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內務府一早送來了冊封禮的吉服,豫嫔手下的宮女代為接收,賞了幾吊錢,再輕手輕腳地送到她眼前來;可是無論她怎麽叫,豫妃一直都撥弄着手上的針線,好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

自從半個月前,乾隆來承乾宮通知豫嫔封妃、費安揚封貝子的消息,就一直忙着前朝的事,并沒有再來看過她。幸而豫嫔也并不是日思夜想——如今她每天将近八成的時間,都花在為費安揚祈福上。

為費安揚親手刺繡的平安符挂飾,已經快要趕制成功了。看着那逐漸成型的挂飾邊角,豫嫔心中有愧:當時費安揚随軍出征時,不許豫嫔為他多操心;所以即使豫嫔提議給他縫制一個,他也以已經有了吉祥制錢為由,讓豫嫔多歇一歇,這個平安符以後再做。

阿弟,要是阿姐早一點做這個平安符,讓你帶去雲南,會不會現在,你已經站在阿姐的面前,跟阿姐講這次出征的故事了呢?

承乾宮的宮女看到豫嫔如此茫然,踮着腳上前給她倒了杯茶:“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很想念小王爺,也很擔心小王爺。既然皇上說要從長計議,娘娘也不必灰心;皇上在養心殿裏忙,娘娘如果一時不方便去,不如去延禧宮,看看令皇貴妃娘娘這兩天去不去呀。”

豫嫔聽見令皇貴妃和延禧宮,猛地擡了頭:“令皇貴妃?”心中暗暗思忖,覺得這宮女講的不無道理:“是了,如今禦前能說得上話的人,除了令皇貴妃,也沒有別人了。老佛爺對我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但令皇貴妃,是最通情達理的。”

宮女看豫嫔終于回了神,把茶碗端起來吹了又吹:“娘娘,奴婢看小廚房的人剛炖好了一品冰糖雪梨。現在秋天氣躁,令皇貴妃身邊又有好幾位小阿哥、小格格們,每天教養實在辛苦;而這雪梨消火,是再好不過了。娘娘何不帶着登門,也不算空了手去?”

看來手下人擔心自己這個樣子,也有些時日了。原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什麽都準備好了,就差自己拿主意,換衣裳出門。豫嫔便依言挽了簡單的發式,穿上一身素淨低調的衣服,親自提着雪梨羹,舍去玉辇,一步步地走到了延禧宮。

“令皇貴妃娘娘,求您可憐可憐我吧!”一進門,豫嫔剛被令皇貴妃的宮人引到上位座前,就歪斜着身子跪了下來。

令皇貴妃看她這麽大陣勢,擔心傳出風頭,讓人覺得自己苛待豫嫔,連忙命人攙扶起她:“什麽事這麽急?再過半個月,你就要晉升妃位了,這像什麽話。”

“娘娘,我唯一的兄弟,現在下落不明,我實在沒心思在意自己是不是妃位;求娘娘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增派人馬去雲南,趕緊把費安揚找回來啊!”豫嫔推開了上來攙扶的宮女,仍然堅持跪在地上。她哭了這麽多日子,現在眼睛腫得桃核兒一般,已經哭不出來了。

令皇貴妃旗頭上的穗子,伴随着點翠的鬓邊彩鳳,輕輕搖晃:“這話錯了——前朝後宮,本是兩回事。你擔心你的兄弟,本來是合情合理的;但皇上的恩賜和撫慰,是皇上的一片心意,更是對你的重視和期望,怎麽能輕易說出‘沒心思在意’這樣的話呢?下個月冊封禮的吉服吉時,都已經定下來了,玉碟和金寶也已經做好了,你現在說不要做豫妃,豈不是讓禮部和太常寺,白忙活一場了嗎?”

延禧宮後廚的宮女把豫嫔送來的冰糖雪梨羹拿銀針試過毒,放了心,這才用竈上的滾水溫了,拿托盤遞到了令皇貴妃面前;令皇貴妃拿勺子舀了一口,對豫嫔露出贊許的微笑:“你看,這雪梨羹要炖得這麽甜美,也需要廚子仔細地費心;要是想讓皇上的心意轉變,比這雪梨糯化,不知要難上多少倍。咱們後宮中人,雖然比普通人幸運,能經常和皇上親近,但終究不能幹涉朝政。縱然是我,也不能壞了宮中的規矩啊。豫嫔,你是個聰明人,凡事多考慮皇上的感受,才能在這宮裏過得安全和長久;可千萬不要為了一時意氣,說錯話,辦錯事啊。”

豫嫔咬了咬牙,說出了這一路走來延禧宮時,心底不住盤桓的疑問:“娘娘,如果今天在緬甸下落不明的人,不是費安揚,而是您的外甥,紫薇格格的額驸福爾康,不知道您是什麽感受,能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呢?”

令皇貴妃聽了這話,身子不禁略微往後斜了斜,将錦帕揉在手中——她驟然想起,不過四、五年前,小燕子、紫薇她們跟爾康、永琪因為串通起來把香妃偷運出宮的事,全都被乾隆判了斬首之刑!這麽看來,原來當年的令妃也因為骨肉親情而一時沖動過,跟晴兒冒着生命的危險,假傳乾隆的聖旨以及太後的懿旨,去刑部大牢裏買通侍衛,直接放走了爾康,還想乘亂放走小燕子和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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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曾經面對親人的危險,都無法置身事外,令皇貴妃發覺了自己的前後矛盾,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再也不能假裝自己無法體察豫嫔的感受;只能親自走下來,扶起豫嫔:“既然皇上心中對你,對費安揚都充滿了歉意、感激和愧疚,這就代表,皇上心底非常想念費安揚,也不會輕易忘記費安揚呀。與其跟皇上別扭、哭訴,你為什麽不借這個封妃的機會,跟皇上增進感情,讓皇上看到及時營救費安揚的好處,從一件勞民傷財的消耗,變成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呢?你放心,等見到皇上的時候,我會建議皇上去承乾宮看看你的;到時候,你可要自己拿好主意啊,別辜負了我這一片心!”

被令皇貴妃攬着胳膊一番開導,豫嫔感到了一線希望。

什麽事情,能讓皇上意識到清緬之戰以外,費安揚近在眼前的好處呢?豫嫔一路沉思着走回承乾宮,只顧自己撐着頭坐在榻上,連晚飯都沒胃口吃;就這樣坐着,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

“娘娘!”宮女拼命地壓低了嗓子提醒,可豫嫔還是木然地出神。

乾隆看豫嫔背對着自己,只顧捏着一個快要完成的繡品,十分專注,連接駕的禮節都忘了;知道她怕癢,便信手取下自己腕上的手串,拿穗子在她的脖子上逗弄了幾下;豫嫔被逗得聳了肩膀,伸手來撥,這才意識到有旁人站在身後,起身要跪下:“皇上恕罪,臣妾一時走神兒,該罰該罰。”

“怎麽罰?”乾隆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把豫嫔圈到身前:“罰你給朕吃一盞茶?”

這是二人床帏間的暗號,如今乾隆直接當着外人面說出來,豫嫔慌忙低頭,羞紅了臉;旁邊的宮女耳聰目明,忙不疊互相交換了眼色退下。

懷中人身上綢緞袍服的面料,光潔得讓人忍不住一摸再摸;不知不覺間,從領口到腰間的鎖扣,依次滑落。乾隆用舌尖挑弄一番,便開始低頭飲茶;入口綿軟,幽香四溢,一時品鑒之聲,啧啧不絕于耳。

豫嫔咬着自己蜷曲的手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氣息,卻還是不敵腰間的一雙手掌揉捏,軟軟地倒在榻上;乾隆剛要翻身清理榻面,突然覺得手邊有什麽東西,推開前抓起來看了一眼,居然是聖祖康熙翻譯的《禦制清文鑒》。

略微有些驚訝,乾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你還看聖祖爺爺的書?”

在這個關口突然被問了不相關的話題,豫嫔感到有些尴尬:“臣妾不懂滿文,跟後宮許多只會滿文,不會漢文的姐妹都說不上話;老佛爺知道了以後,就給臣妾送了這本聖祖爺爺編的書,說先把滿文的注音學了,然後再從滿文單字兒開始學起,将來要是……要是有了小阿哥、小格格,不至于跟保姆嬷嬷都只能雞同鴨講地打啞謎兒。”

乾隆怎麽會不明白老佛爺的良苦用心,只是眼前人一副心裏發虛、滿目羞怯的神色,一看就知道這本書對她來說,實在太難,便拍了拍豫嫔的腿跟,讓她側身依着自己躺下:“聖祖爺爺這書,是用滿文來解釋滿文單字兒,要是最基本注音都不通,朕怕你是越看越糊塗。可惜蒙文裏頭,一個字兒倒有幾個讀音,又沒有圈點,就算是滿人想學,也不太容易,一來二去,可不就成了他聾你啞,大眼瞪小眼了麽。朕當年要不是有個好谙達,書房裏的功課有他幫着參詳,只怕現在想來你這裏吃杯茶,都累得慌。”

要是有個人能幫自己,把聖祖爺爺的書裏蒙文的部分,拿滿文翻譯着轉寫,該多好!文臣大多是漢人,宮裏詩書最通的除了永琪,就是十二阿哥永璂……可他們的蒙文,又沒有蒙古人自己來得純熟。心中浮起一個人的身影,乾隆仰身枕着雙臂,微微嘆了口氣。

豫嫔看乾隆的思緒從自己身上移開,以為他沒了興致,在想着書房裏的正經事,便暫時将自己的衣襟合上:“皇上嫌累的話,今晚先歇了吧。”

眼神飄回豫嫔身上,乾隆側身将她雙手捉住,往頭頂一按:“誰說的?再不好好領罰,可要加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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