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沈槐序得信兒追出來時, 街上已不見姜芷妤的身影,車馬倒是好好的拴在那處。

“對不住,我……”祝湘跟着出來府門, 話沒說完, 被沈槐序冷冰冰的一眼打斷了。

“貴府門楣高,委實高攀不起, 今日不成事, 緣由不在我,前因後果皆罷,日後不必再往來了。”

沈槐序語氣似是結了霜, 含了冰, 說罷,坐上車轅處,駕車走了。

馬車行至巷子口時, 遇着了玩兒盡興歸家的展青芒。

“沈大哥!阿妤姐姐在馬車裏嗎?”展青芒歡喜喊。

沈槐序将馬車勒停, 默了一瞬,道:“你去家裏看看, 她可在家。”

展青芒:“啊?”

“別說是我讓你去看的。”沈槐序又道。

展青芒眼珠子一轉, 了然道:“知道啦, 你們吵架了嘛。”

她說着,咬着冰淩去了。

小片刻,從姜家跑出來,沖着巷子口的沈槐序搖搖頭,“晴姨說阿妤姐姐去做客了。”

沈槐序心裏狠狠一沉。

展青芒瞧着他的神色,只覺比那頭頂的天還烏雲密布呢。

“要、要下雨了, 我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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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忙不疊的跑了。

東邊晴來西邊雨。

一場驟雨, 朱子學士,販夫走卒,皆被困在了同一屋檐下,有人在觀雨,有人等雨停。

掌櫃的坐在櫃臺後打盹兒。

小二拎着茶壺在各桌之間穿梭。

姜芷妤屈指敲敲桌面,喚來小二,“可否替我取一套茶具來?”

此處茶樓,最是不缺茶具。多的是客人頗有興致的煮茶。

許是今日姜芷妤穿着華貴,未曾她多言,小二便憨笑着搬來了整套茶具。

姜芷妤攏着披帛,慢條斯理的将油紙包着的茶餅打開。

小二正欲走,忽的瞧見那印着祥雲的團茶,目光陡然一驚,随即,悄咪咪的挪着步子去喊掌櫃的。

“且慢!”

陡然一聲。

衆人皆回頭。

姜芷妤慢吞吞的擡眼,當着那瞪着圓眼睛的掌櫃的面兒,将那祥雲團茶掰下一角,放進了石碾中,邊碾茶邊問:“有事?”

掌櫃的瞧着那缺失的一角,聽見了自個兒心碎的聲兒。

只那茶已用,他也不好說要買,只得問:“不知姑娘這團茶,是與何人買得?”

姜芷妤倒也不意外,名聲從金陵傳至了此處。

三月至五月,也該是如此。

尤其是面前這人經茶。

“自是與團茶娘子處得的。”姜芷妤淡聲答。

只見那掌櫃的眼珠子一轉,殷勤道:“此等好茶,自是要取活水來煮才不枉費。”

說着,他扭頭吩咐小二,“去将我藏着的石清泉取來給姑娘用。”

小二一怔,忙不疊的跑去拿了。

“那便多謝掌櫃了。”姜芷妤好整以暇的道謝。

“姑娘客氣。”

姜芷妤也不瞧他笑得黃鼠狼的模樣,既是有求于人,總該是自個兒提才是。

只這三兩句話,檐下觀雨的學子們聽明白了,這姑娘手中所碾之茶,便是這些日子風靡上京、千金難求的團茶!

衆人低聲幾句,簇擁着一人湊近來。

那人漲紅着臉,朝着姜芷妤拱手見一禮,面紅耳赤的問:“在下喬也,太學學子,不知可否與姑娘讨一盞茶……”

對上姜芷妤擡起的眸子,他又結巴補一句,“付、付銀子也是成的……”

周熙桐在旁偷笑。

這家夥,果真是對着貌美的小姑娘便結巴。

姜芷妤輕輕笑了笑,道:“今日與諸位有緣,所見皆所得,都可。”

此話一出,衆人欣喜。

便是連門外穿着草鞋,生怕弄髒人家茶樓的地兒,不敢踏足入內的販夫走卒都愣住了。

掌櫃的卻是只覺心疼。

他的山泉水喲!

小二将水取來,只覺得掌櫃的要哭,踟躇着縮腳,可是要他放回去?

掌櫃的心一橫,道:“取來了,拿過來給姑娘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今兒只要他買得了這團茶,日後旁家茶樓都別想越過他家去!

“不知掌櫃的這兒可有柑皮?”姜芷妤忽的問。

“對面街角便有醫館,姑娘可要用?我去替姑娘買來!”

薄臉皮杵在這兒半晌的喬也趕忙道。

姜芷妤颔首,“那便多謝了。”

喬也又是一禮,撐着油傘去了。

稍片刻,便拎着一包柑皮回來了。

姜芷妤将那柑皮拿出來,嗅了嗅,放進了茶中。

山泉水清甜,蒙山霧尖醇厚,加之柑皮,今日雨急,可祛濕驅寒。

三沸後,姜芷妤執茶壺,将面前幾盞斟得七分滿。

“先拿給外面等雨停的諸位吧。”她道。

掌櫃的伸出去的手悄悄縮了回來。

“姑娘心善。”周熙桐抱臂站着,笑道。

姜芷妤擡眼淡漠掃他一眼,未語。

小二極有眼色,笑嘻嘻的拿了木盤來,将幾盞茶置于其上,端着去了。

外面衆人聽見,受寵若驚的含腰弓背的道謝。

姜芷妤坐着未動,颔首回之以禮。

端起茶壺,将其中的茶葉倒了。

掌櫃的倒吸口氣。

浪費啊。

姜芷妤頭也沒擡,語氣卻先是冷了三分。

“在煮過火,湯已失性,與身子無益,不宜飲用。”

掌櫃的讪讪道:“姑娘說的是。”

心裏咆哮:誰家的茶只煮一水啊!

周熙桐忽的蹲身,道:“這碾茶費力,我替姑娘吧。”

姜芷妤也不推拒,讓了位置。

這厮一身錦袍,用腳趾想都知是出自世家貴胄,茶學大抵是自幼便學了,姜芷妤也不怕他弄壞。

周熙桐這一動,掌櫃的腦子嗖嗖轉,又喚小二去拿了兩套茶具來,搬來兩張矮桌,一并碾茶,煮水。

兩刻鐘後,衆人皆手捧一盞熱茶。

“這蒙山霧尖加了柑皮,倒是也不搶茶香,入口回甘了。”周熙桐吃着茶道。

蒙山霧尖只金陵有,最初姜芷妤蒸茶便是用的此茶。

聽得這話,她也不覺擡眼多打量他兩眼。

四目相對,周熙桐笑嘻嘻道:“姑娘是想問我,如何知曉這名兒?”

姜芷妤不說話。

周熙桐也不覺尴尬,自問自答道:“衙署內,一位同僚便鐘愛此茶,偶然得知啦。”

不知誰小聲說了句,“周兄還是春闱探花郎呢。”

姜芷妤面色不變。

她未婚郎君還是狀元呢。

衆人眼瞧着她臉色驀然沉了,皆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多嘴。

一盞茶罷。

姜芷妤起身欲走。

門外雨未停,可她要回家了。

掌櫃的趕忙喊住她,小心翼翼問:“這一包團茶,不知姑娘可否割愛,我願加銀子!”

衆人:?

這樣厚臉皮?

“我也想!”

周熙桐:“我可以加十金。”

十金便是百兩銀。

掌櫃的瞪他。

哪裏有剛開始便加這麽多的?!

姜芷妤坐下了,饒有興致的單手撐着下颌道:“不如,競價吧,價高者得就是了。”

喬也默默舉手,“我加十一金。”

“我……”

堂中吵鬧。

門外衆人卻是面面相觑半晌,他們竟是吃了這麽貴的茶?

別說,怪好喝的。

姜芷妤沒理會那些聲兒,将油紙細繩解開,給衆人瞧,“這紙團茶是瑞獸形制,若是家中有祖母、外祖母的,可拿回家孝敬,可若只是尋常買來喝,或是待客的,只怕是白瞎了我這祥瑞的心思。”

“我、”喬也又舉手,小聲道:“我祖母五月二十三大壽。”

姜芷妤歪着腦袋瞧他一眼,‘嗯’了聲,将那重新包好的茶遞給他,道:“那便賣你了,十一金便不必加了,只當是我祝你祖母洪福齊天了。”

誰知,喬也搖了搖頭道:“君子一諾,既是說了加十一金,便是十一金。”

說着,從錢袋裏數出了幾錠金子。

周熙桐:?

這就賣了???

那他呢!

比他更慘的是掌櫃的,山泉水喝完了,團茶沒有,好一個凄凄慘慘戚戚。

許是幽怨太過,姜芷妤扭頭瞧了他一眼,道:“若是掌櫃的誠心想要,下月初一,我可給掌櫃的送來五紙,花形圖案,掌櫃的可提前與我說。”

掌櫃的眨了眨眼,忽的聽懂了。

這團茶娘子便是眼前這位?!

“那便要最初的梅蘭竹菊?”掌櫃的試探問。

姜芷妤點點頭,“可以。”

掌櫃的:!

果然!

“不知娘子是只賣我一家茶樓,還是旁家的也……”

姜芷妤唇角輕勾了下,笑道:“那便要看掌櫃的給的價兒了。”

雨勢漸緩,姜芷妤撐着傘穿過城北茶樓酒館,欲往東去。

行過玉橋,忽的見一人冒雨騎着頭青驢迎面而來。

姜芷妤腳步倏然頓住,淅瀝的雨水從傘骨滑落,隔着雨霧,他們在對視。

分明是瞧不真切的,可她就是覺得,對面那驢背上的人長長舒了口氣。

而她,方才還能笑着與人談生意,見着這人時,忽而水汽氤氲,在頃刻間堆積,那些潮熱似是都湧入了眼底,怎麽都壓不住。

姜芷妤深吸口氣,終是破罐子破摔,癟了嘴巴,眼淚奪眶而出。

視線模糊時,她瞧見沈槐序翻身下來,疾步朝她走來。

那頭青驢撒歡兒似的踏着驢蹄子去踩水坑。

被抱住時,裹了一身冰涼,姜芷妤腦袋抵着他肩膀,哭得身子直顫,“嗚嗚嗚……你不撐傘,弄濕我了……”

換作尋常,沈槐序便該松開她了。

可眼下沒有。

姜芷妤聽見他的聲音,和着雨聲。

他說:“對不住。”

姜芷妤抓着他衣裳,又湧出了熱淚,低聲嗚咽。

姜芷妤知道,他的這聲道歉,不是為着眼下弄濕她,而是因赴宴國公府。

“沈槐序,我知道不該怪你的……但我忍不住……嗚嗚嗚……”

她哭道。

“對不起。”他又說一遍。

胸口處一瞬間的滾燙迅速泛上涼意,那是她的眼淚。

那方寸之地,從前寸草不生,如今有了她,會疼,會難過。

“沈槐序,我不喜歡這裏……”

“我讨厭他們……”

她的聲音很低,在雨聲中若不仔細聽,怕是辨不清。

此刻,卻是重重砸在他心口。

.

第一場夏雨,到底是涼了些。

沈槐序染了風寒,與上峰楊學士告了兩日假。

姜芷妤倒是無礙,夜裏燒了一次,吃過湯藥,早上醒來時便好了,連咳嗽都無。

姜老三坐在小爐子前煎藥,忍不住得意道:“瞧咱将閨女養得多好,身子骨結實,再看那小子,弱不禁風。”

晴娘在旁做早飯,不理會他這話,一雙細眉蹙着。

家裏兩個生病的,早飯做得很是豐盛。

姜小二委實自覺了些,端着飯菜去給沈槐序送。

今日天晴,姜老三吃過早飯便去鋪子忙了,順便将姜小二送去學堂。

姜芷妤吃口湯,看看阿娘,咬一口蝦米鮮肉小馄饨,再看看阿娘,小聲嘟囔道:“我沒事……”

晴娘擡眼瞧來。

姜芷妤咽下嘴裏香得咬舌頭的小馄饨,道:“昨兒那高門戶的夫人說我沒規矩,我便生氣了,将她罵了一頓,沒在他家吃席便出來了,将帶去的團茶也拎走了,想着,那團茶既是拿出來,再拎回來不吉利,便拿去茶樓,請人喝了一包,另一包賣了百兩銀子。”

她說着,面色有些尴尬道:“我将沈槐序忘在了那國公府……他不知情,到處找我,也沒撐傘,這才澆成了落湯雞,那副狼狽樣子回來……”

姜芷妤原是不想說的,她将那團茶拿去茶樓,喝了也好,賣了也罷,便是為着不惹爹娘擔心。

可昨兒,他們那副濕淋淋的模樣回來,被晴娘瞧了個正着,自是少不得擔心。

與其任她胡猜亂想,倒是不如姜芷妤将事與她說了。

只是,這不能與姜老三說。

姜芷妤怕他提着砍柴刀找上門去。

而且,阿爹最是難過旁人瞧不起他了……

晴娘默了片刻,沒說出什麽難聽話來,問:“祝家給你下帖子為何?”

姜芷妤:“許是因着沈槐序考中了狀元吧。”

姜芷妤先前與沈槐序說,這是鴻門宴,可是至她走,也不知那宴的到底是誰。

聽她說罷,晴娘好似安了心。

姜芷妤将煮好的湯藥親自給沈槐序端去。

這個病秧子,唇色發白,神色恹恹,瞧着是精神不濟。

姜芷妤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托腮瞧着他半靠在床榻上吃藥。

“沈槐序,你是不是傻憨啊,那樣急的雨,都不知道撐傘,人家小胖都知道下雨了往家跑呢。”姜芷妤嘀嘀咕咕的碎碎念。

沈槐序挑眉瞧她一眼,沒說話。

“這藥苦不苦?阿娘在給我蒸蜜餞兒米糕呢,你求求我,我一會兒給你拿一塊。”姜芷妤笑嘻嘻道。

“怎麽求?”湯藥碗從唇邊挪開,沈槐序問。

姜芷妤杏眼微楞,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道:“求人還要我教你?半分誠意也無……”

沈槐序靠在榻上,歪斜着腦袋瞧她,悠聲道:“我不知是該喚……阿妤姐姐,還是……娘子?”

小姑娘臉皮薄了些,被這輕佻的話撩得乍然臉紅心跳,想要從這榻邊跑開。

“我……你別亂喊……”姜芷妤咬着唇瞪他,一雙眸子卻是飄忽着。

沈槐序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別亂喊什麽,阿妤姐姐?”這厮就是故意的!

姜芷妤可不曾聽他拖着這樣的調子喊三叔!!!

心口似有螞蟻爬,姜芷妤想他給撓撓……

念頭一出,頓時要落荒而逃。

“姜小魚。”

沈槐序忽的喊她。

“哈?”姜芷妤心慌慌,沒敢回頭。

那榻上的就是個男狐貍!

勾魂奪魄!

“可想回金陵?”

姜芷妤聽見他問。

她茫然扭頭,四目相對片刻,她老老實實的搖搖腦袋,“不回。”

沈槐序‘嗯’了聲,道:“去吃米糕吧。”

姜芷妤:“哦。”

甜絲絲的米糕吃了兩塊,外面忽的傳來了動靜。

——“晴娘,你家來客了!”

是王嬸的聲音。

姜芷妤與晴娘對視一眼。

晴娘解了身上的圍裙往外走,姜芷妤捏着米糕跟上。

她家在上京哪兒來的客?

總不會是梁嬌嬌和阿荷收到她的書信過來了叭!

晴娘将門闩挪開,拉開院門,瞧見門前站着的主仆三人,疑惑問:“夫人找誰?”

寬敞的馬車,在得月巷是稀罕的。

而眼前這輛華貴的馬車,也是這玉帶巷裏的百姓等閑用不得的。

姜芷妤從阿娘旁邊探出腦袋來瞧,目光落去,頓時耷拉了臉,光明正大的與阿娘告小狀:“這位就是我跟您說的那位夫人。”

聞言,晴娘臉上的溫和意頓時褪去,冷眼瞧着這身着錦緞,滿頭華麗珠釵的貴婦。

祝三娘子面色尴尬,“昨日與姜姑娘生了些誤會,是以,我今日特登門來致歉。”

昨兒姜芷妤走後,她雖是被太夫人訓斥了幾句,但也無傷大雅。

不過是做給賓客瞧的罷了。

可她不曾想,祝湘竟是在開宴時,将他郎君——祝三郎讓人喊去了祠堂!

“三爺,我家郎君請您去祠堂。”安久穿過衆桌賓客,過來福身道。

祝三爺一愣,“我近日都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呢!”

安久笑着道:“三爺怕什麽呢,若是無錯,我家郎君自也罰不得您,可若是有錯,您也逃不開。”

祝三爺心中惴惴,扭頭便喊大哥救命!

祝湘和祝瑰是主母嫡出,祝三爺和大爺是出自兩院的妾室,平日裏有錯,也多是大哥替他求情。

祝大爺側首問安久:“二弟可說了何事?”

“二爺說,讓大爺安心待客。”

祝三爺挨了二十家法。

祝湘親自行罰,以‘睡前不訓妻’之名。

事情傳去女眷那廂時,祝三娘子臉都綠了。

她再是嫁給國公府庶子,娘家也是三等伯爵府!怎就能讓祝三爺随意訓斥?

祝湘這名目,便是往她臉上掌掴了一巴掌!

可這家法既是行過,有過無過的,在滿堂賓客眼中,皆是她三娘子的過錯!

太夫人與祝夫人卻是未插手。

約莫是想,讓祝湘将那口氣出了。

祝三娘子好生的氣啊,如鲠在喉。

只這還不算罷了。

宴席散後,祝湘道:“既是我當不了這孝子賢孫,祖母,父親母親就改立能當了的為世子吧,我之親事,不惹諸位煩憂,也不必諸位操勞了。”

說罷,祝湘磕了三個頭,起身走了。

身後爹娘祖母接連出聲,喚不住他。

傍晚時,祝湘帶着安久駕馬離開了公府,聽說是住進了大理寺後院。

想起昨日那事,祝三娘仍是不免心驚,這才有了今日走這一遭。

三爺說的是,祝夫人再是不情願那粗野丫頭當兒媳,也是他們母子的事,血脈相連,哪裏的隔夜仇?倒是她自個兒,裏外不是人。

祖母訓斥,母親也沒見另眼瞧她,三爺受了這無妄之災,也惱她的緊,歇在了妾室房裏。

祝三娘子一晚沒歇好,早起讓人挑了些禮,再是不情願,也走了這一遭。

她覺得,得她纡尊降貴的前來道歉,便該是好茶好水的奉上,再受寵若驚的道聲謝。

可是,都沒有。

她甚至連門都沒進去。

哪條巷子的街坊都愛瞧熱鬧呀,姜芷妤心想,餘光瞥見阿娘忽的轉身往院子裏去了。

她心下狐疑,卻是沒跟着進去,咬着糯米糕眸色認真道:“昨兒我便與你家的太夫人說了,不必道歉,你是耳背聽不清嗎?”

這人便是道歉,她也不想接受。

何況,她這般追到人家家裏來,委實惹人心煩。

姜芷妤不想阿娘聽見,這人是因她那身新衣裳而嘲諷。

正胡亂想着,忽的,阿娘撞進了她的餘光。

嘩啦一聲,水桶裏的水潑了一地。

姜芷妤驚訝得瞪圓眼睛。

她還從未瞧見過阿娘這般……唔,潑婦行徑。

“路濕地滑,夫人回城當心,仔細走岔了路。”晴娘面色淡淡道。

姜芷妤:……

她們金陵送棺入土時,才會往家門口潑水……

祝三娘子因她方才那一潑,險些尖叫出聲。

那髒水和着泥土滾向了她的繡鞋!

窮鄉僻壤出刁民!

當閨女的牙尖嘴利,這當娘的也不遑多讓!

祝三娘子心裏罵了兩句,憤而扭頭便上了馬車。

巷子裏的人鴉雀無聲。

“讓大家瞧熱鬧了,委實不好意思,我家搬來了幾日,都沒瞧過大家,正好家裏蒸了些米糕,我端來給大家嘗嘗吧。”晴娘溫溫柔柔道。

“嗐!這有啥,誰家沒點爛攤子事啊,”王嬸胖爪子一揮,“就我家,先前那短命的夫君去了,那些親戚們蝗蟲吸血似的來鬧,也多虧了大家夥兒,我們才能在這巷子裏安穩住下,多走動走動就熟了,有事也沒誰是站着瞧的。”

說着,王嬸話音一轉,道:“你那手藝好,正巧兒我饞米糕了,阿妤吃得真香,快快快,我跟你端去。”

晴娘颔首笑。

王嬸兒腦袋往後一扭,道:“都別走啊,有好吃的!”

這話一說,巷子裏不複方才死寂,又熱鬧起來。

姜芷妤瞧着站在她跟前,眼巴巴的仰着腦袋看她吃的小姑娘,從手裏糕點尾巴處揪了一塊喂給她,問:“好吃嗎?”

小姑娘彎着眼睛笑眯眯點頭,“甜甜噠!”

姜芷妤得意颔首,“跟我一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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