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山一程,水一程。
大家日夜兼程地趕到雲南的時候,已經是乾隆三十一年的臘月。
往常此時的紫禁城早就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突然來到一個鳥語花香,四季如春的地方,終于可以離開馬車下地休息,讓小燕子激動不已:“哥,我好羨慕你,可以在這麽美的地方長大!爹娘他們把我們兩個送走,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從小到大,我只知道北京的冬天是什麽樣子。雲南真是一個好美的地方!”低頭看了看懷抱裏的安瀾,小燕子看到她的臉上,竟然也跟着露出了幾分笑容。
爾康随着簫劍對着天邊的指點,眺望遠方:“我們和緬甸的邊境,就在那片林子的盡頭。紫薇你看,那裏有個金色的小尖角,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我懂,我懂!”紫薇拿手絹擋着陽光,激動地回應爾康:“它在放光唉!那是什麽!”
永琪看小燕子今天一直抱着安瀾,手臂都酸了,連忙接過來,讓她有個喘息的機會:“是屋頂!紫薇,我和爾康之前打退了象兵部隊,班師回朝;回來的路上,我一直都很不甘心,沒能乘勝追擊,直搗緬甸軍隊的老巢。據說,緬甸的那些貴族們,都住在三江城裏。這個三江城,有好多奢華的建築,有很多尊貴的首領。你看到的那個屋頂,就是緬甸王猛白不在外面東征西讨的時候,用來休息和享樂的行宮屋頂啊。”
“連屋頂都是塗了金粉的嗎?好闊氣的皇室。”晴兒為宮殿的奢華感到意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露出一絲驚訝,側頭看了看簫劍;只見他橫眉冷對,一臉憤恨:“是啊,他們有很多錢。有錢買東印度公司的軍需物品,有錢建立自己的軍隊,有錢到雲南當地的一些土司,兩邊讨好,一邊效忠大清,一邊給他們交着稅費。”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要是連土司都沒辦法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如果有緬甸人欺壓雲南的老百姓,那豈不是連報官都不一定有用,真是太糟糕了!”小燕子本來在甩胳膊踢腿地松動筋骨,被簫劍這番自己聞所未聞的發言吸引了注意力,脫口而出。
爾康看大家的心情都跟着有些低落,連忙岔開了話題:“我們剛到,很多事情都沒有簫劍了解,這是再正常不過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想,任何事情有自己表面的一套,但如果要長期維持下去,內裏一定有更多的道理。何況,就算以前是這樣,‘人定勝天’,我們來了,說不定就會有轉機啊!現在呢,我的肚子好餓,好想念回程的時候,傅六叔帶我們吃的米線湯。小燕子,你餓不餓啊?愁心思之前,大家別忘了填飽肚子啊!”
“哇,米線湯?我都沒有吃過!哎永琪,好不好吃啊,那個米線湯?”小燕子一想到美食,蹦蹦跳跳起來,突然抱住永琪的腰,差點害他抱着安瀾的身子一個踉跄。
永琪踩穩了地面,确定安瀾沒事,這才摸了摸胸口:“我剛出門,你就要給我改姓啊?艾永琪?我看這個姓氏不錯。不過,為了叫得順口,不如就改叫艾琪好了。省得将來避諱,還要麻煩。”
紫薇和爾康一下子明白了永琪的意思,跟晴兒對視了一下——他們知道,永琪的言下之意,是自己将來肯定不可能繼承皇位,那自己永字輩的兄弟,肯定會變成下一任皇帝。到時候,自己還叫永琪的話,就犯了皇帝忌諱。與其那個時候尴尬,不如從現在開始,就改口改名,早點适應。
簫劍想起,自己為了掩蓋真實身份,也多年使用簫劍這個假名字,頓時對永琪做出這個勇敢決定,心生敬意。愛新覺羅,是整個大清最尊貴的姓氏。他本沒有任何理由,把這個身份隐瞞下來。他本該為自己的血統而自豪,但四海王土,都不如心中的小燕子來得珍貴。就算做一輩子“艾琪”,他也認了,他也心甘情願。與此相對的,是小燕子留在景陽宮裏的“金牌令箭”。三次機會,三次免死,她也爽快地放棄了——她親口對所有人說,能痛痛快快地活一生,已經非常難得。就算死去,也是“死而無憾”,這遠比活着而沒有快樂,要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衆人歡聲笑語時,陳畫在馬車上坐着,并沒有跟着衆人下車觀景。宗人府的烙鐵,像火焰做的尖牙利嘴,咬去她腳上的血肉。雖然現在表皮上的傷已經痊愈,但站在地上的時候,還是有鑽心的疼痛。
“薩那,你說,娘還能站起來嗎?如果娘以後,是一個只能坐着,只能躺着的廢人,不能跟你一起走,一起跑,一起笑,你會不會恨娘,你會不會怨娘呢?”陳畫抱着薩那,喃喃自語。他清澈的眸子不谙世事,小手揮舞着去抓陳畫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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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離開皇宮,陳畫梳起漢人的發髻,只留下一绺頭發在左邊的肩上。為了防止釵環引人注目,她這次出宮幾乎沒有帶任何景陽宮的賞賜。陳畫知道,那些本來就不屬于她。陳畫取代了陳知畫的位子,但她做不到取代陳知畫的人生。
“陳畫,你還好嗎?”晴兒知道,傷勢是陳畫一路以來對自己最大的擔憂,按了按簫劍的手心,湊在他耳邊低語一句,便轉身回到車上,關心安撫陳畫。
薩那的小卷發這一路都沒有修剪,正癢癢地觸碰着陳畫的眉心。晴兒見她并不回答,便伸手緊了緊薩那的後領;“簫劍跟我商量了,晚上吃完晚飯,先好好休息一夜以後,明天我們就給你找大夫,再看看這附近有沒有木匠,給你定做一張輪椅。”
“輪椅?”陳畫擡起頭,心中燃起蠢蠢欲動的希望。
“是呀,簫劍說,要是能給你一個自己活動的機會,你就可以跟我們看到一模一樣的景色和人了。你這一路上都不怎麽說話,我們看着也很心疼呀。”晴兒的目光落回陳畫的腳。雖然紫薇和小燕子把所有的外傷、內傷膏藥都給陳畫備上了,可一直以來,陳畫都堅持自己上藥,有時候疼得龇牙咧嘴,也不願意小燕子和紫薇上手。“陳畫,我知道你內心裏好堅強,好勇敢。實話說,你剛進慈寧宮的時候,事事舉重若輕,搞得我心裏對你還是有點隔閡的,總覺得老佛爺認識你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現在我才知道,當時你身上的重擔,心裏的委屈,一點也不比我少。現在你的健康,就是我們大家心上,除了找費安揚以外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跟我們說,千萬不要藏着掖着啊!”
陳畫牽起嘴角,淡淡一笑,七八成的注意力還是牢牢地定在薩那身上。
所有人重新開始趕路,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才到了落腳地方的酒樓。小燕子看到大堂一邊有幾張桌子,上面擺着滿滿當當的各種調料和小菜,還有牌子明示“任君取用”,眼睛骨碌碌地左顧右盼,開心得口水都要流到衣襟上:“永琪,這些都是可以自己加到米線湯裏的東西嗎?我本來還沒這麽餓,現在聞到這個米線湯的味道,又有這麽多五顏六色的小菜,我要每個都嘗一嘗!”永琪連忙上前去拉着一點小燕子,省得她一通亂攪,影響別的食客吃飯。
爾康笑意盈盈地搖了搖頭,看着菜單,跟紫薇交頭接耳:“小燕子說的這個配菜,在雲南的土話裏叫‘帽子’。吃米線湯,就是可以搭配不同的‘帽子’,跟我們在北京吃炸醬面,有不同的澆頭,是一樣的。紫薇,他們家有炸香的蔥碎,我待會兒專門給你點一份,你一定會喜歡的!”
紫薇知道爾康在拿她山東人的口味打趣,用帕子掩着嘴,在爾康胳膊上輕輕地扭了一下。晴兒則是饒有興致地把菜單看了又看,簫劍在旁邊一一地解釋,十分耐心。
坐在一邊的陳畫擔心薩那餓了要哭鬧,想解了衣襟喂養,注意到四下人多,十分不便,只能等着衆人點好飯菜,自己在一邊抿着茶水。
忽然,一個黑影閃過,小燕子和永琪的包袱放在桌旁,“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小賊,你敢偷到你姑奶奶的頭上,簡直不要命了!”小燕子眼疾手快,用勺子舀起一堆辣椒,“咻”地一下手腕用力,當飛镖一樣就往黑影身邊丢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