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慌什麽!五阿哥還在福晉房裏,沒有起來呢!”桂嬷嬷板起臉,訓斥起一大早來傳話的小桂子。
永琪在陳畫身邊的床頭斜靠了一夜,一早起來,只覺得自己肩頭的肌肉變得十分僵硬;正在伸着懶腰活動筋骨,準備洗漱,永琪聽到外面的動靜,回頭看了看還在熟睡的陳畫,連忙自己走了出來,把門帶上。
小桂子親眼看見永琪從陳畫房裏出來,本能地一愣,然後想起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五阿哥吉祥。學士府的福大爺說,有百夷人帶來的消息,請您抽空去一趟,一起商量。”
永琪幾乎按捺不住地想要往外沖,但想起自己昨天到現在,連衣服都沒換,這樣毛毛躁躁地去學士府,太過失禮。平時多在小燕子房中休息,自己的衣服配飾都放在隔壁院子裏,大清早地如果讓陳畫身邊的人過去拿,未免動靜太大,只怕又是一場風波;便跨了院子,來到小燕子這邊。
小燕子昨天下午起就睡得人事不知,連肚子都不覺得餓,一覺就到了今天的早晨。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永琪急急忙忙地洗漱,然後坐到床邊脫換衣服,根本沒有意識到他一夜未歸,還俏皮地伸手沿着他的脊柱,輕輕拿手指一劃而過。永琪感到背後人的動作,一邊扣紐扣,一邊轉身,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我要趕緊去學士府,你在家乖乖等我,有百夷人來了。”
一句“百夷人”入耳,小燕子的眼睛登時就點亮起來:“什麽?百夷人?是不是我哥?他回北京了?”
永琪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這才欣喜地點點頭:“我想應該是他。好巧,我和爾康正愁找不到他,可他偏偏就出現了!”
“我……我也要去!”小燕子揭開被子,翻身也要跟着永琪一起換衣服出門,突然感覺自己身下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潤濕了床單,下腹也開始愈發劇烈地抽搐起來:“永琪,我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永琪沒有見過這個場面,也顧不得自己衣襟還半開着,伸頭就往院子裏大喊“太醫”。小桂子眼看勢頭不對,連忙趕回宮門口,去告知等着接永琪的學士府車夫,永琪一時半會兒只怕是去不了了。
陳畫被外面熙熙攘攘的響動,外加永琪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徹底從睡夢裏驚醒,半撐起身子,昂頭喚來桂嬷嬷。聽她簡略地說了幾句小燕子的情形,陳畫原先給自己做的幾千幾萬種心理準備,一下子都灰飛煙滅了。
原來一朝分娩的考驗,會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陳畫緊握住桂嬷嬷的手,話語間幾乎是哀求的語氣:“桂嬷嬷,快去請負責慈寧宮的杜太醫吧!還珠格格要是出了事,我們都有責任,快去啊!”
桂嬷嬷以為陳畫在自責昨天霸占永琪一晚上的事情,轉了轉眼珠:“福晉別怕,桂嬷嬷去去就來。”給陳畫行了個簡單的禮節,桂嬷嬷轉身出了新房,對珍兒、翠兒使了個眼色,忙不疊地離去。
請什麽杜太醫啊?那個整天猴兒一樣的“格格”,才不配讓老佛爺禦用的太醫診治呢!桂嬷嬷出了景陽宮門,根本沒往太醫院走,而是轉身去了慈寧宮。
老佛爺自從年紀見長,每天醒得越來越早。今兒更是天不亮就随便吃了些早飯,在院子裏給自己的盆栽松土;聽到桂嬷嬷觐見,饒有興致地停了手上的動作:“你怎麽不在景陽宮看着知畫?是不是小燕子又鬧花樣欺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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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嬷嬷一臉得意:“回老佛爺,福晉身子有老佛爺關照着,可沒人敢欺負她;倒是還珠格格,今早兒突然破了水、見了紅,好像剛才疼暈過去了。”
晴兒看一早老佛爺在弄盆栽,想着一會兒準要洗手,便提前預備好了手巾和水盆,囑咐宮女在院子牆根兒底下等着,老佛爺沒叫就別湊上去,免得打擾了老佛爺的興致。誰知晴兒剛走進後院,就看到桂嬷嬷跪在地上回話,神色嚣張詭異,便止住了身後宮女的腳步,轉頭讓她回避。
桂嬷嬷平時大約三、四天才來一次,這兩天緊跟着天天來,讓晴兒覺得有些古怪;抽身躲過了宮女太監們,晴兒從慈寧宮的後門出來,繞道趕去了景陽宮。
等晴兒來到景陽宮的時候,眼前亂成一團的景象,讓她着實大吃一驚:一盆盆帶着血色的水,從小燕子房裏端出來,吓得晴兒毛發倒豎,連忙攔住了在門外焦急地對天磕頭的小桌子:“你在這兒磕頭有什麽用啊?還珠格格這是要生了,怎麽不請太醫?”
小桌子一臉苦相:“晴格格吉祥!小凳子已經去叫了,太醫和産婆子還在趕來的路上,負責慈寧宮的杜太醫倒是在,可沒有慈寧宮的旨意,奴才們叫不動啊!”
眼看一屋子裏裏外外的宮女太監們六神無主,晴兒咬了咬牙,決定承擔起小燕子“嫂子”的責任:“這個杜太醫,真是老糊塗。你等着,我去!”說着便加緊了腳步,一路往太醫院飛奔而去。
屋內的小燕子痛得幾近昏厥,兩眼緊閉,嘴唇微張,一身虛汗粘連着臉頰旁的碎發:“哥哥……我要見……哥哥……”
永琪跪在床前,雙手緊握着小燕子的右手,兩眼含淚:“小燕子,你一定要堅持住,太醫會來的,簫劍也會來的。小燕子,你不能睡啊,小燕子!”
永琪扯着嗓子呼喚小燕子的當口,爾康帶着簫劍和紫薇及時趕到。
簫劍嗅到空氣中的血腥氣,立刻意識到小燕子身上的苦楚,痛徹心扉。想要沖進去看她,卻被爾康使勁攔住:“你我都是外男,這裏有永琪就夠了,我們還是在外面等比較好。”
“小燕子,你怎麽樣了?”紫薇的成對發釵只戴了一邊,撥開床邊的宮女們,跟着永琪一起跪在了小燕子的腳邊:“我來了,有我守着你,有我護着你呢!別怕,當年我生東兒,也生了整整一晚上,你會一定沒事的!”
聽了這番話,永琪滿眼希冀地看向紫薇,無聲地向她的勸慰表示感謝,轉頭将臉埋向小燕子的手背:“是我害你這麽辛苦,這麽痛!小燕子,你醒過來,打我、罵我都好,只要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産婆終于和杜太醫一起趕到,紫薇見狀,連忙拉起永琪讓出位置,給杜太醫把脈;杜太醫檢查了一番小燕子的眼睛和脈象,立刻掏出銀針,在小燕子身體兩側的食指尖端,人中,腳心和和腿部各施幾針,這才讓小燕子原本微弱的呼吸又變得清晰可聞起來。
杜太醫回身張開雙臂,向紫薇和永琪表達了清場的意願:“微臣和産婆需要查看格格身上的情況,房間裏有太多人的話,只怕有損格格的隐私,還請五阿哥和紫薇格格幫臣一個忙,帶大家先出去回避一下吧。”
紫薇覺得杜太醫言之有理,便順從地拉着永琪和明月、彩霞一起退到卧房外面的客廳裏。爾康看到永琪面色凝重地後退着坐下,忍不住跟簫劍上前,各自站在永琪一邊的肩膀後面,用掌心向永琪傳遞着自己的力量。
跟着杜太醫和産婆子一起來到景陽宮的晴兒,剛進小燕子偏殿的門,就被簫劍那熟悉的身影震住,順着門框軟軟地坐了下來。看到簫劍完好無損地站在不遠處,晴兒将近一年對天上神佛的祈願,終于實現,讓她此時激動得即使有千言萬語在嘴邊,也不知從何說起。紫薇看到晴兒的表情,忍不住從身後抱住她的雙肩:“多難多險,你都熬過來了。相信我,從此之後,你和簫劍的日子全都是坦途,絕不會再有遺憾!”
晴兒原本沉浸在一種近乎神聖的感念中,被紫薇這番谶語般的鼓勵,拉回了現實:“紫薇,你是不是有什麽話瞞着我?怎麽突然這麽說呢?”
紫薇并不急着回答,只是看着簫劍和永琪的背影,将晴兒往懷中拉得更緊。
陳畫左等右等不見桂嬷嬷回來,心中十分焦急。很想去隔壁看看小燕子的安危,苦于明面必須要維持跟小燕子的“敵意”,不能成行。情急之下,陳畫在房間裏對着花廳擺放送子觀音的方向,虔誠地為小燕子祈禱。
眼前櫃子上擺放着鮮花,養花的水剛剛被珍兒用新鮮的井水換過,清涼徹骨,讓瓶子外面凝結了一圈水珠,滴落在瓶身周圍。
陳畫擔心水漬滲入藏匿《景陽宮手抄》的暗格,連忙拿出來翻看,确保手抄沒有潮濕。翻到底部,陳畫确認手抄不曾受損,便重新塞了回去。方才不經意看到最後一頁的內容,在陳畫腦海中回響:“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無論如何,我要為他做一個全新的自己。如果世上真的有彩色的爬牆虎,那就請上蒼告訴我,是不是長出新的尾巴來之後,就有新的開始,還是我注定,要跟這個孩子相依為命,一生踽踽獨行?”
過了将近一個半時辰,産婆子從小燕子房裏跑出來,抱着一個襁褓,直沖向永琪:“恭喜榮親王!是個格格!是個小格格啊!”
永琪幾乎不敢伸手,在爾康的鼓勵下,小心翼翼地接過軟軟的嬰兒身軀。她渾身通紅,毛發烏黑,兩眼深邃中帶着一絲文弱之氣,分明是另一個自己。驚喜之餘,永琪忍不住抱着她快步走進小燕子房間,俯身送到累得精疲力盡的小燕子身邊:“小燕子,你能看到嗎?你帶給我一個好漂亮的孩子!我早就想好了一個名字,安瀾,小名就聽你的,叫南兒,跟紫薇的東兒湊成一對,好不好?”
疲累中露出一絲微笑,小燕子僅存的幾分精力,都用在欣賞這個孩子上:“好……安瀾……她叫這個名字,聽起來讀過好多書。你要教她念成語,念唐詩,不要讓她将來像我一樣,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聽到好消息的紫薇站在爾康身邊,默默念着“安瀾”二字,想起了乾隆在海寧時,給陳園題的“安瀾閣”匾額,側頭對爾康低語:“好美的名字!不知道永琪的靈感,是不是來自戚繼光的‘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爾康感嘆紫薇跟自己的心有靈犀,對她微笑着點了點頭,攬過紫薇的肩——此時他們夫婦二人,都感受到了永琪心中未曾說出口的那句“封侯非我意”,和對小燕子的情義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