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烏木雕成的門扉緊閉,僅從縫隙裏透出蠟燭昏黃的光亮。

修璟推門而入,屏風後倩影幢幢,他心神一顫,指尖微動,支起的窗杦哐當一聲閉合。

屋中燭火驀地熄滅。

“怎麽回事?”清弦剛沐浴完,正拿着幹帕子搽拭濕潤的長發,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果然是她。

于修璟而言,這個聲音,哪怕混入千萬人中,他也能瞬間識出。

“是我。”修璟強壓住躁動不已的心跳,聲音微啞,“需要把燭火點上嗎?”

本就不打算見光的事。

點燭做什麽?

關了燈都一樣。

“不用了。”清弦扶摸着桌椅,緩緩坐到床上,聲線壓低,“你過來。”

她聲音輕如羽毛,只輕輕撩撥,修璟數百年終于修得的無情道心頓時翻湧如潮,隐有破裂之兆。

他渾身經脈撕裂般的痛,骨子都在叫嚣着遠離。

汗滴順着後頸流入背部,修璟喉結微動,清醒時人已經繞過屏風站在了清弦面前。

高居山巅的道尊,所謂堅不可摧的無情道心,在她面前,不過是個可以随意把玩、一觸即碎的玩具。

“蹲下。”

修璟渾身繃緊,依言單膝跪地。

清弦伸出手,掌心撫過男人的臉、喉結和胸膛,最後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清弦眼疾未愈,可修璟的視力卻好得很。哪怕沒有外物輔助,屋內的一切纖毫畢現。

自然包括眼前清雅的臉,和她身上纖薄微透的衣衫,他甚至能見到內裏的微紅。

修璟顫抖着壓下睫毛挪開視線,又忍不住回眸。

“你好像很緊張?”掌下肌肉都繃緊了,清弦溫聲問。

“有一點。”

“我又不會吃了你。”清弦輕笑,把人拉到床畔坐下,指尖挪向修璟腰帶。

還沒開始動作,手腕便被握住。

肖想了千百次的人近在咫尺,鼻尖盡是她的幽香。修璟理智幾近崩潰,他眨了眨眼,聲音啞得不像話:“你別後悔。”

他知道,她沒有認出自己。

清弦抽回自己的手,握住修璟的下颌:“我從不做後悔的事。我這個人從不喜歡強迫別人,你若是不願意,我可以讓左有道重新尋別人。”

只一瞬間,修璟便做了選擇,傾身撷上自己夢中不知出現多少次的嫣紅。

比想象中的更軟,更甘甜,

因無情道心動搖,他渾身經絡撕裂般疼痛。

但更深的愉悅卻從內裏直沖上天靈蓋,修璟感覺自己整個靈魂都在顫栗,迫切得渴望着更多……

待兩人都氣喘籲籲,修璟才不舍地分開,抵住清弦的額頭,聲音艱澀無比,乞求:“別再找旁人,好不好?”

“那要看你的表現。我若滿意,可以考慮。”感覺還不錯,清弦指尖微動,兩人的衣服便飄落于地。

清弦趴在修璟身上,撫摸掌下緊實地肌肉,有些困惑:“你比起畫像上好似要壯實許多,也高些。”

修璟動作一頓,下意識糊弄:“畫像上的東西,和實物總有些差別。”

而後便急不可耐地把人按在了身下。

只要能靠近她,手段不堪又怎樣?無情道心破碎自此墜入無間又何妨?!

床帳數度揚起又落下,吱呀聲中,清弦只覺生不得死不成。

但她是個好強的性子,硬是不想求饒。

劇烈搖晃的床終于平息片刻。

清弦這才得空忍住唇畔的吟娥,颦眉斷斷續續道:“……今天就到這兒……睡吧……”

“這才到哪兒?”修璟埋首于清弦頸側,渾身的肌肉緊繃着,經絡不住跳動,似痛苦又似愉悅,他手掌強勢地扣住清弦,沙啞開口:“再來一次。”

未待清弦回答,便又覆了上去。

……

*

天剛微微亮,到了平時開門迎客的時辰。

左有道打着哈欠跨出房門,昨晚睡得太晚,他精力有些不濟,腦子還迷糊着。

跨步走到清弦門前貼耳聽了聽,裏面安靜無比,早過了清弦起床的時辰,人卻還睡着,看來昨日還算滿意。

左有道放下心,像往常一樣,預備先去廚房找點吃的填肚子,忽然瞥見廊下似乎懸挂着一件人形物什。

時不時聳動着,還發出些含混不清的聲音。

他以為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頓時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還真是個人。

而且是個熟人。

他忙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把人解下來問:“你怎麽在這兒?是惹了那位不高興?”

“我醒來就在這了。根本沒見着人,從哪兒惹她不高興?”書生吐出嘴裏的布,摸着後腦勺高聳的包,“不知道是哪個混賬羔子把我打暈了……”

左有道吶吶:“你在這兒,那房裏的是誰?”

書生默了一瞬:“會不會沒人去?”

沒人去,清弦會這麽安靜?會放任他睡一夜的好覺?

……吾命休矣!

左有道咽了咽口水,跌跌撞撞便往清弦的房間跑去。

清弦已經起身洗漱完畢,正坐在桌前倒茶喝。

瞥見人進來,還差點被門檻絆個仰倒,忍不住蹙眉:“這麽慌慌張張做什麽?”

左有道哪敢答,眼神不自覺往裏間瞟。屏風擋住了,什麽也瞧不清。

“人走了。”清弦抿了茶水潤喉,聲音還啞着,身上也泛痛。

“走了?”看來谷主沒發現人不對,左有道心中生出抹慶幸,連聲道:“走了好……”

“好什麽好?”清弦立時撂了杯子,杯底撞在桌面,砰得一聲響。

左有道立時三魂去了兩個,晃手應和:“不好,不好。”

“你找的什麽人?”清弦回憶起昨晚,臉上不自覺泛起微紅,被她強壓下道,“我是客還他是客?下手沒輕沒重……”

昨晚的事,現在她的渾身肌肉還在酸疼,比打架還累。也不知那男人是什麽做的,體力比妖獸還兇悍,根本不像個書生。

自己完全是被那副還算斯文的畫像騙了。

這好像不是他能聽的……

左有道輕咳一聲,低頭數着地上的紋路。

“換一個。”清弦咬牙,她才不會承認是自己體力不濟,定是那人技術不到家,沉吟片刻方繼續道,“今天歇一天,明天你再把那些畫像帶來給我挑。”

“這是說好給他的靈石,多的就算補償。”清弦遞了個芥子囊過去。

“諾。”左有道正心虛,頭都要埋進地裏,忙拿了東西應聲走人。

*

還好糊弄過去了。

左有道小跑到廊下,滿頭大汗,确認清弦看不到,方擡袖搽拭汗漬,長舒一口氣。

也不知是哪尊大神,竟做了如此混賬事!連累他這種小人物擔驚受怕。

好在尚有回旋餘地,後續他一定再給谷主找個好的。

書生尋了過來,湊到左有道跟前試探性問:“如何?”

左有道從牙縫裏擠出聲:“你說呢?”

書生自覺理虧,瑟縮着腦袋杵在原地。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左有道剜了書生一眼,恨聲道,“你以後不用來了。”

“啊?”好好的差事就這樣黃了?

“啊什麽啊?”左有道塞了兩塊靈石過去,“你想被她發現昨天不是你?”

書生連忙噤聲,老實出門。

還得開業,左有道背着手搖頭嘆息地往前堂走。

希望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

然而事與願違,心情剛平複些許的左有道,剛招待完一批客人回到自己常待的那間矮屋,便見着自己的位置上已坐了一人。

竹簾垂落,擋住了那人的臉。

左有道下意識便想呼救。

“左老板還是省省力氣吧。哪怕你叫破了喉嚨,也沒人聽得到。”

左有道頓時噤聲。

那人撩開簾子走出來,臉龐清俊平和,一襲布衣,手裏拿着畫冊,一舉一動皆淡薄從容。

如果不認得,還以為面前的是個教書先生。

但左有道知道不是。

此人乃修真界數百年都難出一次的天縱奇才,如今仙盟的尊上。曾憑一己之力,持劍闖妖域,重創妖君,斬殺其麾下十二妖王。

他此刻拿畫冊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魔物妖邪的血液。

若真把他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那才是贻笑大方。

左有道滿是謙卑地躬身行禮道:“見過尊上。”

修璟握着畫冊翻閱。

他十分有耐心,翻動時似乎一頁都沒落下。

耳畔都是書頁窸窣之聲,左有道等得頭皮都發麻了。

修璟什麽都沒說,可左有道卻覺得整個人被吊在了懸崖邊上,他擡眸小心窺觑修璟臉色問:“不知尊駕駕臨,所為何事?”

可修璟修無情道,整個人如同泥像般無悲無喜,哪是左有道能看透的?

“這些都是你幫她選的人?”修璟終于翻完了畫冊,放到桌上,屈着食指叩擊問。

“她?”左有道滿是困惑,心中生出了個大膽的猜測。

而後便自我否認:不可能!絕不可能!

仙尊已無情道大成,怎麽可能再入紅塵?行的還是如此卑劣之事!

“除了昨晚那一個,還有哪些被她選中?”修璟語中辨不出絲毫情緒。

左有道敏銳地意識到他在不愉,目光稍稍移動,落在修璟脖頸。

白瓷般的皮膚上,一抹紅痕格外顯眼,不像刀劍所傷,也不像樹枝荊棘之物割傷,倒像女人指甲撓的。

像是印證他猜想般。

修璟合攏的布衣邊上也沾染了一抹紅色印記,沒有血特有的泛黑黯淡,而透着潤澤,這是女人的口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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