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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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璞熬了個大夜,睡了不到三小時起床洗漱。
略微整理好去工作,道具組正在布置現場,準備接下來要開拍的第一場戲。黃碧欣在遮陽椅下坐着,助理半跪在她面前,手裏舉着劇本一頁頁翻給她看。
她的經紀人石芙注意到了組裏有些人朝這邊看過來的目光明顯帶了鄙夷,提醒着推了她一下,低聲說:“拿個劇本就把你手累着了?自己拿着,別什麽都使喚別人。”
黃碧欣拿回劇本,不滿地飛了個白眼:“又不是沒給工資,我樂意這麽使喚我的員工,別人管得着嗎!”
“你給我低調點兒吧,現在盯藝人私德盯得很緊。”
“都是吃飽了撐的。”黃碧欣又給一個不屑的白眼,劇本翻到第八集,想再品味品味這集結尾的吻戲,結果怎麽翻都翻不到了。
她從椅子裏騰地站起來,拿着劇本質問石芙:“我吻戲呢?”
石芙還是第一次見這姑娘這麽熱衷于拍吻戲,過去每到要跟男演員拍吻戲或是激情戲的時候,她都能崩潰得一天刷十次牙洗五次澡。
“删了,”石芙說:“你別瞪我,有本事去瞪羅恕,是他讓删的。”
黃碧欣昨天給羅恕遞橄榄枝未果,今天又知道了唯一的幾場親熱戲也被他給拿掉了。意外的是心裏除了憤怒外,更多的是對羅恕愈發濃厚的興趣。
這樣一來,她還真想征服他了。
她把石芙拉到一邊,悄聲:“你不是說讓我借着這幾場親熱戲跟羅恕多互動互動,搞一些比較甜蜜的花絮,好跟他炒CP的嗎,現在戲都删了怎麽辦?”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啊?沒有親熱戲就跟他炒不了CP了?大小姐,你動動腦子好不好,你跟羅恕演的是情侶,光你們倆的對手戲就占了整個戲份的百分之六十,你還怕找不到機會跟他親熱?”
石芙朝遠處的一排樹上看了看,偷偷指了指:“看見沒有,那邊是我找人聯系的幾個狗仔,待會兒拍戲的時候你找時機制造幾個跟羅恕的身體接觸,比如假裝崴腳撲到他身上啦,深情款款地擡頭看他啦,找好角度跟他進行幾個錯位吻啦。那些人會把照片拍下來,到時候圖一修,視頻一做,配上幾個最近比較火的BGM,絕對能火出圈。”
黃碧欣仰頭去看埋伏在茂密樹叢裏的狗仔,真想給他們比個大拇指再說一句:大俠好身手。
拍了一上午戲,黃碧欣按照經紀人說的保持着十二萬分警惕,随時找機會跟羅恕進行一些眼神或者是身體上的接觸,可她假裝崴腳的時候羅恕不動聲色地往後退,深情款款看他的時候他背過身接助理送過來的水,打算找角度跟他進行錯位吻時他接了個電話走遠了。
防備得滴水不漏。
黃碧欣氣得要抓狂。
……
林書璞又一次地被羅恕叫過去了。
她昨晚沒睡好,眼睛半耷拉着,時不時就要打一個哈欠。羅恕在折疊椅裏坐着,頂上是一個遮陽傘。太陽掉在南面,斜斜照過來,林書璞一半身體在遮陽傘的陰影下,另一半暴露在陽光中。
羅恕看她一眼,輕聲命令:“站到我左邊來。”
林書璞還在犯困,迷糊地哦了聲,換到了他左邊。
這下太陽照不到她了。
羅恕順手拉過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他翻到劇本的其中一頁,說:“這段戲怎麽這麽莫名其妙,男主誤會女主出軌,兩個人大吵一架後誰都不理誰,從那天後一分就分了三年,有什麽話三年的時間都不能說,非得等到三年以後再把事兒說開?”
林書璞也知道這挺莫名其妙的,毫無邏輯,只會顯得男主腦殘,就像個“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的瘋子。可是制片人說必須得這麽寫,男女主的感情發展不能這麽順利,必須得給個虐點讓兩個人分開一陣,好在将來播出時好好賺一波觀衆的眼淚。林書璞不是不能寫虐點,可是她寫的虐點都不符合制片人的審美,制片人非要通過男主吃醋來體現兩個人愛得深刻愛得沒有理智。
林書璞哪有什麽話語權,制片人的這些改稿意見,她每一條都得遵守,不然劇本遲遲不過,損失的是她自己的利益。
“原稿确實不是這麽寫的,”她跟羅恕解釋:“是張制片讓這麽改,說這樣比較有噱頭。”
“這劇本到底是你的還是張制片的?”
“是……陳琪編劇的。我只是負責潤色。”
羅恕盯着她看了會兒,神色複雜難辨,讓人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麽。
“陳琪的第一部作品《離途》我看過,”他說:“寫得确實很好。在她之前,國內的編劇都沒有什麽地位,更沒有一個名氣能超越劇裏的演員還有導演的編劇,她是個例外。”
羅恕把劇本啪地一合,扔在了前面桌子上:“她是個有才氣的編劇,這本《冬眠》雖然被改得面目全非,可還是能看出來是有底蘊的。可是瑕疵太多了,很容易會把它的內涵蓋住,到時候播出來觀衆只會挑剔它的不足。陳琪在圈子裏地位不低,不管是制片人還是什麽導演向她提的無理要求,她不至于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林書璞摳着手心,想說那是因為這些文字并不是陳琪的,所以陳琪不會珍惜,別人讓改什麽,她也就是扭過臉跟林書璞說一句“你要這樣這樣這樣改”的事兒。
“可能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林書璞艱澀地咽了咽口水,說:“羅先生,您也知道,在資本面前,再有名的編劇都是沒有話語權的。”
羅恕的太陽穴被她一句“羅先生”挑得突突跳動了兩下。
他看着這小丫頭片子。當初在小鎮裏,她總是跟在身後脆生生地喊他“哥”,從來不把他當外人,現在卻一口一個“羅先生”地叫。
羅恕心情複雜地頂了頂腮,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嗤:“你上次說你多少歲?”
話題怎麽轉變得這麽突兀,林書璞愣愣地眨了下眼睛,說:“二十一歲。”
“虛幾歲?”
“也、沒怎麽虛。”她心虛地咳了聲。
“就算是二十一歲,”羅恕的聲音裏分不出喜怒:“現在也該在學校裏讀書吧。”
林書璞心裏刺疼了下,嗓子裏變得苦。她低了低頭,說:“也沒有,我上學比較早,所以已經畢業了。”
“哪個學校畢業的?”
林書璞剛要回答,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沒有義務什麽都告訴他,幹嘛他問什麽她就答什麽。
“羅先生,”她又一次這麽稱呼他:“您是不是問得太多了?”
“……”
羅恕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多管閑事了。
他重新拿了劇本往椅子裏一靠,模樣松散:“這部分內容我去找張制片談,你照原來的思路改回來就行。”
林書璞暗暗地高興,羅恕又一次地幫她解決了劇本上的一個“瑕疵”。
她擔心羅恕還有哪些方面不滿意,乖乖地在他身邊坐着,跟他一起看劇本。羅恕看劇本時會在上面做些标記,他的手長得很好看,骨感又修長,握筆的時候能看到他手背上幾條橫亘的青色筋脈,格外有男性氣息。
天氣很熱,在兩個人身邊放着一臺電風扇,原本是沖着羅恕在吹,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調成了對着林書璞的方向。
太陽毒辣地挂在天空,遮陽傘下涼爽的風一陣陣送過來,身邊坐着的人是羅恕。恍惚中,林書璞仿佛回到了小鎮裏的時光。
暑夏時節,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她又一次被母親趕出家門,因為沒地方可以去,只能走到了羅恕打工的修車廠。
羅恕從店裏找出了一個老舊的電風扇,插上電對着她吹。她坐在一把椅子裏,吃完羅恕給她的一塊西瓜後,惬意地躺在椅子裏睡着了。
羅恕在一邊修車,時不時過去看她一眼,當發現她臉上還是有熱出來的汗,會拿出一張幹淨的紙巾替她擦。
林書璞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地犯困了,眼睛緩緩地合上,頭往下一點一點。
羅恕側過頭看她。年輕的女孩紮着馬尾,耳旁落着幾縷柔軟的碎發,她的胎毛劉海比較多,小時候是,現在仍是。眼睛困到不行地閉着,能清楚地看到她卷翹纖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挺直,嘴唇顏色豔麗。皮膚白皙,嬌嫩的一張臉上滿是膠原蛋白,沒化什麽妝都漂亮到不行。
樣子較九年前相比明顯地長開了,可仍能看得到當年那個十歲小女孩的影子。
林書璞的頭又一次往下點,這次她徹底睡了過去,頭低着再也擡不起來了。羅恕眼疾手快地騰出一只手托着她下巴,沒讓她磕着。
埋伏在樹上守了一天的狗仔飛速按着快門。他們從早晨六點就在這裏死守,請他們過來的人說今天肯定能拍到勁爆猛料,讓他們務必要把鏡頭對準羅恕和黃碧欣。
結果羅恕和黃碧欣的親密畫面沒拍到,倒是拍到了羅恕細致地照顧着一個年輕小姑娘。
并不認識那女孩是誰,只是從鏡頭裏能看到她長得不錯,比現在幾個當紅的小花旦都不差。她站太陽底下被曬到,羅恕讓她換到被遮陽傘遮到的陰涼那一邊,又拉過椅子給人坐。她犯困頭往下點,羅恕就伸手拖住她下巴,深情款款地看了她一會兒——其實他們也沒看清到底深不深情,但成片拍出來的結果确實深情。然後溫柔地托着人後背,把人輕輕地放倒在躺椅裏。怕外面溫度太高把她熱着,還把風扇調好角度對着她吹。
這一套照片要是發出去,熱搜肯定得炸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