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這怎麽能說是趕您走呢?”畢竟修璟确實幫了飛星谷不少忙,趕客的話不能太明顯,清弦眨了眨眼,微笑着道,“尊上之前對飛星谷有相助之恩,我們不過是還禮罷了。”

“你覺得我會信你說的話嗎?”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人掃地出門的一天,修璟寒霜滿面,唇線下壓道。

“您該信。”清弦鄭重其事道,編得自己都覺得牙酸,但依然開口十分真誠地繼續開口,“因為您知道,我向來秉性純良,從不撒謊。”

“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修璟耷拉着眼皮,壓住心裏如潮翻湧的情緒,終于問出了這話。

這一路上,他對清弦百般照顧,就是希望她能對自己親近一些,卻不知為何全起了反作用。

“未曾得罪。”清弦皮笑肉不笑的解釋,稍稍思忖,便拿出早就準備好話術,循循善誘,“妖境不穩,蹂族現世,尊上定會回無妄山請天谕,我們不過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提早準備。”

這個理由……修璟胸膛微微起伏着,阖眼平息情緒……他竟無法拒絕。

清弦向來不屬于心細如發那一類,找了這麽一個理由送他走,想必已是絞盡了腦汁。

寬袖裏的拳頭松了握,握了松,如此費心費力,她必定是對自己嫌惡到了極點,修璟牙都繃緊了,他不知該慶幸清弦舍得動腦子,還是該懊惱清弦把這樣的心思用到了送走自己身上。

依她之意暫時離開興許能放松她的戒備,尋到轉機,修璟默了片刻,心中有了決斷。

“我們會再見面的。”修璟心如刀絞,深深地凝着面前清雅又帶着疏闊氣的女人,從牙縫裏擠出聲道。

“尊上慢走。”清弦勾唇,俯身再行一禮。

修璟眼裏洇染清冷陰郁,他擡手微揚,寬大的袖口迤逦下墜,直對盛滿靈珠的箱籠,不過瞬息,地上的箱籠便消失得幹幹淨淨,化作微光沒入修璟袖中。

好一手袖裏乾坤。清弦眼都看直了。

仙界魁首皆可進入聖息秘境中研習,那裏有歷任得道前輩留下的功法秘籍,運氣好的,甚至能找到他們生前使用的法寶。

袖裏乾坤恐怕就是修璟從秘籍中習得的,清弦滑動喉結,壓抑住讓修璟再示演一次的沖動。

修璟不過用餘光掃了兩眼,便猜到了清弦心中所想,細密的睫毛微垂,斂去眼神中的波動。

他沒多說話,側頭正準備離開,便掃見不遠處跌跌撞撞奔來一人。

“尊上!”管策抱着滿懷的東西沖過來,因為速度太快,差點沒剎住腳。

好在修璟及時召出偃月劍,以劍鞘抵住,管策這才勉強站穩。

“有事?”修璟聲音冷肅,帶着風刀霜劍般的寒意。

“這不是聽說您要走了嗎?”管策臉上挂着笑,将懷裏的東西向前颠了颠,“作為飛星谷的一員,我過來聊表心意。”

“你?”修璟掀開眼皮,深寂的瞳孔漾起幽波,看得管策後脊發涼。

“有什麽問題嗎?”管策後退半步,撤到淨真身後,探頭探腦道,“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呵!”修璟輕嗤一聲,視線投向清弦,而後又黯然地收回,足尖輕點,禦風而去。

清弦仰頭望着修璟走遠,雙臂交叉抱于胸前,指尖叩擊肘部,目光對着管策,滿是挑剔地由上而下移動。

“我最近沒惹事兒。”管策弱弱地出聲。

許是怕不夠有說服力,他三指并攏朝上,對視上清弦滿是壓迫力的眼神,到嘴的誓言随着三根手指蜷縮了回去。

“狐妖已死,你可以走了。”清弦垂眸開口。

“這麽突然?!”管策猛地提高音調,拉着淨真的袖子一緊。剛才送走修璟,如今就輪到自己,這話鋒轉的也太快了。

“快?之前是誰天天問我什麽時候去殺狐妖?如今倒嫌狐妖死的快了。”清弦逼近兩步,“還是說你想賴這兒一輩子?”

“也不是不行……”管策垂下頭,聲音細弱蚊呓,只有他自己能聽清。

但就算聽不清,清弦也知道他肚子裏在想什麽,皮笑肉不笑道:“光想着賴這兒,你給錢了嗎?”

“這不是鎮妖司這個月還沒發工錢嗎?”管策瑟縮着腦袋,聲音細弱。

“你再待下去,恐怕鎮妖司都要忘了有你這麽一號人,更遑論給你發工錢。”清弦冷笑。

管策向淨真抛去個求救的眼神,淨真收到,上前一步向清弦拱手請示:“可要讓他打個欠條?”

簡直比清弦還狠,管策滿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淨真,畢竟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他以為淨真還會念幾分情意。

結果竟斷的如此幹脆。

飛星谷的人都這樣嗎?

“你決定。”幾天都沒休息好,清弦有些乏累,眼角處洇上幾分倦怠。

“何時送走?”

“擇期不如撞日,就現在吧。”清弦拍去手上塵土回。

“要不要這麽利落?其實可以再商量商量嘛。”管策苦着臉求情。

“諾。”淨真行事很是迅速,堵嘴拉人一條龍,午飯前便讓人把東西打包好,将管策連人帶物的扔出谷外。

*

睡完午覺起來,清弦看着午後的陽光從镂空雕花的窗戶傾瀉而下,穿過層層帷幔,僅剩一圈光暈。

順風入耳的,只有鳥啭蟬鳴,果然是送走了兩個活祖宗,整個飛星谷都清淨了不少。

估算着時辰,淨真抱着近日積攢的公文,征得清弦的允許後撞門而入,而後吃力地将東西都高高壘在案上。

“牢裏去看過了?可別讓她跑了。”清弦披上外袍,撩開簾子出來。

“請谷主放心,我已命人加強守備。”淨真回。

“找個醫仙,她傷的重,別讓人死了。”清弦坐到案前,沒着急處理公文,而是先倒了一盞茶慢慢喝。剛睡完午覺,困意還沒過去。

“還有事要問?”清弦已從困倦中緩了過來,開始滴水研磨,擡眸發現淨真領命後卻沒去處理,而是在原地踟蹰,便開口問。

“尊上那兒……”淨真話說了一遍,便有些難出口。

“你覺得我今日所為太過直接,怕尊上記仇?”

淨真幹笑着點頭。

“你不了解他。我若不如此,再過十天半個月也送不走他。”清弦嘆息,修璟可是一個擅長水磨功夫的人。

見清弦翻開文書開始批注,淨真将鎮紙遞給清弦。

淨真仍舊困惑,故而開口:“您讨厭管策我能理解,可是尊上并無惹人煩憂之處。”

“我不讨厭他。”已批完一本,筆尖墨有些幹,清弦伸手蘸了點,“只是有一句俚語,你想必聽說過。”

“哪一句?”

清弦頓住手中動作,擡眸微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淨真更加納悶:“可我飛星谷長居邊塞,有何尊上可圖謀之物?”

“對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久。”清弦将狼毫筆放于筆枕上,思忖了片刻才開口,“近期方隐約摸出了答案。”

“是什麽?”

清弦單手支撐着下巴嘆息:“他或許已知曉我向雲懷山顧昭昭下戰帖一事。”

“您的意思是他擔心你下一個挑戰的就是他,輸給你?”

“除此之外,還有旁的解釋嗎?”

淨真搖搖頭。解除婚約後,清弦腦子裏只有修煉。修璟又是修無情道的。兩人間的交集,除了這個,也沒別的了。

“唉,天分太高,也是一種煩惱。”清弦右手手指快速在案上叩擊,語氣十分苦惱“我不過是想堂堂正正的贏個比賽,他可倒好,搞黃鼠狼那一套。”

“或許是他追擊狐妖時發現了別的?”淨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語氣不由得凝重。

一瞬之間,滿室皆靜,對于她們來說,修璟近期的行為着實有些詭谲。

在她趕到前,修璟确實和花珂單獨相處過,誰也不知他們談了什麽。

清弦擡眸,風無聲穿過層層帷幔在整間居室裏游蕩,映照入清弦眸中,如同沉默激湧的波濤。

“你的意思是,他意在探尋師尊之事?”清弦冷了語調。

淨真無聲颔首。

“死訊都放出去了,他們還咬着不放,欺人太甚。”清弦掌下微微用力,抓皺掌下的紙張。

“畢竟仙盟無人見過師尊遺體。”淨真躬身凝色道。

“今晚我要秘密去見秦桑,你安排一下。”清弦腦中無聲考量一番,沉聲吩咐。

淨真恭敬應諾。

氣溫逐漸升高,過堂風卷枯帶葉而來,聲音逐漸喧嚣,清弦手砰然拍在案上:“他們若再揪着不放,大不了我直接搶了這仙界至尊之位,懶得給他們虛與委蛇,搞無間道這一套。”

淨真默默躬身,拾揀震落的文書。

“不用。”清弦起身彎腰,撿起□□,“你去忙你的。”

淨真拱手行禮,退走離開。

*

很快暮色四合,天上星光寥落,清弦挑着燈籠獨自穿過牢房的廊道來到秦桑跟前。

“師姐這麽快便想我了?”認出來人,秦桑眼中的警惕之色散去,悠悠然問。

“你去過妖域,可有師傅的消息?”清弦靜默的站在燭影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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