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文/西臨

半夏小說獨家發表

2024/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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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緣分,若要追述,那只怕能細數到幼兒園去。

從小到大,我和陳宿兩人形影不離,後來也水到渠成地發展成戀人關系。

只是後來的我沒想到,我們竟然也能走到兩看兩相厭的地步。

*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感覺自己大腦陷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有時候明明只是去客廳接一杯水,等記憶回籠之時,卻發現自己早已偏離目的地。

而他黑着臉站在我眼前,眼中似是不理解,“春也,你心中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我知道,剛才我們定是吵架了。

只是,無論我怎麽回想,腦中卻始終沒有這一段記憶。手邊那只印有蠟筆小新的水杯,早已不知去向。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我:什麽?

可我這句話壓根發不出聲。

“你是聽不明白我的話嗎?我說過,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還是許多個三年?”我幾乎朝他咆哮,歇斯底裏,“你抱着那堆破代碼,讓我陪你耗一輩子嗎?”

“陳宿,我等不起了。”

“就你先前見過的,殷粒。”我似乎剝離了靈魂,徒有一具空殼。

那時我第一次清醒的、有意識地知道自己說的話,“她已經嫁給徐彌山了,人在黎城有車有房,你再看看我,我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擁有過什麽。”

“這種日子我過夠了,也厭倦了。”心底在發冷,我驚懼,這些話并非出自我本意,“陳宿,我……”

我想解釋,可卻像吞了啞藥一般。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不受控制,我只能眼看着自己嫌惡地盯着他,“我早就不喜歡你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覺得無比惡心。”

“我們分手。”

*

說完這句話,我再次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過來時,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幾盞昏昧的燈光還在運作。

我蹲着,地板上攤開擺放的行李不知何時已經塞滿了衣物。

看着手中的那件短t,像是攥着燙手山芋,我連忙甩開.

想跑出房間和陳宿解釋自己最近的遭遇,可剛邁開腿,尤有千斤重。

我弓着腰,抱着自己的膝蓋,拖着腿終于走出了這件令我覺得窒息的房間。

可房門還沒打開,陳宿已經先我一步打開了門,他站在我面前,手握着門把,語含譏诮,“不是要分手,行李都收拾好了?”

他似是故意地往房間裏看了一眼,“我……”我盯着他的眼,幾乎是一字一頓,嗓子眼裏像是含了刀片,“阿、宿,不、分、手。”

“這、不是,”我指着自己的喉嚨,又指着自己的腦袋。我又發不出聲了,急得幾欲蹦腳。

只有眼眶中不知何時蓄滿的淚水,一滴一滴地砸落下來,“我。”

“行了,我成全了。”他說。

我盯着他的臉看,我從未在他的臉上瞧見厭惡之情,“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就算再怎麽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我,至少也要等到天亮。”

“況且,要走也是我走。”他手抵着門,而後重重一阖。

從始至終,再也沒看向我。

*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我的靈魂好像徹底剝離了我的軀殼。

我不知道自己後來做了什麽,我和陳宿似乎誰也沒再提分手的事情.

可彼此之間的氛圍猶如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好過。

我像是一個局外人,縱覽全局卻無力更改。

值得慶幸的是,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束縛、控制的次數越來越少,漸漸的,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惡語傷人,也許是當初的自己做得太過,我和陳宿之間好像又一層無形的隔閡,彼此之間小心翼翼地維系着平衡。

感情退卻,我開始疑心他是否愛我。

我想,我大概真的變得面目可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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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後,我把陳宿徹夜未休敲出的代碼洩給了他的對家,就此,他的所有努力為之付之一炬。

等我清醒的時刻,室內黑暗一片,寂靜中只有空酒瓶在地板上滾動的“咕嚕”聲。

我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的下巴長了一圈青茬,人也看着消瘦頹廢了許多。

“我……”我垂下眼,“對不起。”

“你就真的那麽喜歡他嗎?”陳宿睜開眼,神情複雜,“蔣春也,只要你說,我可以放棄。你又何必要這樣?”

他嘆了氣,擡手揉了揉眉心,眉眼間的疲憊顯而易見。

無聲哂笑,“有時候我還真在想,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怎麽就會鬼迷心竅地看上他了呢?”

“春也,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也不能去喜歡這麽一個爛人,他配不上你。”

“陳宿,你都自顧不暇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裏還有曾經意氣風發的模樣。”我趾高氣昂道,“不過好歹相識一場,我奉勸你自己,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

“陳宿,”我蹲下身,眼淚木然地掉落,恍然不知,“我們已經分手了,以後權當不相識了。”

良久,他仰頭灌了一口酒,“好。”

我知道,我們再沒了可能。

*

也許惡有惡報,壞事做盡,老天也要來收人了。

我被突如其來的汽車撞倒,一瞬間鮮血直湧。血從腦袋流出來、從嘴巴裏吐出來,從身體的各個角落湧出。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汽車嗡鳴聲。

現在已是冬天,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飄落,喉管裏全是血腥味,我的意識在逐漸模糊。

人生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一一閃現。

我不明白,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清醒後,失去的那段記憶找不回來,很多事情都違背了初衷。

臨到了了,那些壓在身上的束縛感盡數消失,我躺在被血染紅的雪地裏,真的好想再見陳宿一眼。

但他大概恨死了我。

到底是誰在捉弄自己,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我漸漸阖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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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入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我大抵就是這世間的一抹孤魂。

我死後,再也不是深陷人世間的凡塵人。曾經那些捉摸不透的,也有了答案。

原來自己生活的世界并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書中虛構出來的世界。

從出生到死亡,在筆者落筆的那刻,結局便已經注定了。

我只是一個惡毒的配角,在意識覺醒的那刻,便注定了這是一個悲劇。

死亡超脫六界,再也不會受任何人的控制了。

“我可以回去看看嗎?”我問正在生死簿記錄的閻王爺。

他對我說:“不可。”

“你現在只是六界之外的一抹孤魂,雖然可以自由來去,但人間陽氣太盛,你承受不住的。”我看着他停下筆,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我看來,“再等等吧。”

“多久?”

“誰也說不準,”他對我笑,“或許一百年,或許很快。”

“是嗎。”我喃喃。

*

離世的第十年,黎城下了一場百年難遇大暴雨,整座城市被雨水彌漫,天沉得像是研出的墨。

不少地方出了水患,死了不少人。

這幾日,我見閻王爺整日提筆在生死簿裏增名,這事出得蹊跷,他為此頭疼不已。

“這人本該是壽終正寝的,怎麽會死在這裏?”我見閻王爺不斷搖着腦袋,長籲短嘆的,“看來得讓黑白無常去看看了。”

死的人多了,閻王殿塞不下,奈何橋站不下,孟婆湯不夠喝。

那些本不該命絕于此的好人,若在這次水災中殒命,天帝也是要問責于閻王的。

只是我在這的幾年裏,見慣了生生死死,漸漸地也就麻木了。

可想起陳宿,我便問閻王:“我可以去嗎?”

他還是那句話,“不可。”

“罷了,”他改了話,“你要是能去,不怕魂飛魄散,那你就去吧。我事先提醒你,若要強行去,你的魂魄若要是沒了,可就再也不能轉世投胎了。”

我淡淡一笑,“我只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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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抱着必死的心。

在這世間,我本就是孤魂野鬼。

父母早亡,親人避之不及,唯有與陳宿相依為命。可有朝一日卻被告知,原來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的世界是虛構的。

還有什麽留戀的呢,原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

也許老天可憐我,從前偷偷試了許多次都逃不開的結界,十年後的這天,我的魂魄竟然能夠自由地在人世間穿梭。

暴雨劈裏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濺起一個又一個水坑。

城市綠化帶的栽植的樹木不知道倒了多少,我的魂魄在這暴雨天中飄蕩。

十年過去,城市規模擴大,許多地方被推平了重建,和印象中的樣子已經大相徑庭了。

也不知道,我和陳宿曾經生活的地方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會不會推平了做新樓?會不會被改建成超市?亦或者是休閑廣場、游樂廣場?

我開始近鄉情怯,又惴惴不安。

十年過去,他會不會還恨着我

可轉念一想又不得自嘲,我只是一抹魂魄,陰陽兩隔,哪還會見得上面。

不過,我能見到他就好了。

時間溜走帶來的是什麽,記憶中他的輪廓已經開始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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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重新回到了十年前的住屋。

我沒想到,十年過去,屋內陳列一如往日。

那些曾經的記憶湧上心頭,好像兩人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似乎從來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被抹去。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邊已經有了新的伴侶。

我的魂魄在空中飄蕩,等回過神時,我已經站在了他的身旁。

可惜。

——他看不見我。

這樣也好,畢竟曾經的自己那般卑劣不堪。

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還好嗎,是否還記得我,但細數曾經的回憶,最終留下的好像并不美好。

我的目光一寸寸地從他的臉龐落過去。

他的模樣和記憶裏的模樣別無二致,十年過去,他變得更加沉穩,眼角間多了點細紋。

曾經漆黑的頭發,竟然也藏了白。

我盯着他,眼淚不争氣地從眼眶湧出。

我偏過頭,着急忙慌地擡手擦去眼淚,視線對上身側的這位女孩時,怔住了。

世間真的會有一模一樣的人嗎?

我顧不及擦眼淚,看着眼前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陷入迷茫。

閻王爺說,這只是書中世界。

那我,現在又是什麽?

還是說,從始至終,只有我是那個多餘的人。我的存在,原本也只是因為劇情設定。

我的思緒一片混亂。

“外面的雨一時片刻停不下來的,”我聽見身旁的女生對他說道,“晚飯想吃什麽?我去廚房做。”

“不用了。”他說。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陳宿在一起時,也是一個下雨天。

那時他還在忙于創業的事而疏于吃飯,當時的自己好像也是這般語氣。

只是時光荏苒,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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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行,不吃飯對身體不好。”

“說吧,到底什麽事?”他說話的時候,低着頭,壓根就沒去看眼前人。

“我聽說公司總監位置有所空缺,正好我哥他是專業的,你看能不能讓我哥哥頂上這個崗位?”女孩說這話的時候,嗓音裏明顯的讨好語氣。

“別再學她的語氣了,”他皺着眉,終于肯正眼瞧眼前人了,“你不像她。”

“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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