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

第 81 章

八月十六, 衆官員還在休沐。

“聽說山陰侯一早,便讓人擡着幾口箱子進宮去了。”

書房內,謀士杜成道, 猶疑一瞬, 緊接着問道:“殿下,可是您讓沈槐序動手的?”

那常德伯更慘, 賣官鬻爵之事, 被沈槐序查出上奏,順德帝誰都沒驚動,讓鄭英走了趟常州, 罪證确鑿, 無從抵賴,前日傍晚,順德帝便讓人連夜抄了常德伯府, 一家子在诏獄過了個團圓節。

雖是尚未處置, 但也定不會從輕發落。

也正是因此,山陰侯哪裏敢耽擱三日?

連夜便尋人賣莊子鋪子和田地。

按照往常, 這般急着湊銀子, 那買家定會占些便宜的。

可山陰侯放出去的田産, 竟是無人敢收。

誰敢啊。

順德帝正氣兒不順的呢,哪家敢去當這出頭鳥?

就是連那些個不缺錢的皇商,此時也是躲得遠遠的,唯恐沾得一身腥。

是以,這才有了山陰侯腆着張老臉,去祝國公府借銀子。

旁人可躲避得幹淨, 但山陰侯的親族岳家,哪裏是能躲開的?

幫了, 惹得順德帝不喜,可若不幫,也難免被人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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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家正叫苦不疊,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便聽聞山陰侯從祝家出來時,身後小厮擡着一箱銀子。

這不,今兒一早,山陰侯便擡着湊來的銀子趕緊的進宮去了。

此次這般大的動靜,沈槐序算是在各世家跟前挂了名兒。

他日後謹言慎行便罷,只怕踏錯一步,雪花般的折子紛紛往禦前去。

正因如此,杜成今兒才喬裝成了給寧王府送菜的,趕來見世子一面,日後行事……

“不是我。”鄭宗康捧着茶盞道,“先前世子妃回娘家吃席,回來說,那個姜小姑娘在府上受了委屈,拂袖而去。”

“姜小姑娘?”杜成疑惑重複一句,在鄭宗康擡眼瞧來時,忽的記起了,擰眉捋順其中幹系問:“那這給那姜姑娘委屈受的,便是山陰侯的閨女了?”

山陰侯幼女,嫁給了祝府三爺,便是那祝三娘子。

鄭宗康‘嗯’了聲,呷了口茶。

“那……此事世子……”

“沈槐序既是未與我說,我便也只當是不知情,”鄭宗康打斷他的話,“撥兩個暗衛去,別讓他出事。”

眼下沈槐序無疑是各世家的眼中釘肉中刺,雖說此人已入了順德帝的眼,要将這根刺拔掉太過顯眼,可架不住有害怕被參奏、落得如常德伯一般的下場的人,狗急跳牆呢。

杜成點頭應下,“可若是……那位因此而器重他呢?”

鄭宗康眉眼平和,“他既是遞了投名狀,我便敢當他是麾下謀士。”

杜成聽懂了。

用人不疑。

他頓也放下戒備,問道:“此次常德伯入獄,那空出來的吏部尚書一職,可要換咱們的人上去?”

“此時太打眼了,往後幾個月,有的亂呢,”鄭宗康道,“況且,昨日王相曾入宮,怕是已舉薦了。”

.

王煥确實與順德帝舉薦了吏部尚書的人選,不是旁人,而是平王世子。

藩王割據一方,俨然成了順德帝的心頭大患,只怕是最遲明年,勢必有一仗要打。

王煥不想打。

大軍過境,一炬成焦土。

勞民傷財不說,流離失所不在其數。

鞑靼進犯,自是要守衛疆土。

可在境內,長槍刀劍是向着各地的兄弟姊妹。

憂君之所憂,王煥想,先讓世子來京中做官,等個幾年,平王背不動弓箭了,再慢慢收權就是。

順德帝正年輕,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可他忘了。

年輕,便等同野心。

新帝如稚鳥,正拼盡力氣要飛出先帝替他挑的輔政大臣的束縛。

順德帝與王相說,待他思索罷,再做定奪。

王煥應下,出了宮。

中秋節後,朝堂之上果真如鄭宗康所說,生了亂子。

順德帝在山陰侯與常德伯身上吃得了甜頭,節後上朝之時,下令六部互查。

他要銀子。

刀劍弓馬,軍饷糧草,皆是要用銀子的。

從前六部職責分明,各不相幹,賬簿文書除了經手的文吏和各尚書、兩侍郎外,直接上呈順德帝過目。

如今倒好,陳年爛賬要翻出來算,那些個動過手腳的首先就慌了。

工部尚書成日裏看各種圖紙,眼下竟是要去查戶部的賬,當即耷拉了臉。

順德帝也有心思在,工部尚書脾氣臭,與那些個谄媚的不同,讓他去查戶部的賬最是合适不過了。

他倒是也有心用沈槐序,只此人初入朝堂,他想要用,還得等兩年。

六部衙門忙得不可開交,翰林院玉堂署卻是安安靜靜的。

沈槐序案桌上,放着一卷明黃聖旨,并一套緋紅官袍,上置官牌。

這是半刻鐘前,順德帝身邊的太監送來的。

“哈哈,升遷嘛,是好事。”楊曹寧忍着心痛開口,打破堂內沉默。

上回吃鍋子時,他還與王煥得意,這才幾日,玉堂署便留不住人了。

也早該料到的,沈槐序在錄書中查出端倪,兩道折子遞上去,順德帝斷不會将人留在翰林院這樣的養老地兒。

任給事中,知參知政事,升政事堂。

楊曹寧心裏長嘆一聲,順德帝這是要将沈槐序送入閣。

可王煥還有展青玉要用,往後……

衆人心想,這哪裏只是‘好事’二字可說盡的?

分明是殊榮。

周熙桐心裏有些複雜。

沈槐序是踩着世家上位的……

各人心思如何,沈槐序并不關切。

傍晚鐘聲響,他如往常般,捧着新的朝服和官牌下值了。

周熙桐瞧着他走出去一截的背影,喃喃道:“不請我們吃酒慶賀嗎?”

講究些的人家,便是升遷宴也要辦的。

可他們沒吃着沈槐序的狀元酒,便也沒指望升遷宴,可、可也不能這般生疏吧?

酒都不請吃一盞嗎?

坐在旁邊,與他們一同入翰林的榜眼收回目光,低聲道:“他不講究這些。”

他與沈槐序一樣,也是從別地考上來的,家境不比同窗殷實,爹娘都是泥腿子。

先前中榜時,湊着銀子才請同榜吃了頓酒,全了臉面。

可是沈槐序沒有。

與自己不同,沈槐序是當真不在乎旁人如何瞧他的。

若是換作他,那折子遞不上去,自也沒有沈槐序今日的升遷。

玉帶巷,今日有姑娘出嫁。

爆竹紅紙鋪了滿地,瞧着便覺得喜慶。

餘晖落霞,仿若還能嗅到殘留的硝煙。

沈槐序步伐徐徐行來,便見展家門前坐着兩個姑娘,正一人抱着一半西瓜,用銀匙挖着吃,好不悠哉。

兩顆腦袋湊在一起,不知在說什麽悄悄話。

展青芒瞧見走近的人,忽的眼睛瞪圓,做賊心虛的抱着瓜跑進了自家院子,“阿妤姐姐!我明兒再找你玩兒!”

沈槐序眉梢一挑,看着姜芷妤笑眯眯的站起身。

“說什麽呢?”沈槐序問。

姜芷妤腳步輕快的步下石階,雙手往前一遞,撒嬌道:“好沉呀,沈槐序你幫我抱着嘛~”

她拖着調子,軟乎乎的聲兒委實磨人。

沈槐序垂眸瞧了眼,那半顆西瓜吃了大半,紅豔的瓜瓤只剩了不甚甜的外圈。

按照以往,這多是要賴着讓他啃了。

沈槐序伸手接過,便見那雙靈動清透的眸子彎起,笑得狡黠。

“怎麽?”他問。

姜芷妤瞧着他雙手滿滿當當,也不幫忙,瞧熱鬧似的,一雙小手背在身後,腦袋湊上前去,故意在他面前晃,眸子晶亮,悠悠道:“慢慢方才說,你先前與巷子裏的人說自己有娘子啦?是誰呀?”

若是展青芒此時在這兒站着,定會眉眼認真的說:我說的是,沈大哥與巷子裏的街坊說,他未婚娘子一家,五月會搬來。

沈槐序雙手都抓着東西,只能任由她明知故問,猖狂得意。

瞥她一眼,不置一詞,擡腳往家裏去。

姜芷妤也不惱,腳步跳躍着跟在他身後,欠嗖嗖道:“沈槐序,你娘子叫什麽呀?”

“她對你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她好看嗎?”

“我覺得我也好看的緊,你要不瞧瞧我?”

前面的身影忽的停下,扭頭瞧來。

姜芷妤也歪着腦袋朝他甜甜的笑。

笑得單純無害。

沈槐序盯她半晌,倏然彎唇。

姜芷妤:?

被她氣傻啦!

“想比她孰美?”沈槐序笑得陰恻恻,啞着嗓子沉聲說,“子時去照銅鏡,你便能瞧見……”

“啊啊啊!”姜芷妤捂着耳朵打斷他吓唬人的話,氣得罵:“沈槐序!大壞蛋!”

一雙小手舍不得拿下來,緊捂着耳朵左扭右扭的跑回了家。

“哈哈哈哈……”

某人在身後瞧樂子,嘲笑得簡直不要太大聲啦!

晚飯是姜老三做的涼面,各種臊子拌在一起,簡直不要太美味!

姜芷妤吃了兩碗,抱着肚子了懶洋洋的坐着,使喚姜小二去洗葡萄。

姜止衡抱着碗,目光疑惑,“你還能吃得下?”

姜芷妤揉着小肚子說,“還有縫隙啦~”

姜止衡:……

八月裏,涼風習習。

夜裏吃過晚飯,在院中乘涼說說話,最是惬意不過了。

姜老三蹲在旁邊囫囵啃西瓜,納罕擡頭:“官員晉升都這樣快的?”

晴娘手裏搖着蒲扇,道:“分人。”

她雖說是沒有刻意打聽,但也聽說了,中秋節時有兩家貴胄出事了。

如今沈槐序再說升遷,她不免往一處想。

晴娘時想着,一家子平安,小貴即樂。

可若身有大才,總是要施展抱負的。

姜老三就不一樣啦,他見過屍山血海,才愈發的深知國泰民安有多好。

他只喜歡打聽哪家的菜肉幾個銅板,哪家酒樓好吃,出了什麽新菜式。

哪怕只是聽人家說,他都會樂颠颠的回來一腦袋紮進廚房去試試,做給媳婦兒閨女嘗嘗鮮。

這小日子,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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