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不要。”洪淵已經疼痛得意識不清,但依然勉力聽清了話裏的意思,啞聲開口。

讓向來自視甚高的逍遙派少掌門就此淪為一個廢人,他怎麽能接受?還不如去死。

“解了術法。”清弦眸色深深,替洪淵做了決定。

如今的仙盟,需要一個活着的逍遙派少掌門,無論他是天縱之人還是成為一個廢人,只要他活着,逍遙派就暫時不會因黨争而亂。

肩胛骨處仍然劇痛難忍,血似溪流一般流淌而下,秦桑不管不顧地擡起右手,稍稍用力。

洪淵便覺有無數細絲從頭顱中抽出,劇痛之後是許久未有的暢快,旋即襲來的是難以想象的疲憊與沉重感。

他嘔出一口鮮血,動了動四肢,都有反應。确認已恢複行動能力,吃力地爬起來。

一起身,洪淵便鎖定自己的仇人,恨聲道:“我要殺了她。”

往日紅顏,如今怨寇,他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可惜他仙骨已毀,丹田裏空空如也,驅動不了望月刀,只能用手提着,慢慢逼近。

在他舉刀落下的剎那,清弦手一用力,木倉杆便橫在刀刃下,兵刃相接,铿锵作響。洪淵還欲繼續,望月刀瞬間被擊飛,穿入牆壁中。

洪淵不可置信地擡眸,雙眼怒睜全是血絲:“你要護着她?!”

秦桑聞言勾唇,笑得暢意,她就知道師姐舍不得。她可是她親眼看着從垂髫之年長成的妹妹,重要性怎麽可能是眼前這個無足輕重的棄夫所能比的?

“她活着,比死了更有價值。”清弦睫毛微垂,語氣淡如雲煙,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洪淵修為雖丢,但腦子尚在,沉吟片刻便知清弦說的有理,啞聲開出條件:“事兒是在我逍遙派出的,又是我逍遙派受害最深,這人必須交給我們看管。”

“不行。邊塞守衛之責,向來屬于飛星谷。而且她是我抓住的,憑什麽給你們?”清弦絲毫不為所動,面色寒漠冷淡卻堅定不移。

涉及飛星谷的利益,她向來寸步不讓。何況如今看來,逍遙派早就被滲透成了一個篩子,她怎麽可能把人給他?恐怕今天給,明天就能聽到人或死或亡的消息。

“與其和我争……”洪淵深受重創,整個身體搖搖欲墜,他扶着椅子坐下,“你不若問問逍遙派掌門和衆長老是否同意?”

“拿他們的資歷壓我?”清弦微微牽動嘴皮,木倉下端重重落在地上,驚飛地上塵土,“梁上那位,純看熱鬧有什麽勁?不若下來參詳一番?”

屋內餘下的兩人齊齊往頭頂看,房梁上先出現一抹藍色衣角,而後布衣男子飄然落下,正是修璟。

梁上竟真一直有人聽着,洪淵心中既有被人撞破狼狽的惱怒,亦有想不通為何此人會平白出現在這裏的困惑,但認出了來人的身份,一應情緒只能強壓住,遵制躬身拱手行禮:“仙尊。”

秦桑亦依制行了一禮,深不見底地黝黑瞳仁緊緊凝着修璟,這個就是師姐新選的男人,他的皮囊骨肉必定要比洪淵好用得多。

“你受了傷,不必多禮。”修璟悠悠上前,撿了根凳子坐下。

“如今做梁上君子是您的愛好?”清弦本就心情不怎麽好,說話自然不客氣。

“我這不是怕你尴尬嗎?”修璟施下除塵訣,自顧自撿出一個幹淨的茶杯倒水喝,“畢竟你放出話絕不會回來。我若道破,你豈不是又要惱我?”

這話引得洪淵危機感頓生,多瞄了修璟幾眼,這兩人竟這般熟稔!

清弦不以為然地輕嗤一聲問:“你跟了多久?”

“沒跟。”修璟給清弦也倒了一杯茶,推過去道,“守株待兔爾。”

果然是把她當了耍戲的猴,清弦面色陰沉,哂笑:“若我真不來,你就看着他死?”

“怎麽會?”修璟旋轉着手中的茶杯,語氣平靜無波,眼皮都懶得擡,“人不是還活着嗎?”

數百年修為付之一炬,洪淵博全身虛浮無力,正是痛恨難當之時,而此時卻有一人用如此輕飄飄的語氣錐心刺骨,洪淵整個人都如站在火山上,腳下烈焰沸騰。

“少掌門可聽見了?将來若有怨氣,可別只沖着我一個人來。”清弦毫不猶豫地甩鍋,而後扯回話題,“如今仙尊在,您認為這人犯該歸誰管?”

洪淵瞥了眼修璟,又看向清弦,而後靜默站在原地,如今我為魚肉,人為刀俎,他只能等着修璟開口。

“自然是……”修璟睨向清弦,對方渾身絨毛都豎起,右手抓木倉的肌肉收縮,活像他說錯了一個字就要沖過來理論的模樣。

修璟垂眸斂去眸中微動的浮波,輕聲道:“誰抓得歸誰。”

這話說得還算公正。清弦微揚下巴,将低垂緊握的銀木倉抱入懷中,姿态放松下來。

明明是生死危局,秦桑卻好像閑庭信步一般挪到清弦身後,單手捂住右肩胛深可見骨的血洞,冷眼瞧着怒氣就要壓不住的洪淵。

“尊上此言,可還記得如今腳下是誰的地盤?”洪淵尚未開口,逍遙派掌門已領着數個長老匆匆趕來。

烏泱泱一行人進來,原本就不大的屋子頓時逼仄,光線昏暗,空氣都凝滞了起來。

瞧出洪淵狀況不好,流柏上前兩步探脈,确認洪淵竟是仙骨寸斷,頓時就變了臉色。銀色的胡須頭發輕顫,難掩歲月痕跡的眼眸迅速掃視屋內衆人,心裏很快有了決斷。

“諸位時間趕得巧啊,架剛打完。”清弦指尖摳着銀木倉上的脈絡,涼涼開口。

流柏聽出清弦語中諷刺之意,面色愈發難看,但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

他甩開衣袖,敷衍地向修璟躬身行了一禮,眼神淩厲如刀橫過秦桑,繼續開口:“她是我兒入了門的妾室,行事再過,也屬于我逍遙派的家事,仙盟如今連屬下的內帷之事也要幹涉了?”

清弦聞言,眼神輕飄飄看過去。

她可不記得秦桑和洪淵行過儀禮,而且因為自覺丢臉,逍遙派上下皆對秦桑的身份諱莫如深。如今為了把人留下,流柏竟然當衆捏着鼻子認了,如此幹淨利落的手段,若是早點用,洪淵說不準還能保住幾分修為。

“如無必要,仙盟自是懶得幹涉你們內帷之事,可如今是此女私用禁術,意圖奪舍他人,這樣狠辣的手段,不是區區內帷之事便可定性的。”修璟語氣淡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在場衆人卻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只知此處有人動了手,少掌門受了重傷,卻不知是因為奪舍,若是如此,逍遙派一派之力,确實攬不住。

流柏早沒了那次的記憶,自也不知有此等關竅,跟着變了臉色。

他斜眼瞥了眼洪淵蒼白泛青的臉色,略一思忖,再度上前道:“那也不能将人交給飛星谷。誰不知道秦桑曾是飛星谷的門徒?”

“她還是你逍遙派的小妾呢。”意識到流柏是在暗示她會徇私,清弦當即反唇相譏。

“她傷了我的兒子!難不成我會放縱她不成?”流柏怒不可遏,大踏步向前兩步,震得地面塵土飛揚。

怕場面不好收拾,随行的大長老微微傾身,拉了流柏一把,喚回流柏理智。

“把人留在逍遙派,你們看得住?”修璟眼皮下壓,适時開口,“人在逍遙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逍遙派可有半個人發現異常?此次若不是清弦谷主恰巧在,別遑論捉人,你們少掌門的命都保不住。”

這話說得半點沒留情面,逍遙派一衆人等,包括流柏在內,臉上神色精彩紛呈。

一衆人心中羞愧難當,沒一人願開口。

“交給仙盟來查。”悄聲交換了眼色,流柏咬牙後退一步。

“人放到飛星谷,仙盟自不會幹看着,該過問的,我們自會過問。”修璟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袖起身,話已經說到這兒,估計該了結了。

“呵!竟不知飛星谷和無妄城交好到如此地步,是我等眼拙了。”聽這意思,修璟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人交到飛星谷了,流柏氣急敗壞便有些口不擇言。

修璟壓低了聲線,眼神如霜雪風刀凝向流柏:“你是想說本座偏幫?”

“不敢。”流柏雖躬身致歉,但姿态上卻無半分恭順之意,他嗤笑一聲,破罐子破摔道,“不過是我等愚鈍,不理解仙尊為何堅持要把人送到飛星谷。”

“那你強留她的目的又是什麽?認為你兒子的修為還能救?”修璟一語道破流柏心思,逼得流柏滿臉心虛地後退,“還是說你認為,你這樣說,就能倒逼我仙盟出人出力出靈物為你兒子重塑仙骨,恢複修為?”

“都是仙盟的人,仙盟總不能眼裏只有飛星谷。”為了親生骨肉,流柏扯掉最後的臉面,梗直脖頸。

“我仙盟不是冤大頭。他自己惹出的禍是自然由他自己扛。此女是媚修,若不是少掌門自己先生绮念,媚修怎麽會有機可乘?”修璟雙手交疊放于腹前,冷眼瞧着流柏,不疾不徐地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