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程易塵,你他媽松開!
第二章 程易塵,你他媽松開!
遠處高樓正在施工,強力照明燈從樓身的肋骨間穿過,帶動混凝土攪拌聲,這都是新時代的怪誕産物。
“你松開我!松開!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程易塵你他媽松開!”她雙手雙腳在空中亂踢,每一拳都狠狠地砸在程易塵的身上,可那人像是不知道疼似的,偏不丢手。
喻青措是被他夾在懷裏,半抱進辦公室的。
一進屋,程易塵勾腳關上門,把人放下,喻青措剛一着地就又似離弦的箭往外沖,同時嘴裏咒罵:“我明明都快處理好了,你為什麽給他錢!為什麽要和他妥協!你這樣就是告訴全世界,我們就是偷了他的酒!你打亂了我的節奏!”
程易塵顧不上講究,雙手又把她提溜回原位,随後反手把門上了鎖,他把領帶松了松,抓起她辦公桌上的女士煙,點燃,猛吸一口朝着空中吐煙圈,“所以呢?你準備怎麽處理?讓他打你?讓事件發酵?然後用這樣的辦法讓飯店回春?”
她被說中,有短暫的失神。
“喻青措,我真沒想到,你就是這麽管飯店的,程記還沒沒落到要挨嘴巴子才能掙錢的地步!”他輕呵一聲。
這聲呵笑,灼傷她。
她怒火已經抵達胸腔,整個人都顫栗起來,“是,對你來說這店倒不倒無所謂,這家倒了還有黃浦徐彙普陀區,虹口區的分店!程記全國連鎖,這對你來說當然無所謂!”
吵架白熱化的時候,人總是用最惡毒的話來紮對方心窩子,要的就是對方潰敗,而她現在就是要程易塵難受。
說實話,程易塵确實生的漂亮。小時候在慶福路,就聽到往來做客的達官顯貴言語間止不住的贊嘆程家二媳婦漂亮聰明,現如今看來,他确實随了二伯娘的狹長大眼,高挺鼻梁。
程易塵把煙蒂抿滅的煙灰缸裏,他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落寞,他淡然轉身看着喻青措,眼下有淡淡的青痕,估摸是直飛回來,還沒來得及休息。
他先一步投降,卸下肩膀,委聲道:“喻青措,我見不得別人欺負你。”
這話直直砸在她心口上,悶得她發疼。
“我今天就算讓這店關了,我也不可能讓那畜生動你一手指頭!”最後這句話程易塵是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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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承認一點,他徹底潰敗,像是曹軍潰敗在劉備手裏,不堪一擊。
*
程易塵确實見不得有人欺負她,從小就是這樣。
程家有一個讨她煩的大伯娘,程老太向來對大伯娘縱容,倒不是因為她有一個顯赫的家庭背景,左不過程家上下對大伯娘有愧,不過這都是後話。
剛去慶福路,大伯娘總會語言上攻擊喻青措,那時候她對她的稱呼就是“黃毛丫頭”,單說這個詞也并沒有什麽,但她總模仿着喻青措老家的方言來叫她,她學的一點也不像,故意成分居多,還會伴着哈哈大笑的聲音。
喻青措覺得她就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女人。
那時候她已經出挑的落落大方,且是出衆的漂亮。程記最火爆時期,慶福路 5 號隔段時間就會有上門拜訪的人,政客商人居多,他們看到喻青措都會誇上兩句。
這在喻青措看來無非是學問人的禮貌,可大伯娘不知怎的,偏聽不得這種場面話,她會在客人最多時,使喚喻青措去拖地,擺架子,俨然一副女主人模樣。
喻青措聽程老太的話,隐忍體諒她。但喻青措的善心并沒有換來應有的善意。
大伯娘使喚诋毀她越發順手。
一天,她剛受完氣,在花園裏拿着小樹杈朝着無辜的土壤發洩。她眼下的現狀就是,有家不能回,回的卻不是自己家的可憐蟲。
她那時候想,籠中雀,甕中鼈也不過如此。
她太想長大了,太想站住腳了,也太想證明自己!
正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道陰影靠近籠罩住她,她知道是程易塵回來了。
又一個讨厭鬼!
“土都快被你扒拉幹淨了。”那時候的程易塵上高三,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學校的女生看到他就會叽叽喳喳激動個不停,她不覺得他帥,只覺得他煩人透了,她別開臉,這會兒沒心情和他打嘴炮。
可那人沒一點眼力見似的,或者說他就是故意捉弄她,她往左,那人也往左,她往右,那人也跟着往右,她受夠了!
她曾經聽她同桌說過,程易塵身上的漫不經心是最迷人的地方,她反駁,那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吊兒郎當。她同桌一臉詫異反問她,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她及時收語,借口說自己瞎說的,她可不想讓人知道她和程易塵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她憤然擡眼,眼淚還沒來得及擦幹,直直對着程易塵的目光,滿眼委屈。
程易塵明顯一怔,收起欠欠的笑,滿臉認真,“怎麽又哭了?誰又惹你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發現她一哭,程易塵就會很緊張。她的經歷造就她就是比一般姑娘早熟,她能洞察人心,這可不能怪她,畢竟她需要察言觀色才能在這個慶福路 5 號生存。
她突然預感到什麽,莫非……程易塵喜歡她?
她不确定。
但她很想試試。
“程阿哥……”她自己忍住惡心,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怯生生,雙眼蓄滿珍珠豆,這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大伯娘,她……”
程易塵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就能猜出來喻青措要說什麽,他把書包放地上,大手胡亂在她臉上搓她眼淚,她疼的龇牙咧嘴,心裏咒罵,但面上還是委屈巴巴。
程易塵:“又找你事了?走!”說完攥着喻青措白白嫩嫩的細腕子就往樓裏沖。
*
她和三年前一樣,下意識的想要逃,她也确實這麽做了,喻青措推開門就往黑色裏走。
夜間的霧氣讓她袖口裏的酒漬徹底揮發,她頭發亂蓬蓬,身上也難聞的要命,她忍住胸腔裏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惡心,往停車場走。
脫掉西裝上衣,扔在後排,啓動車子,打開暖風,讓臉頰埋進方向盤裏,眼淚瞬間開了閘。
她親過程易塵,不光親過,還睡過。
在她發現程易塵的心意時,她發現自己的內心也無法掩蓋,那點心思日益瘋漲。
她那時候才多大點兒?左不過剛上大一,正是心比天高的年紀,她當然能意識到自己和程易塵之間的差距,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但她仍貪婪的、短暫的享受着程易塵對她的好。
直到......
此時,車窗外邊響起了輕叩聲,她被驚得擡頭。
車外是陳晔,程老爺子遠房親戚,程家家大業大,身邊當然要有體己人去扶持程易塵。
這個年長他們十多歲沉穩老練的陳晔,一直充當着程易塵身邊的助理,說起來是助理,實則就是替他解決問題的親信。
她按下車窗,乞求夜色再濃一些,盡量不要讓陳晔看到她臉上還未拭去的淚痕,她扯下一抹笑意,“小叔叔。”
按輩分,他們都要叫陳晔叔叔。
陳晔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停留,随後避開,看向一旁,“我聽程總說了今晚上的事,你歇歇,我開車送你回去。”
很明顯,是那人叫他來的。
“不用了,離得近,我開車一會兒就能到。”
陳晔彎下身子,手臂撐住車頂,“得了,一會兒再遇上查酒駕的交警,我還要去牢裏給你送飯。”
喻青措唇角彎了彎露出今晚上第一個微笑。這才猛然想起,席間她一飲而盡的那杯紅酒,按理說遠達不到酒駕标準的,但是她現在也确實無力開車。
她頓了頓,拉開車門,回到副駕駛。
某種程度上來說,陳晔和她一樣,都是被程家收編回來的孩子,性質不同的是,陳晔名義上有程家血脈,關系自然更近一些。
陳晔拐上車道,輕輕開口:“青措受委屈了。”
剛收起的眼淚,又要有瓦解的趨勢,她死死掐住座椅,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緊繃,“沒有,在飯店裏都習慣了。”
陳晔瞥一眼副駕駛那個坐的端正的倩影,她背挺得筆直,這麽多年來,她在人前始終端着自己,從不露怯,這幾年的光景,人都是會變得,他沒有拆穿她的不堪一擊。
小鎮來的姑娘,沒有退路。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爬煙囪,最後被抓住罰跪的事嗎?”
“當然記得,”不知道誰起的頭,幾個孩子越爬越大膽,出來的時候,滿臉灰,長長煙囪直通洋房頂層,在那裏能聽到房間裏傳出來的膠片機聲音,她能想到的只有這麽多。
“後來,奶奶打我們,我們都起身跑,青措,就你老老實實受罰。”
“有嗎?”她輕輕擦下臉頰,“我小時候這麽老實?”
陳晔笑出了聲音,喻青措看他一眼,按道理來說陳晔已經四十歲了,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很奇怪,她小時候就覺得陳晔是大人,現在依舊這麽覺得。
喻青措伸伸腿,踢掉高跟鞋,雙腿盤坐在副駕駛。
“青措,你可以活的松弛一點的。”
陳晔後來說的什麽,她沒聽,抱歉她跑了神,陳晔說話像他本人一樣沉穩,她經常會跑神,她聽不進去。
直到到家之後,洗完澡躺在床上,她又想起來陳晔的話,“松弛”她在嘴裏反複咀嚼這個詞語,不明白小叔叔話裏的深意,又或許她早就聽明白了,管他呢,明天再說吧。
眼皮子已經打起了架,思緒已經朦朦胧胧,她做着碎片化的夢,手機震了一下,她沒管,隔一會兒,又震了一下。
她睜開眼,屏幕上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喻青措,不管怎樣,我已經回來了。」
沒署名,但她知道是誰,她沒删除也沒回複,翻身繼續她未完待續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