過于自我,頗有傲氣,很少直接參與那些為難娘娘的事,不堕門楣。只是偶爾她也有一些惡趣味,偏愛四下無人時捉弄您,再看您無措,倒是沒什麽惡意。即使有所心計,大多時候也不屑于是非争端。但是娘娘,千萬不要就因此覺得雲嫔可信,認為她是和您同屬一個陣營的,有些事、她這個人,該防的還是要防,一定要小心為上。在這後宮之中,有時,就是這樣的女人才讓人放松警惕,最終防不勝防,落得一個不明不白的結局。”

“我知道了。”我明白清堯的意思。俚語說,會咬人的狗不叫,這句話用在狗身上,沒有科學依據,用在人身上,卻是很有道理。在親朋,在學校,在職場,在任何一段人際交往上,往往這樣類似的例子絕不少。

後宮也是一樣。

很多文學作品裏,都會寫,主角千防萬防,最後卻折在自己永遠都意想不到的人身上,震驚,或慌張。有的,還會歷經背叛,誣陷等各路崎岖。

我想起青綠。

在原身的視角裏,青綠一直是她宮裏的大侍女,為她管理內務,為她出謀劃策,為她經受折辱。可為何到最後,竟卷進背主離去的疑雲呢?我不願去想這其中的理由和可能,我怕我會變得多疑或心軟。

只銘記前人教訓,不步入後塵,才是我需要做的。

“此時窗開着,娘娘往外看。”清堯示意我側身,看我塌邊敞開的窗戶,那是我懶在塌上時推開的窗。清堯說:“娘娘住的,是含德宮,屬東三宮之中寓意之首,位置距陛下最選,卻為最佳。在您的對面,是安寧宮,您在這個方向看過去,正能看到一座樓,那是蓮陽樓。譽妃生前,身為萬嫔時住在那裏,已故的商祝姬也曾住在那裏。在娘娘沒有來之前,宮裏人都說,誰住在蓮陽樓,或是安寧宮,誰就有封妃的命運和可能。因為那商祝姬,在娘娘未受寵前,本是最有可能問鼎妃位的,就連雲嫔都要暫避其風頭。直到娘娘承寵後,商祝姬那裏,陛下甚少再去了,即便去了她宮中,也是不過夜就走了。之後,她就記恨上了娘娘。在一次中秋家宴上給娘娘下了藥,還是那種毀人容貌的至毒之藥,藥效狠,見效快,無解藥。所幸,被陛下的人發現了,娘娘吉人自有天象,幸免于難。事情敗露之後,陛下沒有聲張出去,責令衆人不要宣揚,一尺白绫絞殺了那下毒的商氏。迄今為止,知道這件事真相的,也不過陛下,我,青綠與阿慶,還有陛下身邊辦事的人。便是娘娘也不知道。以及她的藥,到現在都沒人能知道,那樣兇狠的虎狼之藥,她到底是從何處獲取的。娘娘千萬要小心,既有一位藥不知何處來的商祝姬,說不定也會有下一個。那些宮妃送您绫羅綢緞,翡翠金釵,花啊草啊什麽的,您能不碰就不碰,等奴們掌眼之後,再作打算。”

“當然,也不是要您處處受限,也不要因此而滿懷憂慮。商祝姬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有。本朝的後宮大多都沒這般狠辣之事,後妃的争端也基本不過線,于陛下的後宮她也是首例。而這些檢查的事情,有奴們呢,娘娘只要長個心眼就是,記得說不上誰會有這個手段,不要過于記挂,操心這個。”清堯笑道,話說到一半時又微微一頓:“陛下英明神武,是非分明,實乃出世明君。在這深宮裏,只要有陛下的注意在,任何妃子都能放下起碼一半的心。反之……”

他沒說下去,我也知道後面的未盡之言是什麽意思。老話說,只有日複一日做賊的,沒有日複一日防賊的,帝王之家最是如此,有心害人的,總會抓住那關注不到而疏忽一時半刻的時機,哪怕明知希望渺茫。

就如同楚妃的死亡……

楚妃,不就是這樣悄無聲息死的嗎?

清堯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身在王家,死亡是最常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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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理解,再度開口。

“歷來儲秀宮,皆是大選所中無品級秀女、或他人所獻美人暫居之地。自陛下登基後,縮減後宮用度、各處開支,儲秀宮也就失了這個用處,成為一處普通之地,改為後妃安身立命之所。目前居住儲秀宮的,是正四品三儀之一的高修儀,前朝舊都——惑釋高家嫡長女。聽聞……高修儀本有婚約在身,為其母與當地葉家多年前指腹為婚,兩家家世相當,皆是名門,郎才女貌實在般配。卻不知為何,那葉家的嫡長孫,忽然跟中了邪似的,在一次野外踏青後看上一個女人,寧願毀婚也要将其娶回家中,鬧得沸沸揚揚,丢盡了兩家臉面,惹人看了笑話。原本,像高氏這樣曾身負婚約之人,是不允許參與大選成為秀女的,也是高氏幸運,在兩年之後趕上了好時候。那年正值陛下為表女人婚嫁不應限制過多,示天下人而做表率,放寬了條件,高氏也因此得以投身大選,記在名冊。後來一路扶搖直上,成了高修儀。”

“這後宮之中,雲嫔傲氣,高氏也不賴。她直來直往,張揚慣了,在禦花園內沖撞過幾次唐妃。唐妃娘娘氣悶,收拾過兩回,高氏絲毫不改,還轉頭在明面上向陛下告了唐妃娘娘一狀。後來得了太妃垂憐,更是變本加厲。唐妃娘娘氣不過,同樣在禦前告狀,陛下不痛不癢說了幾句,對高氏稍做懲戒,也便沒了。可能是因為吃癟,如今唐妃娘娘一直對高修儀視而不見,再遇高修儀挑釁也無動于衷,次數多了,唐妃娘娘不理她,高修儀也啞火了,行事收斂不少,旁人見了竟都說高修儀心平氣和許多。”說到最後,清堯忍俊不禁。我聽着也覺得可樂。

“怎的和冤家似的?”我感到幾分驚奇,“聽起來這唐妃的性情,倒是和善很多。”

“是的,唐妃娘娘性子沉悶,入了宮之後,許是不得帝心,頗有些郁郁寡歡。高修儀入宮之後,才變得活了起來。早年您還未入宮的時候,經常能看到她們二人在禦花園吵鬧鬥氣,太妃原還覺得高氏跋扈,直到無意間撞見她和唐妃娘娘鬥嘴,倒是對高氏喜歡起來了,常常讓高氏侍奉左右。而高氏得了太妃扶持,位子也坐得穩固不少。”清堯沉吟片刻,“高氏一向在宮中獨來獨往,但她很愛湊熱鬧,往年雲嫔捉弄娘娘時,高氏不知躲哪兒看到,有天晚上去雲嫔所在的寒露宮夜訪,誰也不知她做了什麽,沒過多久之後便被轟了出來。也是那段時間,奴偶然聽見寒露宮的侍女太監說些閑話,方才知道原來娘娘您被雲嫔娘娘捉弄之時,都被高修儀看見了。”

我:“……”

眼皮一跳。沒成想,這裏竟然還有我的事兒。

“你剛剛說,雲嫔,好捉弄我?”我感到不解,方才清堯談及此,我沉溺于楚家、楚妃及青綠之事,未能注意,這會兒反應過來,陷入疑惑:“她怎麽,這般喜好這個?”

“娘娘的疑問,清堯也不知。”這一回,清堯也沒有辦法解答我的提問了。他說:“可能和那些想看娘娘樂子的人一樣,好折騰娘娘吧。娘娘一直不喜雲嫔娘娘逗趣兒一樣對待自己,早就下了令讓我們能避開雲嫔就避開。”

好吧。這是“我”的做派。我聽了後不再去想這件事,說到底雲嫔怎樣想,都與我無關,只要她一直做我不适的事,我就不可能與她主動交談。

如楚妃選擇一般,自是能有多遠躲多遠。

“麗婕妤與鄭才人呢?”我問。

“麗婕妤,是一個口腹蜜劍的女人。自打娘娘進宮後,就時不時為難娘娘,設計娘娘,娘娘之所以能鬧出那麽多事,都是經她之手一力促成。娘娘曾經落水,也與麗婕妤有關,她一直看不慣娘娘,令娘娘受了很多皮肉之苦。中宮之所以在阿房宮宮門前掌掴娘娘、罰跪娘娘,除了娘娘初入宮中,本身的确口無遮攔外,更多的還是源自麗婕妤的算計。”或是想到什麽,清堯聲音發沉:“後來,除夕家宴上,娘娘因發熱沒能前去,麗婕妤當衆挑撥,被太妃識破。高修儀三言兩語,說起從前娘娘經歷的那些事,陛下聽了之後覺得有不妥之處,發話調查,這才暴露出她做得那些事。好在陛下也沒瞞着,将這些公之于衆,還了娘娘清白,也算是大快人心。與之相比,鄭才人無害得多,她性子孤僻,也不愛走動,因着和雲嫔娘娘住在一起,不可避免會時常往來,所以和雲嫔交好。鄭才人之後,還有一個何順常,她脾性懦弱,寡言膽小,始終住在儲秀宮,荻秋閣是她的地方,娘娘可不要小觑她。一個懦弱膽小的人,更容易受什麽刺激而做出種種不瞻前顧後之事,焉知她不會成為別人的棋子?”

“……我明白。”這樣的事,我曾親身經歷。我在心裏苦笑,如果何順常真如清堯所說如此,似何順常這般的人最是難防。聰明人有跡可循,詭計多端的人只要理解,城府複雜的人揣測,而這愚笨、或懦弱之人,少能被預測行事理由或軌跡,是最大的變數。只因,會輕視,會遺忘,會覺不可能,而他們往往會趁懈怠暴起,不給時間,或給太多時間,令人無法确定。

我擡臂按住肚子,五指落在腹部偏上的位置,掌下似有痛感若有若無傳來。我知道那是我的錯覺,僅僅是我儲存在腦海中的記憶,從未有過的驚魂之時,這是楚妃的身體,她尚完好無缺。

“娘娘明白就好。”清堯颔首:“今日奴所言之事,娘娘定要牢記在心。這些,都是暫時能讓娘娘若偶遇她們有所底氣的東西。之所以說暫時,是因等娘娘醒來久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會學會,了解。”

“麗婕妤,”我忽然問:“長相如何?”

“麗婕妤人如其名,生得貌美如花,很是漂亮。”清堯轉瞬之間明白我為何會有此疑問,他笑了笑說:“娘娘是想問麗婕妤為何是麗婕妤嗎?”

這話說得有些繞口,我卻默然。

清堯見我反應,更篤定我的疑惑:“麗婕妤中的麗,并非是她的封號,而是她的姓。麗婕妤本姓為麗,宮中稱人多帶姓氏分辨各宮後妃,因此而得名。誤會、猶豫者甚多,娘娘不是第一人,就連太妃康氏,都曾誤以為那是麗婕妤的封號,叫麗婕妤當場色變,後成一則笑談。”

原來是這樣。我在心裏慶幸,有個疑問也随之而來:“宮中有封號者有幾人?”

“不過兩人。”清堯應答:“一是已逝的譽妃,死後追封;二是雲嫔,曾被陛下封為三姬之首,姬,側三品,下封號,雲。至此以後,這個'雲'字便一直跟着她,最終成了雲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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