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是了,她壓根不知道那兩個夜晚和她歡好的是誰。

自然也不會在意他和狐妖發生了什麽。

可笑他竟自作多情以為兩人關系已有所不同,修璟自嘲一笑。

心中百轉千回,泛出細細密密的疼,修璟面上卻漸漸淡漠,與平常無異。

他收斂了神情,垂眸攏亵衣,系腰帶,破罐子破摔般全程沒避着人。

正對的花瓶上隐隐映出修璟動作,清弦做不到如他一般坦然,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這狐妖現原形了!”管策不知何時摸進了門,瞥見家具後的狐妖,驚叫出聲。

蓋益手裏的小狐妖掙紮着往管策的方向望去,便窺見了染血的皮毛。熟悉的毛絨質地和已經僵硬落地的三尾。

是她的姐姐。

小狐妖悲恸難當,黑黝黝的眼中滾出血淚,形容凄厲,她尖利啼鳴,在捆妖繩中拼命掙紮。

捆妖繩勒出血痕,小狐妖仍不管不顧。

許是小狐妖悲痛交加,拼盡了全力,蓋益竟一時有些按不住,小狐妖和捆妖繩一同滾落到了地上。

擔憂小狐妖掙脫,清弦慌忙轉身跨步過去幫忙,剛伸手接近,便被小狐妖撓了一爪。

手背肌理頓現血痕,血流如注。

捆妖繩和小狐妖相搏震顫許久,突然安靜了下來。

蓋益上前提起,又抖了抖,那團血肉一動不動。

“這……死了?”管策壯着膽子,小心翼翼地湊近問。

“不是。”清弦以靈力探之,遂語氣凝重道:“妖魂跑了,只留血軀。”

“那我?”管策下意識聯想自己的處境,食指指向自己問。

“還會回來。”

也就是說他的小命還懸着,管策頓時如喪考妣,整個人都奄了下來,默默挪到清弦後方的保護範圍內。

修璟這才注意到清弦身側多了一人,還是個男人。

他已穿好了衣服,拿着狐妖內丹,迤迤然往門口方向走,行至清弦身側停留了一瞬,狀似不經意問:“他是誰?”

清弦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而後才意識到修璟是在問管策,随口介紹道:“管策。”

修璟沒動,像是不滿意她的回答。

清弦默了一瞬,繼續道:“他身上有狐妖印記,又法力低微,我怕他死在狐妖手中,便暫時領在身旁。”

“嗯。”不是她新找的孩子她爹就好,修璟心情仍舊有些不愉,只強壓住,越過清弦去尋百裏漸,再拖下去,百裏漸性命不保。

稻草堆裏,百裏漸已經昏厥,面朝下,身體側躺着,氣息十分不穩。

修璟把人翻過來,驅動狐妖內丹,百裏漸胸口處的魔臨刀嗡嗡作響。

畢竟是件死物,認得只是狐妖的氣息,辨不出氣息由誰掌控。

魔臨刀由狐妖內丹牽引着,從裹挾交錯的血肉中悍然而出,露出空洞洞的一線傷口。

蓋益拿住早準備好的幹淨布料按壓住,鮮血汩汩作響,盡數被布料吸附。

夢中的百裏漸因疼痛所擾,隆起眉。

“先止血。”修璟遞過去藥瓶道。

蓋益忙接過,給百裏漸灑上。

很快血液便凝固了,傷口變成暗紅色,結出薄薄的痂。這藥的效果還挺好,清弦正感嘆。

突然視線內出現一只手,手上拿着和剛才相同的藥瓶。

“給我的?”清弦問。

“正好多帶了一瓶。”修璟語氣淡漠而疏離。

“多謝。”清弦忙接過,下意識便往懷裏塞。

修璟凝着清弦手背上的抓痕蹙眉:“你不上藥?”

清弦順着他的視線,翻轉手背瞥了眼,無所謂道:“小傷而已,用不着浪費這麽好的藥。”

“要我幫你?”修璟問。

這哪兒敢?

清弦幹笑着道謝,“我自己來。”

等修璟轉過頭去,不再用淡漠又不容忽視的眼神凝着自己,清弦瞄着他背影在心裏嘀咕:“這仙尊還怪熱情的,和傳聞中不大一樣。”

一炷香的功夫,百裏漸身上的傷已包紮好。

為防止人掉下來,蓋益招呼管策幫忙直接把百裏漸捆在了背上。

“可以走了。”管策湊過來,臉上浮現抹松快的笑。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妖怪雖然死的死,跑的跑,但這廟宇不知是不是那兩妖住久了的緣故,他總覺得陰森森的,十分滲人。

“你們先走。”黑暗之中,修璟開口。

“那好。”管策聞言取下一盞燭火,端在前面給蓋益照明。

清弦微微蹙眉,她覺得身旁的修璟呼吸似乎粗重了點。

又過了一會兒,因為放慢腳步等修璟,管策兩人已經和他們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

清弦頓足,側眸看向修璟,她沒聽錯,對方的呼吸聲确實不正常。

感謝星月花汁,她甚至能看出對方俊雅的臉上,肌膚透出的薄紅,上面汗珠點點。

眉峰隆起,頸部額角青筋遒勁,連帶着一雙眸也沾染着宣洩不能的痛色。

她不是未經世事的少女,立時了然修璟這反應意味着什麽,欲蓋彌彰的轉頭,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餘毒未清,讓谷主見笑了。”修璟聲音啞得不像話。

不知道壓抑到了哪一個階段。

“好說好說。”清弦眼神飄忽,尴尬得不能自已,這場面她着實沒遇見過。原來修無情道的人,也不是修得沒了男人的本能。

不知他們平時憑何消解?莫不是全憑一個忍字?

默了許久,耳畔的呼吸聲不輕反重,實在聽得人頭皮發緊,她頗好心地關懷:“用不用幫忙喚你的侍衛過來?或者……管策?”

“狐妖的毒,你喚一個男人來做什麽?”

“我倒是女人,可我也幫不了你的忙啊。”清弦十分實誠。

“不用。毒我已快逼出來了。”修璟語氣尚算平淡,但清弦莫名從中聽出幾分惱怒。

不過這樣的境況,恐怕也沒幾人能處之淡然。

清弦心中頓生同情,目視前方,手朝後遞過去一截披帛:“你握着。這破廟到處都是坡坡坎坎,還有狐妖的迷障,誤入就不好了。”

對平時的修璟來說,這點障礙自然無妨,但此刻對方一時半會恐怕沒有那個精力專注趕路。

修璟沒答話。

清弦丢開手,往前走時,臂間披帛傳來拉扯感。

看來那人選擇接受這份好意。

清弦微微彎唇。

*

一行人走出廟宇時,月亮輪廓淺淡,天邊已出現一弦白光。

修璟的毒也清了,清弦在那兩人湊過來前收回披帛。

“你要去哪兒?”修璟餘光瞥見清弦似乎要去別的方向,驀地開口。

扛着百裏漸的蓋益從百裏漸垂下的手臂間艱難地仰起脖子,瞄了眼修璟,又看向清弦。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今晚尊上碰到這個女人後,整個人就不太對。

清弦回:“回家啊。”

“你要回飛星谷了?”

“有什麽不對嗎?”清弦眸中浮現困惑。她出谷已有些時日,宗門大陣尚未修複,總要回去看看才放心。

當然沒什麽不對。修璟衣袖中垂落的手指瑟縮着,握緊成拳又松開,她出谷不過是為了靈胎,怎會久留?

是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竟奢求她因為兩夜魚水之歡便滞留。

未明的天色下,修璟清俊的臉部輪廓皆遮掩于尚未散盡的暮氣之中,神情有些捉摸不透。

清弦只聽見他壓低了聲線道:“路上小心。”

清弦只當修璟是對同道的關心,擡步欲走。

袖角便被管策扯住,清弦垂眸瞥去,對方泫然欲泣道:“您不能丢下我啊,前輩。大狐妖死了,可小的還沒死,她若哪天想起還有一身皮囊沒取,那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前輩,你答應了我的……”

說着說着,竟然真情實感起來,淚水大滴大滴的滾落。

“你可以回鎮妖司。”一個男人慫成這樣,蓋益都看不下去了,他認出了管策腰間的令牌便開口。

修璟餘光凝着管策還沒放開的手,眸色晦暗,憑什麽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着清弦身邊,甚至說出自己祈求?

“前輩……”管策眼淚汪汪,湊近可憐兮兮道,“我現在就感覺到了一股殺氣。定是那狐妖在對我虎視眈眈。”

“罷了。鎮妖司那群酒囊飯袋估計保不住他。”清弦被吵得頭疼,扯下管策手裏的袍角,語氣無奈,“你就暫且跟着我吧。”

管策頓時感動萬分,抽噎着搽眼淚。

“谷主姐姐!”不遠處突然傳來女孩子銀鈴般的聲音,“我可算找到你了。”

原來是右無路。

“聽哥哥說你要走,我便跟來了。”小姑娘背着大大的包袱向這邊沖來,到清弦跟前時有些收不住力,臨時轉向,将管策撞到在地。

兩人先後在土裏滾了三圈才停下。

受了無妄之災的管策起身便想破口大罵。

清弦給了一記眼神,管策話頭頓時都噎在了喉嚨裏,伸手把小姑娘拉起來。

小姑娘很是嫌棄,側過臉不看管策。

“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你們一起,剛好互相照應。”清弦道。

“谷主人緣可真好。”蓋益肩胛骨勒得生疼,撲哧撲哧換了個姿勢感嘆。

清弦禮貌性笑,拱手告別:“尊上、蓋道友,有緣再會。”

修璟收回袖子蠢蠢欲動準備捏死人的手指,微微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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