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面對裴臨的堅持，皇後也沒有為難，而是早早地下了山。明七對于此事也表現出了順從，或許是這些日子跟裴臨的相處，讓明七對這個短命的人類有了莫名的好感。
明七本來也是想着就此回去的，可當她望着司明神君的神像時，心中總是湧動着一股莫名的心思。
東塗國香火最旺盛的驚鴻廟應當就是帝都的那一座，只是那座司明神像已經被毀壞，跟天上的驚鴻殿如出一轍的是司明神君的神像都是被攔腰截斷的，只剩下底座和半個身子。
這是否是某種預示呢？
當年下界後的司明神君究竟是去了哪裏呢？
而眼前的這座神像又是何人所建的呢？既然皇家有如此廟宇為何當初為公主消災時還要前往驚鴻廟呢？
夕陽西下，遠處的晚霞伴着餘輝照耀着這座偉岸的神像上，明七站在他的足下顯得何其的渺小。
同樣是神仙，像司明神君這樣的受人敬仰的神仙在下界有将近五千座廟宇，而像明七這樣碌碌無為的神仙，就根本沒有廟宇。
“哎。”想到這兒明七不由得沉沉地嘆了口氣。
皇後的隊伍已經下山去了，裴臨依舊站在明七的身側，他靜靜地看着明七嘆氣的模樣，不由得笑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為何要嘆氣？”
“這樣宏偉的廟宇不知道司明神君是否有親眼見過，看到百姓如此愛戴他，他應當會很高興吧。”明七望着神像道。
裴臨聽後微微一怔，他的視線也随着明七望向神像，良久後他輕嘆道：“可是為這樣的神廟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你知道司明神君的事情？”明七看向裴臨問道。
裴臨淡笑着答：“司明神君守護着東塗國，東塗國的百姓對他多少有些了解。五百年前司明神君下界除妖，一時間名聲大噪。可好景不長的是，司明神君情根深種，最後消失無蹤。據說……他愛上了妖。”
“妖？”明七看向裴臨溫潤的面孔，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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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愛上妖？
這就等同于捕快愛上賊。
先別說仙界那些個老頑固神仙會如何議論此事，哪怕是在人界此事也不一定會得到善終。
明七又回想起了最初的那個夢，只是夢裏那個男子的身影早已經模糊的看不清，但她還是記得他好像說，是誰負了他。
難道是那個妖負了他？
裴臨拉着明七的衣袖，二人在司明神像面前安靜地坐了下來，此刻空曠的山間只剩下他們二人的身影。
裴臨開口道：“我聽到的故事不一定齊全。我只知道司明神君下界收妖，一路上披荊斬棘威望極高，但路上撿到了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司明見她良心未泯年紀尚小便想救她與水火。誰知……”
裴臨的故事還未講完，忽然間一抹黃色的身影在不遠處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過，明七很快就捕捉到了這個瞬間，那抹身影帶着濃濃的死屍味兒，而且很熟悉……
明七便立馬起身對着裴臨道：“你在這兒等我不要動，我去去就來。”
明七說完便立馬去追那抹身影。
那東西速度極快根本就不像是人類的腳力，更像是妖或是鬼。
明七縱身一躍，跳到了那抹身影前面，然後用力一腳将那東西踢翻在地上。
那東西倒在地上痛苦萬分，明七立定之後才看出那是一張男人的臉，是葉輕舟。
不過這張臉上居然還有一塊兒巨大的屍斑。
這是屍變了嗎？
明七剛要靠近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就縮成了一團在角落裏怯生生道：“別……別殺我……我只是路過……不是有意偷聽的。”
“你是葉輕舟？”明七定神問道。
葉輕舟狐疑地看向明七，半晌後才點頭：“是……是我。你……認得我？”
明七頓時大為震驚，葉輕舟真的複活了？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難道執筆閻魔并沒有欺騙鹿竹？
“你不死了嗎？”明七問道。
葉輕舟蜷縮着身子，微微點頭道：“是，我記得我也是死了。但不知道為何忽然醒了，我醒來時就在這裏了。”
“什麽？你醒來時就在這兒？你見過鹿竹嗎？”明七又問道。
葉輕舟又搖頭：“沒有……”
說到這兒明七忽然想起來了，此刻鹿竹早已香消玉殒了。
明七緩和了語氣，試圖讓葉輕舟不要害怕，輕聲道：“你放心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個負責灑掃這裏的侍女而已。”
“侍女？”葉輕舟顯然不大相信，畢竟明七剛才表現出來的身手實在不像一個普通的侍女。
玉石，烏鴉，重生。
這一切是不是跟百媚書生有關系？
明七想不清楚，還是覺得拉起瑟瑟發抖的葉輕舟，在他體內打入一股神力探測。
結果一目了然，葉輕舟的确是複活了，可惜的是他的這具身體因為存放時間過久已經開始腐爛，哪怕是靈魂回到體內，這具身體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葉輕舟就這樣被明七拽着，他隐約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些深不可測，可他又無力反抗，只能問道：“姑娘認識鹿竹？姑娘可知道鹿竹在哪？”
明七松開了葉輕舟的衣袖，淡淡道：“她死了。為了讓你複活，她死了。”
“什麽？”葉輕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随即他又底下身子抱頭痛哭，可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屍變的關系，他哭得大聲卻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明七見這對癡男怨女不由得嘆了口氣，便道：“還有一件事情我也務必要告知你。你快要死了。準确的說你這具身體快要死了。你被迫複活破壞了本來的靈魂輪回，你很可能會變成孤魂野鬼。”
葉輕舟茫然地擡起頭看向明七，他停頓了很久才道：“你……到底是誰？”
“神仙。”明七說着便象征性用仙術在半空裏畫出鹿竹的身影，以證明自己的身份。
葉輕舟也沒有過多的懷疑，或許從他重新醒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相信了神鬼之說。
明七見葉輕舟低着頭像是已然心如死灰，又道：“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你就這樣複活了，天界和鬼界都将不承認你的存在，你可能将失去轉世的機會。”
“就算轉世……我也遇不到鹿竹吧。”葉輕舟哽咽着低着頭輕聲道。
明七想了想道：“鹿竹同妖勾結霍亂人間，按照天界的律法她就算死了到了地下，還是要受到懲罰的。以她的情況可能不大可能轉世為人了，說不準是什麽螞蟻蟑螂一類的。”
“勾結妖？”葉輕舟愣愣的看着明七道：“是……因為我？”
“她覺得有愧于你，才會那麽做的吧。你現在這副樣子我不可能任由你在人界，你随我上天面見天尊吧。你放心你沒有做過壞事，天尊會幫你的。”明七又道。
葉輕舟想了想，點了點頭。
明七帶着葉輕舟上了天界。
天尊此刻正在打盹兒，為着明七來了，只能伸了個懶腰勉強起身。
天尊知曉了葉輕舟和鹿竹一事後，沉默良久。
天尊摸着胡子，忽而嘆氣道：“執筆閻魔危害人界，你二人都是受了他的迫害，本尊可以幫你将靈魂脫離這具身體，讓你重入輪回之道。”
葉輕舟卻忽然跪在地上懇求天尊，說哪怕是日後鹿竹變成了螞蟻蟑螂也求能夠于鹿竹來生相見。
天尊又沉思了片刻才道：“想見她也不是不行。只是鹿竹犯下大錯與妖攜手禍害人界，天界不可能任由她。你若真想見她，本尊可以讓你見她，只是你今生為善來生應有的福報将化為泡影。你來生将無父無母生苦寒之地一生為僧救濟天下，而鹿竹會成為你廟宇裏的竹子經歷風吹雨打寒冬酷暑，僅此而已。”
“多謝天尊。”葉輕舟重重地磕了個頭。
看着葉輕舟的靈魂從身體裏剝離，又被天尊派人送往司命殿，明七心中竟起了些許波瀾。
明七看着天尊輕聲道：“天尊，若一人為僧一人為竹，就算是相見也不再相識，兩個不能有情/欲的人和物，就算見了面也難續前緣。”
天尊回頭看向明七，若有所思道：“能夠再次相見就已然是恩賜，想要續緣談何容易。”
多年以後，明七再去打聽關于葉輕舟與鹿竹的事情，是從司命星君那裏聽來的。
據說葉輕舟出生不久後家人被土匪殺害，他被好心人抱走放于寒山山寺門外，葉輕舟被山寺裏的主持養大，主持在山中養了不少的竹子，竹子耐寒在寒山這種地界上是難得的顏色。
葉輕舟終日與竹子為伴，竹子看着他在春日在竹子邊烹茶，夏日在竹子邊乘涼，秋日在竹子邊灑掃，冬日還不忘給竹子披上一件襖衣。
只是那葉輕舟轉世後也是個短命的，不過二十幾便病死了，聽司命星君說，葉輕舟死後，寺裏的竹子一夜間都枯死了，連寺廟裏的佛像都褪了色。
司命說那是佛原諒了他們。
鹿竹再轉世時，鹿竹問司命能不能再見到葉輕舟。
司命只能道：“輕舟已過萬重山，能見到是緣，不能見到是命。”
他們終究未再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