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傍晚時明七推開了房門,外頭是濃烈的晚霞,像極了女子鮮紅的唇瓣美而不妖。

明七就坐在門口呆呆地望着天空,在人界的這段時間過得很慢卻很充實,她每天都面對着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故事,這也是她為仙五百年來從未感覺到過的。

明七想着自己五百年前應該也是人類,那時候的她經歷了些什麽呢?

就這樣想了半晌,明七看着天上忽然閃過的一絲猩紅微微一怔。

那宛如閃電般的紅光在天空中迅猛的閃過了好幾下之後明七才猛地站起身來,緊接着四周蔓延開一股熟悉而又奇妙的氣味。

是東塗國公主殿中的香味,同樣也是明七在玉瓊宮玉瓊仙子那裏聞到的香味。

是血玉髓?

明七順着那氣味迅速跑去,只見那味道似乎停留在裴府的柴房之中。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頭。

明七捏緊了手裏的長命鞭,就在她踢開門的一瞬間,下意識地已然舉起了鞭子。

鞭子還未落下,就聽見裏面那熟悉卻莫名嬌弱的男聲:“別別別!是我!”

明七看見他後連忙收了鞭子。

只見魔域涿鷺半敞衣裳坐在一堆柴垛中,披散的頭發顯得有些狼狽,不過明七的視線很快就被魔域涿鷺手上那塊兒猩紅的血玉髓所吸引。

那玉髓質地極其華麗,哪怕是明七脖子上的這塊兒碧玉都無法與其相較。

“你……你怎麽在這兒?”明七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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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涿鷺一肚子苦水,本來他的傷還沒好全就被裴臨趕走了,可剛剛裴臨卻忽然又找到他,還把怨氣如此之重的邪物給了他。

魔域涿鷺向來有些心高氣傲,他就想着這東西能有多厲害便想試試威力,結果差點讓這血玉髓附身了。

不過好在裴臨早就在血玉髓上下了禁制,否則魔域涿鷺這次怕是又要壞了裴臨的精心安排好的計劃,到時候怕是要被裴臨扔回碎妖山了。

魔域涿鷺将血玉髓丢到地上,平靜了心緒回答道:“碰見遇見了這東西,這東西可真厲害,倘若裏面真的藏了個冤魂,區區人類冤魂不該如此霸道。”

明七俯下身子,猶豫片刻後才撿起血玉髓,近距離看血玉髓,明七感受到了從血玉髓中傳遞出來的一股力量,那是一股同明七身上神力極其相似的力量。

白昭娣……

難道白昭娣也是“天賜的神”

所謂“天賜的神”一開始就是神仙們的對那種因為天生生帶靈覺而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飛升的神仙的調侃。

可近千年來,真正靠靈覺飛升的,在明七的認知裏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玉瓊宮那位冷面冰霜的玉瓊仙子了。

這白昭娣是否同那位仙子有什麽關系呢?

魔域涿鷺看着明七一直盯着血玉髓不說話,便開口道:“別發呆了,想個辦法把這玩意兒處理掉才是正事。你們神仙不是有很多可以淨化此物的地界嗎?你趕緊拿去處理掉吧,免得讓它再危害人界了。”

明七忽而一笑看着魔域涿鷺道:“你也好生奇怪,明明是個妖怪卻住在人類的屋子裏,還幫着人類。可上回看你對那女鬼又是那樣狠心的模樣,當真是捉摸不透。”

魔域涿鷺別過臉去,傲嬌道:“知道你們這些神仙瞧不起我們這些妖鬼,可我們也是靠着自己的修行才到如今的。更何況我可不稀罕對付那些個手無寸鐵的人。”

“不管怎麽這件事情還是得多謝你了,血玉髓的确不能再留在人界了,這東西似乎還有別的來的,我還真的去找個神仙好好問上一問了。”明七說着轉身就要走。

可步子剛踏出房門卻又停住了,她看向魔域涿鷺問道:“裴臨去哪裏了,不會讓你吃了吧,我一下午沒見到他。”

魔域涿鷺差點吐出來,他吃裴臨,他哪裏敢。

可魔域涿鷺也不能敗露裴臨的行蹤,只能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逍遙自在呢,裴臨是裴府的獨子,這官場上的事情繁多他總不能老在家裏陪你捉妖吧。”

“我也就問問。”

聽到裴臨沒事,明七便覺得心安了。

雖然裴臨渾身都透露着一股不對勁,可明七還是願意相信他,畢竟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一個将死之人能做的了什麽呢。

時隔數日,明七又回到了神界。

神界司南宮附近有一池,名喚淨。

淨池如其名,可以淨化邪物,相傳曾是神祖的一滴眼淚化成的。

明七将血玉髓放入淨池中,起初池水平靜并沒有什麽變化,可很快池水卻忽然泛紅,随即整個池子都變成血紅色,就好像源源不斷的血水從那血玉髓中流了出來。

這讓明七不由得大驚失色。

能将淨池染紅,這血玉髓中封印的到底是何人魂魄。

這池子變紅了,之後能變回去嗎?

要是變不回去,明七到時候不會還要賠這座池子吧。

想到這兒明七冷汗就下來了,蹲在池子邊就好像犯了錯的小孩子。

“明七仙君。”

忽然明七的身後傳來了一個清冷的女聲。

明七哆嗦了一下,随即轉過頭來,看見了玉瓊仙子那張淡薄的面孔。

明七連忙站起身來張開雙臂想要擋住那淨池裏發生的一切。

玉瓊仙子看着明七慌亂的模樣,只是端着身姿站在那兒,看不出什麽表情道:“明七仙君怎麽會在這兒,不是下界除妖去了嗎?”

“我……”明七腦子一慌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而玉瓊仙子卻忽然又開口道:“能讓我看看血玉髓嗎?”

“嗯?”明七一愣,還不等她反應過來,玉瓊仙子已經繞開她走到淨池旁。

那血紅的池子變得觸目驚心,甚至還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腥味兒。

玉瓊仙子微微擡手,池子中的血玉髓從池子中緩緩飛升到她的掌心,可此刻的血玉髓已然不是紅色的了,而是一塊兒通體白皙宛如冰塊兒般的玉石。

“玉瓊仙子認得這塊兒玉石?”明七遲疑着開口問道。

玉瓊仙子微微點頭,嘴角竟含着一絲苦笑道:“此事讓仙君費心了。那上古國大祭司白昭娣,是我的一魂一魄。”

“什麽?”明七一驚。

玉瓊仙子嘆了口氣後才娓娓道來:“我生在人界時,身帶靈覺。你知道的身帶靈覺的人只要滿了二十歲就可以直接飛升。可……我在十八歲那年遇到了一個小妖,他長得十分俊美明明是妖卻很善良,遇見他後我萌生了一股念頭,我想留在人界。可是我的另外一個意識卻又告訴我這樣做是不值的。于是兩股意識開始争奪,最後大部分的意識選擇了飛升,只有那一魂一魄堅持留下。所以……”

明七有些細思極恐道:“所以你讓那股意識留在了人界?然後那股意識變成了白昭娣?”

“沒錯。”玉瓊仙子點頭道。

明七蹙眉又道:“可既如此,白昭娣為何會負了百媚書生?”

玉瓊仙子冷笑道:“她本是一株絕情草。因為得了天尊垂憐才入了人界形成人形。她本無情感,哪裏來的什麽男女之愛。白昭娣貪戀人間也就意味着她永遠不可能成為神仙,可只有一魂一魄的她本就是不完整的,她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明七萌生了一個大膽地猜測。

雖然說玉瓊仙子是一株絕情草,但或許她真的對百媚書生有過感情。

“選擇留在人界的并不是對百媚書生有感情的那一股意識,相反選擇飛升的那一股才是吧。”明七點破道。

玉瓊仙子沒有反駁而是自顧自又加了一句道:“因為那一魂一魄是絕情草本身。而我是被絕情草附身前的那個孩子。絕情草本身就只有一魂一魄因為靈魂不夠完整只能借助附身在旁人身上,如果不是絕情草被天尊垂憐進入了我的身體,或許她和我本就該是兩個人。白昭娣繼承了絕情草絕情的本性,可她又曾被天尊精心澆灌,所以對人間大道頗有感悟,她不喜歡妖應當是必然的。”

“所以你才是白家真正的孩子。可你為什麽沒有選擇留下?”明七又問道。

玉瓊仙子這一次卻沒有回答明七,而是忽然反問明七道:“那你呢,你為什麽要選擇飛升?”

“我……”明七有些吃癟,畢竟那麽多的神仙裏,明七是唯一一個對自己的過往渾然不知的神仙。

玉瓊仙子看了眼淨池中漸漸澄澈的池水,道:“留下就能在一起嗎?兩個本就該形同陌路的人,哪怕是再怎麽費盡心思都只不過是垂死掙紮。你以為他是深陷深淵中的人,可你之後就會明白你就是深淵本身,靠近他就是在将他拖向深淵。”

明七還未完全聽懂玉瓊仙子的話,轉眼間玉瓊仙子已經帶着那塊兒玉髓離開了,而淨池也漸漸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數日後,明七聽仙界小仙碎嘴,說那玉瓊宮不知為何長了一株絕情草稀罕得很,天尊和崇陽神君下棋時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卻也只是一笑而過并未多言。

蠻荒谷的夜又冷又凄涼,除了月亮之外沒有任何可以觀賞的美景。

那白衣男子就抱着那壇酒,靠在香爐旁,沉沉地睡去。

那股熟悉的香氣,比起公主殿中多摻雜了的胭脂氣要更純一些。

十年百年,每一個夜晚皆是如此。

好在我們都長生,總有機會會再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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