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不是。”修璟放下書，緩聲否認，将蝴蝶召至指尖。
“那是有別的妖物消息？”
“也不是。”修璟帶着蝴蝶，起身往屋裏走。
“你又想撇開我們？”百裏漸忙跳下樹。
卻只來得及正對兩扇緊合的門，還差點撞到鼻尖，百裏漸頓時惱羞成怒:“到底還是不是兄弟？有好事兒不叫我。”
修璟充耳不聞，引導鳳蝶落入玉盞中，鳳蝶撲簌着翅膀，藍色粉塵落下，很快就在半空中凝成了文字:今夜戌時，糖水街宅院。
又确認了一次，修璟眸色微動，輕輕扇動睫毛，方揮手散去。
“喂！”百裏漸拼命敲擊門板。
噼裏啪啦的，吵得蓋益頭疼，他忍不住開口:“剛才尊上不是說了與妖物無關嗎？”
“你信他？”百裏漸扭頭看向蓋益，一張圓眼瞪大，“除了大妖的消息，他舍得用這鳳蝶傳遞？一張通訊符便足夠了。”
“可尊上的脾氣你知道，他不想說，你敲爛了門板也沒用。”蓋益道。
這是實話。
百裏漸住了手，走前仍憤憤不平:“我就不信了，這消息我弄不到！”
*
天色漸漸黯淡，明月高懸，有人早早熄了燈休息，也有人趁着這等好夜色去尋別樣的春景。
修璟沐浴完，換了身幹淨衣服方才出門。
走到一半，不露痕跡地向後瞟了一眼。
沒有人，只有随風飄動的落葉刮着地面簌簌作響。
許久後，尾随的百裏漸和被迫跟來的蓋益才敢從牆角裏探出頭。
“好險，差點被發現了。”百裏漸拍擊着胸脯安撫躁動的心跳，更加奇怪了，“捉妖還要洗澡換衣服？沒這必要啊。”
蓋益無奈:“早說了不是捉妖。”
“難不成是夜會小情人？他？”百裏漸指了指修璟遠去的方向，冷笑問，“你覺得可能嗎？”
自是不可能。
蓋益住了嘴。
“走，再不跟上，就跟丢了。”百裏漸扶着牆探頭探腦，确認了前方無人，方走出來。
頭頂突然傳來聲音:“跟了一路，不累嗎？”
擡頭便看見修璟那張俊美無俦但沒多少情緒的臉。
百裏漸被吓了一跳，剎那躍出一射之地。
蓋益忙躬身行禮，冷汗淋漓。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吓人？若是心髒不好的，此時都躺地上了。”百裏漸質問。
“你們跟蹤我，還怪我吓人？”
“誰知道這麽遠的距離，還用了隐身符，你都能發現？”百裏漸頓時心虛，只敢腹诽。
“要麽你們自己回去，要麽我送你們回去。”修璟不想多言，垂眸看着兩人。
平靜無波的眸色，卻讓百裏漸心裏發怵。
“我們自己回去。”蓋益忙拉上人跑了。
待人跑遠了，修璟眺望了眼糖水街方向，禦風而去。
*
大門外仍是左有道守着。
看見修璟來了，巴巴迎上來道:“谷主正在裏面等您，我這就帶您過去。”
把人領到院中，左有道功成身退。
獨留修璟盯着面前的房門踟蹰，上一次事情實在突然，未曾細思。
而如今，燭火映照下，知道那人就與自己一門之隔，修璟難免忐忑。
他垂眸，緋紅從脖頸蔓延至耳後。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感知到有人，清弦猜出是誰，便開口。
她做事向來果決，這種事也不例外。
修璟抿緊唇線，推門而入時，燭火應聲而滅。
“今天還算準時。”清弦拔下鬓間最後一只珠釵，因為突然而至的黑暗，遲遲沒找準放下位置，只伸手摸索着。
修璟上前接過，準确的放入梳妝匣中，而後認真道:“上回讓你久等，抱歉。以後不會了。”
“嗯。”清弦身體微微向後靠，背部貼近修璟。
她絲綢般柔順的黑發垂入掌中，鼻翼間滿是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修璟身體驀地繃緊。
整個人恍若在雲端。
“抱我過去。”清弦還是沒有适應這黑暗，便開口吩咐。
“好。”修璟聲音黯啞而深沉，彎腰用手穿過清弦腿彎，稍稍用力，清弦整個人便墜入了他懷中。
小小的一團，絲毫不像她平時強韌的模樣。
床帳落下，修璟便迫不及待地欺身而上，将頭埋進她脖頸，然後緩緩挪動，由上而下。
感覺到他的手探及腰腹處時，清弦握住他手腕，氣息黏膩帶着喘息:“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別再像上次那般不知輕重。”
修璟身體一僵，也沒說答應或者不答應，只是再繼續時放緩了些許動作。
“……”
“……”
“你怎麽又來？”
“忍不住……”修璟起伏着，語氣沙啞中帶着水汽，“我會輕些。”
“……”
“騙子！這便是你說的輕些？”清弦眉峰隆起，“我下次一定換人！”
“……”
“還換嗎？”
“……換！”
“現在呢？”
“……”
紅日當空，陽光刺破窗戶紙，映照入層層帷幔之中，清弦上擡手臂遮住，陽光卻尋隙而出。
亮得刺眼實在難以安眠，清弦坐了起來，頓覺周身肌肉酸痛無比，特別是腰腹處。
還算幹爽，應該是那人清理過了。
但這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
她掀開被子，慢慢挪動步子到桌前，垂眸便看見一盒丹藥，和丹藥盒下壓着的紙張。
拿開藥盒，清弦略微掃視了下第一頁內容，頓時氣得破口大罵:“混蛋！無恥之徒！”
會夜視了不起？體力好了不起啊？！
還有一頁，清弦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讀，內容全是合約期間雙方只能有一個雲雲，落名處還有她昨晚被逼按下的簽押。
清弦怒極反笑，偏偏事兒還是她親口答應的，這契約那男人那兒也有一份。
狗男人，日子還長，看她怎麽收拾人。
耳畔傳來“篤篤”的敲門聲，清弦收起契約，揮手捏訣，染上污漬的床鋪頓時亮潔如新。
清弦這才開口:“進來。”
一個穿着靛藍衣衫的小姑娘端着熱水放下，轉身去取清弦放在凳子上的衣裳。
“你就是左有道的妹妹？”清弦問。
小姑娘點點頭，似乎有些怯懦，等清弦問了才答:“我叫右無路，擅制毒。”
“毒修？”
修這一門的向來不受人待見，小姑娘想來也知道這一點，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那你也擅長解毒咯？”清弦伸手把小姑娘拉近。
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的，極小聲的嗯了聲。
“我谷中有些弟子中了妖毒，至今未愈，若你願意幫忙，再好不過。”清弦擡手揉了揉小姑娘細軟的頭發道。
“自是願意的。”小姑娘仰起頭看清弦，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你想要什麽？”
小姑娘連連推卻:“我不用你報答的。”
“不是回報。是我想送你。”清弦鼓勵小姑娘開口。
“我能跟着你學木倉嗎？”小姑娘猶疑許久才開口。
“可以。”
“但我很笨的。”
“沒關系。只要肯努力，總有一天能學會。”清弦道。
“嗯。”小姑娘臉上綻出笑容，重重點頭，脖頸上的長命鎖跟着叮咚作響。
“你哥呢？去宴春樓了？”清弦站起身，在盆裏淨手。
“不是。”小姑娘墊起腳，從高高的架子上取下幹帕子遞給清弦，“昨晚鬧了狐妖，他去瞧熱鬧了。”
“狐妖？”清弦動作一頓。
小姑娘微微側頭，眨巴單純無害的眼睛:“對呀，聽說還死了人。”
*
修璟推開門，院子裏空空蕩蕩，半點人聲也無。
太安靜了。
委實不符合百裏漸那厮的風格。
修璟不由得颦緊眉，挨間檢查院中各處。
東西都還在，也沒有打鬥痕跡。像是他們自己離開的。
修璟略微思忖，點燃一炷香，單手捏訣，袅袅升起的煙霧逐漸凝實，固定指向一處。
和街上凡人讨論的鬧狐妖處同一方向。
顯然是跑去捉妖了。
這時辰還沒回來，估計是捉妖不成，反而被妖捉住了，修璟有些無奈，召出偃月劍禦劍而去。
*
“阿嚏！”塵灰落進了鼻腔，百裏漸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人也醒了。
睜眼便看見房梁上偌大的蜘蛛網。
他動了動四肢，被綁得結結實實，只能蟲一般地蠕動。
待他掉轉頭去尋蓋益，卻正對上一個巨大的佛頭。
石頭雕的，看痕跡，剛折斷不久。
原來是一間廢棄的廟宇。
這妖精倒是會挑地方，怕不是擔心佛祖不來收她。
蓋益就被扔在佛頭後面，後半生都被稻草埋住了。
百裏漸吃力的挪過去，用頭撞擊蓋益的胸口。
一次未成，又一次蓋益才悠悠轉醒。
蓋益還有些迷糊:“這是？”
“都醒了？”廟中突然傳來一道嬌媚至極的女聲。
百裏漸和蓋益忙背對着背，伸長脖子四處看看。
“在這兒呢。”高處再次傳來聲音，百裏漸和蓋益循聲望去。
原來是在佛身上。
女子着一身紅衣，沒穿鞋，三條狐尾于身後迎風招展，手上還拿着盞燈籠。
“醒了正好，省的我還要花功夫叫你們。”狐妖一雙赤足落在地上，彎腰握住百裏漸下颌，燈籠靠近，細細地端詳百裏漸的臉。
“這皮子不錯，待會兒小心別刮花了。”狐妖盈盈笑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