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清弦不假思索理直氣壯道:“可我沒帶錢。”

空氣剎那靜默,修璟凝着清弦,淺淡無波的眸中漾起清弦看不懂的漣漪。

清弦頓時心虛,以為他不想給,正要改口說打欠條。

修璟道了聲“好”,旋即從懷中掏出芥子囊,看也沒看地扔給洪淵。

“哎?”清弦眼睜睜看着,瞪大了眼,想伸手撈回來,又不好意思到洪淵懷裏搶。只能向着罪魁無聲地張嘴,“你也不點點?萬一我還不起怎麽辦?”

“那就欠着。”修璟道。

洪淵見證了整個過程,滿是嘲諷地輕哼一聲,食指和拇指并攏,拎起芥子囊搖晃:“這算什麽?”

“剛才不慎毀了你家一間房。”清弦這會兒語中倒是帶了一絲真切歉意,“估計你家侍衛已在趕來的路上了。”

“是嗎?”洪淵扯了一下唇角。

清弦話音剛落,侍衛們便高喊着有“刺客”,列隊而來,将此處層層圍攏。

“退下。”洪淵向帶隊的侍衛統領道。

“可這兩人來路不明……”侍衛統領滿是不贊同地規勸。

“你要不要再看看?”洪淵反問。

侍衛借着燈籠微光看清了前方站着人的臉,臉色齊齊瞬間變化,詭異的沉默瞬間蔓延開來。

有少不更事的侍衛驚呼:“清弦谷主?您為何深夜到訪?”

洪淵語氣低沉,隐隐含怒:“滾!”

侍衛們慌忙撤退。

“你們走吧。”洪淵拖着布鞋,失魂落魄地轉身。

畢竟相識一場,清弦凝着他背影提醒:“逍遙派裏混進了身份不明的東西,你還是好好查查。”

“多謝。”洪淵頭也不回道。

清弦不再多言,不想成為更多人眼中的熱鬧,順手拉着修璟離開。

“抱歉,差點連累你的名聲。”等出了逍遙派,行至人跡罕至處,清弦思及剛才的尴尬情境,聳了聳鼻尖不好意思道。

“名聲而已,不算大事。”修璟跟在清弦身後半步,任由她牽着走。

“我還以為你們無妄城的劍修都很在乎這些。”

“大概我比較特別。”

天邊既白,逍遙城裏逐漸人聲鼎沸,各家的朝食鋪子都支了起來,清弦翕動鼻翼,下意識便松開了修璟的手,聞着香味向前走。

買了燒餅回來,驀地轉身開口:“你剛才用的那一招叫春度花開?你們修無情道的,用的都是這樣的劍招嗎?會不會有點……”

她思忖了片刻,收回到嘴邊的“風騷”兩字,改口為:“誇張?”

修璟唇線下壓未答,垂眸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默了片刻,方開口問:“你很介意?”

勞累了一夜,清弦正累得慌,三兩口便把手中燒餅解決了大半,她咽下口中食物,仿佛只是單純好奇地問:“你這招,有人破過嗎?”

“未曾。”修璟如實回。

“那就好。”清弦爽朗一笑,丢給修璟一個燒餅,又翻出一個新的,轉身去買豆漿。

待到吃飽喝足,兩人找了一間茶水鋪相對而坐。

畢竟只是攤上的茶,水質不是很好,茶葉微苦而澀,清弦抿了一口便撂下:“此番探查,雖沒逮着那個黑衣人,但半妖出現的事已經确定。尊上可要回無妄城與諸位長老商議對策?”

“自然是要回的。”修璟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此時便動身?”清弦試探着問,眼中的雀躍就要壓制不住。

“不急。”修璟瞥向清弦,語氣淡淡地問:“你要殺回馬槍?”

“此言何意?”清弦收回剛還洋溢着期待神色目光,臉上挂起笑裝傻。心裏卻在吐槽,一個男人怎麽能這麽敏銳?

“不打算帶上我?”

“尊上何出此言?我這就打算回浮峰城了。”清弦硬着頭皮繼續糊弄。

“那我送你離開?”

“豈敢豈敢?我自己走。”清弦連連推拒,在修璟的如凝實質的凝視中走出城門。

*

許是因為黑夜不夠漫長,日光倦怠久久未從雲海中升起。

洪淵回屋後靜默地在秦桑身畔躺下。

幾個呼吸後,秦桑醒來,坐到梳妝鏡前,拿起桃木梳輕柔而細致地梳理一頭細密的烏發,而後穿上慣常穿的妃色曳地霓裳裙。

不多時便到了洪淵醒來的時辰,洪淵扶着發疼的腦袋,以肘部支撐身體緩緩爬起來,擡眸便看見鏡中秦桑微勾的紅唇。

“讓丫鬟們進來,我要洗漱。”洪淵起身去取搭在架上的幹淨衣裳。

“不用了,我來吧。”秦桑挽好發髻,蓮步輕移,款步走到洪淵面前,細致地伺候他一件件穿好衣物,然後引他坐到梳妝臺前為他束發。

“其實你不必如此,這些讓丫鬟做便好。”洪淵凝着梳妝境內的豔麗臉龐開口,語氣中多了幾分溫情。

“反正是最後一次了,沒什麽打緊。”秦桑緋紅的唇角微勾,纖細的手指在洪淵發間穿梭。

洪淵聞言不解,下意識問:“何意?”

“誰讓你這般廢物呢?連個人都留不住。”秦桑不慌不忙地給洪淵戴上壓金皮弁,以金簪貫之,語中皆是不屑。

莫名被罵,洪淵一時不知作何反應,眉峰隆起:“你在說些什麽?”

而後以為秦桑也被人奪了舍,起身欲查看,手還沒碰到人便被一掌拍開。

“離我遠一點。”秦桑滿臉嫌棄地掏出錦帕,搽拭剛被洪淵觸碰過的地方。

洪淵召出望月刀,刀尖指着秦桑面門:“你是什麽人?從她身體裏出來。”

“蠢成這樣,也不知師姐當初為何會看上你。”秦桑冷笑,輕輕搖晃手裏的團扇。

“你把話說清楚。”

“還不夠清楚嗎?”秦桑團扇後的紅唇微勾,染了蔻丹的指甲輕輕剮蹭。

洪淵後腦頓時卷起一陣翻山倒海般的劇痛。

他忍不住雙手抱頭,按壓頭頂皮薄處鼓動的青筋,但毫無作用,反而疼痛感越來越強,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在擺弄撕扯他腦中的經絡。

“是你?!”洪淵掀開被冷汗浸透的雙眸,怒目直視好以整暇正搖扇扇風的女人。

“我以為她已選定了你,這才屈尊來找你。如今看來都白費了。”秦桑語帶惋惜,而後又笑,“不過昨晚她帶來的那位新歡看起來還不錯,用他的皮囊和師姐站在一起想必更為登對。”

“所以你是為了清弦才和我在一起的?”洪淵滿目駭然,驚怒交加,渾身都在顫栗,他究竟領了個什麽東西回逍遙派?!

“不然呢?為了你數年不得寸進的修為,還是你不知被多少女人碰過的肮髒不堪的皮囊?”秦桑嘆了口氣,“誰叫和我師姐有婚約的偏偏是你?奪舍,大概是你唯一的價值了。”

疼痛已由後腦貫穿頭頂,并逐漸蔓延全身,洪淵疼得蜷縮成一團,話都說不出。

秦桑像欣賞一個跳梁小醜,施施然靠近彎腰,近距離欣賞洪淵的醜态,“如果不是因為我師姐,我會選擇和你這麽個東西虛與委蛇?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覺得惡心。不過幸好,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要殺了你!”洪淵忍無可忍,召出望月刀,大喝一聲直撲向秦桑面門。

然而秦桑不過輕輕旋身,洪淵整個人便癱倒在了地上,望月刀跟着墜落,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更可怖的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喪失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他想擡手拿刀,手卻不聽使喚地反向挪動。

“多好的一把刀啊,不沾點血,可惜了。”秦桑指尖輕輕觸碰望月刀刀刃低聲喟嘆,而後指尖微動。

洪淵清醒地看見,剛才還僵直的身體坐起,伸手,握住望月刀刀柄,旋即刀刃朝向自己的脖頸。

他渾身大汗淋漓地想掙脫,但無濟于事,刀刃越來越近。望月刀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狀況,不斷發出示警的铮鳴。

“殉情而亡,便宜你了。”秦桑站起身,嬌媚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垂眸睥睨。

刀刃沖破了洪淵最後一分自控力,逼近頸部動脈,臨近死亡的窒息感來臨,洪淵本能地閉眼。

被陣法封禁的房門轟然破碎,一杆銀木倉破空而來,擊落了洪淵手中刀刃。

“果然是你。”清弦飛身而入,凝向秦桑的目光中有震怒,有失望,萬種情緒交織複雜難言。

就差一點!秦桑目光恨恨的落在洪淵身上,而後輕柔地飄向清弦并未答話。

銀木倉于空中倒旋而回,清弦以手握住,木倉尖正對秦桑面門,周身殺意彌漫。

秦桑眼淚在框裏打轉,卻倔強不肯低頭地質問:“師姐,我是你親手帶大的,你當真要殺我?”

“你以為我不敢動手?”清弦冷笑一聲,手腕輕動,木倉尖赫然刺入秦桑右肩胛,秦桑受力後退半步,勉力支撐着未跌倒。

“把術法解了。”清弦銀木倉再進寸許,咬牙道。

“若我不解呢?”秦桑不甘示弱,仰着下巴問,“你要為了他殺我?”

“我殺你,只因為你屢教不改,數次犯禁!”

“只要不是為了旁人,我就依你。”秦桑自行後退一步,強行将肩胛骨從木倉抽出,而後睇視仍在地面的洪淵,“可不知道他是否受得住?此術法可解,但若解了,他便會成為一個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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