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章

第 108 章

初八, 梁嬌嬌與周熙桐成親。

時辰差不多時,喜婆進來道:“梁娘子,該是去迎親了。”

姜芷妤和許清荷對視一眼, 皆默默偏開腦袋, 憋笑憋得雙肩輕顫。

晴娘嗔她們一眼,與喜婆道了聲謝。

梳妝臺前, 梁嬌嬌瞧瞧她倆, 哼了聲,“我這是招婿!”

且驕傲着呢!

姜芷妤緊緊抿着唇點頭,只那不平穩的眉昭示着她的心情。

喜服多厚重繁複, 可梁嬌嬌要騎馬迎親, 只得挑了紋飾,晴娘親自替她改成了騎服模樣,減了繁重。

梁嬌嬌又美不滋兒的瞧了瞧銅鏡, 摸摸精美華貴的冠子, 昂首闊步出門去。

衆人止步門前,穿着绛紅袍子的梁小司牽馬等着, 身後則是一頂四擡的花轎, 喜媒人跟在花轎旁, 旁邊站着幾個奏樂敲鼓的。

除梁小司外,沈槐序并幾個粗壯漢子也牽馬等着,要陪着一道去迎親。

姜芷妤也想去瞧熱鬧……呸,是陪着迎親。

可她不會騎馬,若是坐馬車跟在後面,委實不成體統。

沈槐序對着那道幽幽的視線動了動唇, 翻身上馬。

姜芷妤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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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等着沈槐序回來與她講。

花轎一路吹吹打打,行過兩條街, 停在了一處門前。

到底是落魄了,不甚寬敞的門楣,那往日彰顯榮耀的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也沒了。

“這怎的連紅綢沒挂?”

“還說呢,門前的燈籠都是舊的。”

“可是走錯了?大門緊閉,瞧着不像是攔門之勢啊。”

梁嬌嬌有哥哥的親信替她牽着馬,慢吞吞的翻身下來,噔噔噔幾步跨上石階,規矩叩門。

衆人:?

這、這樣迎親的?

巷子裏的街坊也被這喜樂聲催出門來瞧熱鬧。

“這家不是只有個小子嗎?”

“你沒瞧見那叩門的是個姑娘?”

“啊?那咋,這家的小子是入贅的?”

“可也沒聽着辦喜事的動靜啊……”

片刻,門從裏面打開了。

那穿着喜袍的男子,往前踉跄了下,正好被等在門前的新娘子扶住了手臂。

衆人一愣,目光不由落向裏面去。

只見一個蓄着胡子,年過不惑的男子,正滿臉怒容的抄着一根竹杖站着,旁邊的婦人耷拉着張臉,怒目而視那攙扶着的兩人。

“你怎麽啦?”梁嬌嬌問。

周熙桐擡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目光平靜,“我告訴他們了。”

梁嬌嬌一愣。

他們簽了成婚契書,已至官府蓋了官印。

只是先前,周熙桐說,先不與他爹娘說。

梁嬌嬌的目光越過他,看向門內臉黑如鍋底的兩人。

她無甚心虛,瞧得裏面兩人愈發的動肝火。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門親事我們家不同意,你們回去吧!”周熙桐他娘惱怒道。

梁嬌嬌看看她,又看向周熙桐,“你可願意?”

周熙桐擡眼,目光撞入她眼底,那裏澄澈如湖泊,又藏着些故意氣人的頑劣。

他啞聲:“願意。”

梁嬌嬌笑眯眯道:“我也願意!”

說罷,她瞧向那婦人,道:“從前我哥哥被迫娶妻,哥哥沒有屈服,如今我成親,自也只論心,只要周熙桐願意,旁人說什麽,又與我何幹?”

梁小司神色一動,如松般站在石階之下未言。

“你——”周熙桐他娘被氣得出聲。

“我們走吧。”梁嬌嬌收回視線,與周熙桐道。

兩道紅袍身影稍動,身後傳來一聲男人的怒喝。

“孽子!”

周熙桐腳步頓住,垂首默了片刻,回頭道:“若是不如你攀附權貴,出賣良知德行,以色侍人的心意,便是違逆,大逆不道,不事親長,不順祖先的孽子,那便是吧。”

“今日之家法,是我最後一次受。這聲爹娘,也是我最後一次喊,侍奉灑掃,日後全然無關,生老病死,再與人上門報喪吧。”

“你心腸狠毒!忤逆詛咒——”

周熙桐似是想了想,道:“既是當了人家的棄子,便該有自知之明,我只盼你別瘋,到了下面見到祖宗,将這奪官廢爵的災禍講清楚才好。”

沈槐序坐在高頭大馬上,聞言,神色有一瞬的滞澀。

半晌,他嘲弄的勾了勾唇,眼底結了冰霜。

他早該想到的。

若是背後沒人謀事,太子謀逆的風言又是何處起的?

偏巧,沈家只剩沈蘭茵一個孤女,還被躬寧侯藏了起來?

躬寧侯藏了二十年的舊物,就恰好被鄭琦那個蠢蛋找到了?

又正好,當日的寧王殿下能将身陷囹圄的榮氏女救出?

鄭粉蓉的字,到底是面如芙蓉的蓉,還是榮氏的榮!

那去往金陵的暗衛,又當真是鄭家的?

沈槐序唇角挂着冷笑,目光如箭般落去那因失意而臉色灰敗的男人身上。

上一世,他當真是不知,其中竟是還有眼前之人,與那位尊崇者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衆人不知周熙桐那話,怎就戳中了他爹的心窩,只見他方才說完沒多久,後者便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而周熙桐,就這樣上了花轎。

身後嘈嘈雜雜的忙亂,好似皆與他無關。

迎親隊伍行至梁家住的巷子,爆竹震天響,方才低沉古怪的氣氛一掃而空。

“出什麽事啦?”姜芷妤問。

沈槐序稍側眸,“你怎知道?”

姜芷妤朝那轎夫和迎親的衆人擡了擡下巴,聰明道:“他們笑得不夠喜慶。”

沈槐序:……

院子裏張燈結彩,桌宴擺了滿院子,玉帶河畔的酒樓師傅做席,還帶了小二幫忙端菜。

來坐席的多是梁小司的同僚親信,和玉帶巷的街坊。

鄭粉櫻沒來,倒是見到了那位征西将軍。

不等衆人行禮,他手一擡,不作聲的免了。

旁邊吃席的百姓渾然未覺,嗑着瓜子兒等開席。

入贅到底是罕見,衆人便是嘴上不說,好奇也從眼睛裏跑了出來。

陪賓客宴酒的是梁嬌嬌,吃醉酒的卻是姜芷妤。

小娘子嘴巴甜,一口一個嫂嫂嬸嬸的,哄得人心花怒放。

幾桌宴罷,梁嬌嬌的一盞酒還未吃完。

回頭瞧,姜芷妤已經将人家那嬸嬸抱雙生子都說與送子娘娘說好了。

姜芷妤吃醉酒,乖巧的很。

許清荷将她扶到桌前坐下,給她夾了好些菜,她就乖乖的吃。

月上柳梢,賓客散去。

沈槐序過來時,便見她正與碗裏的兩塊排骨大眼瞪小眼。

他輕笑了聲,“吃醉酒了?”

姜芷妤擡起頭,剔透瑩潤的眸子瞧了他片刻,似是在辨認他是誰。

沈槐序手癢癢,正欲捏她臉,小娘子開口了。

“它壞,”姜芷妤指着碗裏的兩塊排骨與他告狀,很是委屈,“我吃飽了,它非讓我吃它。”

沈槐序喉嚨狠狠咽了咽,半垂着的眸子,眸色漸深。

他竟是從不知,這姑娘吃醉酒是這般軟乎乎的模樣。

“我是誰?”他瞧着她問。

姜芷妤擰着眉,表情甚是糾結,片刻,憋出一句:“你是蠢蛋嗎?”

這話問得真誠,後面還極小聲的嘟囔一句:“自己是誰都不知,竟是還來問我……”

沈槐序氣笑了,伸手拉她起來回家去。

姜芷妤身子一扭,很是利索的避開了他的手,執拗道:“還沒吃完呢……”

沈槐序深吸口氣,躬身就着她的筷著,夾起一塊涼透的排骨送進嘴裏,目光一寸不挪的望着她。

肉嚼吧嚼吧咽了,吐出塊骨頭來。

姜芷妤吞吞口水,悄悄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呵。”沈槐序咬着另一塊排骨,輕嗤了聲。

兩塊骨頭整齊放在骨碟裏,他問:“可否能回家了?”

“……那你可否別咬我脖子?”她睜着雙黑白分明的眼,模樣認真的問。

沈槐序哼笑了聲,“行啊。”

姜芷妤這才滿意,乖乖伸手給他牽,只那邁出去的步子軟綿無力,身子輕飄飄的撞在他身上,擡起的眼裏卻是茫然無辜。

沈槐序手抵着那截細腰,輕推一下讓她站直,很是冷漠無情道:“自己走。”

吃得肚子都撐了,走這兩步都尤嫌不夠。

“哦。”

沈槐序在後面跟着,瞧着那姑娘走得搖搖晃晃,似是還很是努力走得穩當平直。

他忽的想起,幼時姜芷妤剛學會走路,便是這般跌跌撞撞的往人懷裏撞。

彼時,沈槐序身子骨弱不禁風,被那肉團子橫沖直撞過來,沒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巷子裏納涼的大人,笑聲将那樹上的鳥都驚走了,他臊的臉通紅。此後,每瞧見她,他都退避三舍的躲。

如今想來,卻覺有些不知好歹了。

沈槐序嘆了聲,手伸出去,不要臉的勾人家的腰帶。

頓時,被那軟綿綿的身子撞了滿懷。

對上那雙迷蒙的杏眸,他道:“好好走路。”

姜芷妤又‘哦’了聲,慢慢吞吞的邁步子。

腰帶又被勾了下,她的後背撞上了溫熱寬厚的胸膛。

這回她很是自覺,挪開步子,蹲在旁邊不走了。

沈槐序居高臨下的笑瞧她,“做什麽?”

“我不會走路了……”姜芷妤聲音委屈。

沈槐序将那胸腔笑意囫囵咽下,皂靴輕輕碰了碰她的繡鞋,“那怎麽辦呢?”

“我阿爹阿娘會來抱我回家的。”

沈槐序:……

“我背你,行不?”

姜芷妤擡眼瞧他,而後搖搖腦袋,“你背不動,我阿爹可以,我阿爹可壯啦。”

沈槐序:…………

玉帶河畔的夜市未散,燈影交錯,熱鬧聲穿雜入耳。

行至橋邊,沈槐序腳步一頓,側首與背上飄飄然打盹的姑娘問:“可想要花燈?”

姜芷妤腦袋一歪,指着旁邊那尾紅鯉花燈道:“要這個~”

守着攤子的大娘,極有眼色的将那花燈遞來,笑眯眯道:“小郎君和娘子當真是般配呢,定能相守白頭,恩愛不棄。”

沈槐序掏銀子的手一頓,側眸瞧了眼那心滿意足提着花燈趴在他肩上的姑娘,輕笑了聲,将一錠銀子遞出,“不必找了。”

說罷,他背着人一步一步的過了橋。

姜老三和晴娘已經帶着姜小二先一步回來了,堂屋亮着燈。

沈槐序背着姜芷妤先回了東院,才折回來,去廚房将爹娘給他們燒熱的水裝桶裏,吹滅了堂屋的油燈。

今夜月色亮,未至滿月,卻又比月初時豐盈。

好像那乖乖坐着,讓他擦拭的姑娘。

沈槐序喉嚨一滾,将桌上的燭火熄了。

“看不見了……”坐在凳子上的姑娘不滿嘟囔。

“要看見做什麽?”沈槐序啞聲問。

“不知道……”姜芷妤慢吞吞的說。

話音未落,便被一只手掐着腰抱起,坐在了那明亮處。

身後是瑩潤月色,旁邊挂着她的紅鯉花燈。

耳側有吹起的晚風,搔弄着小娘子的青絲,緊貼着的事滾燙胸膛,便是連落下的吻,都比往常炙熱。

姜芷妤仰着脖頸,因被親得舒服而輕哼,腳丫晃呀晃。

片刻,膝蓋被輕輕抵了開。

小姑娘吃醉酒,嬌得很,輕了重了都要踹人,卻也乖的要命,被那混賬胚子哄着喚了許多聲‘夫君’,惹得人血脈偾張,委實忍不住。

半晌,纖細的身子迎着月色站着,臉色酡紅,似要與院中海棠争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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