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懦夫
懦夫
暴雨傾盆的小巷裏,一高一低兩個孩子打着同一把傘。
季肖陽小心翼翼地扶着傘柄,時不時和姜離的肩膀碰到,觸電般地錯開。
十五歲的他已經比姜離高了一頭,他不明白,自己不胖不醜,人也不差,為什麽姜離就是不能給他一次好臉色。
送出的禮物杳無音訊,她的回應卻愈發冷淡。想到這奇怪的反差,季肖陽愈發覺得自己就像姜離池子裏養的一條待宰的魚。
可偏偏他就是不甘心放棄。
“就送到這兒吧,一會兒我朋友會來接我。”
“……那……這個你收下吧。”季肖陽執着于送禮,仿佛只要姜離收下他的東西,他就永遠都有希望。
姜離長嘆一口氣,擡起頭十分誠摯地說道:“你給我買這些,不如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可是之前的,你不是也都收下了嗎?”難得姜離松口,能有這麽好的二人獨處的機會,她還依然是那麽冷冰冰的模樣。
季肖陽擰着眉避開視線,看起來格外委屈,喃喃道:“我是真心的……”
但姜離不太想聽這些話,她看了看傘外傾瀉的雨,有些不好的預感。
遠遠看去,兩人挺拔的身影仿若青春電影裏無比美好的鏡頭焦點,只是一個愛而不得,一個心不在焉。讓這本該十分溫馨暧昧的氣氛變得無比尴尬。
畫面外的不和諧就這樣突然闖入,改變了整個故事的發展。
“呦!這不是那個誰?季家——哎?現在還姓季嗎?”一個頗有混混模樣的男生走近,癟着嘴上下打量着季肖陽。
季肖陽捏緊傘柄,白淨的臉幾乎是一瞬間就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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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如此針鋒相對着,大抵是有什麽很大的淵源。
姜離偏開頭往巷口望,等了太久,還是沒有看到祁思楠的身影,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她越想越着急,可偏偏她沒有傘,還脫不開身……宋老師總說粗心大意會毀了自己,果不其然。
只希望她最好是早點回了家。
這邊,那名叫邵東傑的男生還在挑釁。
“你來這幹什麽。”
“嚯,你問我?我特麽家就在這你說我來這幹什麽。哪像你呀,跟着你爸嫁入豪門了吧軟飯男?我還想問問你呢,你在這幹什麽?還帶這麽漂亮的妹子……哈哈可以啊。”男生眯起眼猥瑣地看了看姜離的漂亮的臉蛋,然後又嚣張地把視線轉移到季肖陽臉上。
“你們老季家的眼光倒是不錯。”
“邵東傑我警告你今天別惹我!”
“呦!發這麽大火,怎麽,妹子剛把你甩了?”
印着花紋的禮品袋太過顯眼,季肖陽的左手忍不住想往身後藏。
姜離聽到他們來的方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虎哥,這邊好像有人!”
“去看看!”
邵東傑聞聲擡頭,瞬間驚喜般笑了起來。
“呦,虎哥,你怎麽也來了,挺趕巧了今天。”
“巧個錘子,杜若琳那娘們非要哥幾個找倆人,他媽的這麽大雨,找半天了。”來人滿身怨氣。
姜離聞言心裏一驚,也不顧了多大雨了,推開季肖陽就要跑。
可季肖陽吃了啞巴虧,還在氣頭上,腦袋一蒙直接伸手拉住了她,問她要去哪。
兩人這麽一動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哎哎,跑什麽呢,這誰啊?你朋友?”名為“虎哥”的男人擰起眉頭一臉橫肉。
邵東傑愣了愣,哈哈一笑:“嗯,我朋友,剛被女生甩了,正難受呢。”
“哎呀兄弟,女人多的是,別難受,我看看來。”虎哥走過去,拍拍季肖陽的肩,拉着他就要話家常。
看着這一身文氣、瘦瘦高高的男孩,虎哥直皺眉。
“你這朋友也太娘們了,叫什麽名字?”
“季肖陽。”
“什麽?!”
“季、季肖陽,怎麽了虎哥?”
“草,真他媽得來全不費工夫。小東,等你虎哥事兒成了少不了你好處!兄弟們,來!人找到了!”虎哥心中大喜,一揚手,呼啦啦出來幾個比邵東傑打扮得還精神的小夥子。
很有紀律地把幾人圍在了中間。
姜離吓得臉白,直接抓住了季肖陽的手。
手裏多出的溫暖讓季肖陽腎上腺素飙升,看着身邊這幫不知善惡的混子,他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甚至有些激動。
心裏幻想過的場面此刻就發生在眼前。
老天爺終于給了自己一個做英雄的機會。
邵東傑一臉茫然地看着這個陣仗,還想問些什麽,但看着虎哥興奮的表情,還是選擇閉上了嘴。
虎哥笑着,比起方才拉攏的善意,如今的臉上多了些攻擊性。他依然是很大力地拍拍季肖陽的肩膀,開口道:“小子。真不趕巧,我喜歡的女人喜歡你,你喜歡的女人——”他低頭看了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倒也不是不行。我呢,也不是什麽很不講理的人,有情人終成眷屬嘛對不對。但是,”他笑得有些無奈。
“那傻娘們還小,看上你這麽個人就非要把你倆給拆了,怎麽處理……我倒也不清楚。但是這玩意兒也沒辦法呀小子。這樣,老哥給你個機會,你現在走,我就當沒看見你。”
“不走的話,也別怪哥先不客氣。”男人捏着季肖陽的肩膀,拇指抵着鎖骨直接将人摁在了牆上。
季肖陽吃痛,皺着臉看他。
“我不會……放下姜離的。”
虎哥笑着招招手,幾個小夥子把邵東傑擁了上來。
“小東?這是你哪個朋友來着?”他問道。
“……季國榮兒子,之前是鄰居。”
“怪不得。我說這娘們唧唧的樣子倒是眼熟。”
奚縣不大,虎哥這種有年頭的混混閑來無事就基本把市裏村上所有的瓜都吃了一遍。季肖陽原本跟邵東傑家挨着住,父母離婚後便大吵了一架,鬧得沸沸揚揚,結果沒幾天他父親便帶着他入贅了一家暴發戶。這事說起來都知道,只是确切不到人。
這是季肖陽最不想聽到的恥辱事,他永遠忘不了那天,媽媽是怎樣哭着離開家,他又是怎樣跪着求着她帶他走。可一切都不遂他願。母親抛家棄子遠走高飛,父親無能,卻偏偏生了長好臉。自此,“小白臉”這麽個詞就陰魂不散地跟了他好幾年。
他再假裝叛逆、再聽人奉承,心裏那塊發虛的地方,也還是怎麽都填不滿。
他使勁撞開虎哥的手臂,牽着姜離要跑,可左右都是人,他根本沒有打過架,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逃出去。
虎哥一腳踹在了他胸口。
“c你媽你他娘以為自己英雄救美呢小白臉。”
“給你機會了沒有?!啊?跑你媽呢跑。”
衆人拳腳相待,季肖陽只覺得自己頭暈目眩,什麽都抓不住。
他開始有些後悔,叫喊着告饒。
姜離聽着他怯懦的話,絕望地看了季肖陽最後一眼。
她站在牆根,嘴唇發白,抖得愈發劇烈。透過混亂的人群,她開始向邵東傑發起求救的信號,可只見那男孩和她對視了一秒便低下頭無奈地笑了笑。
随即,揚起頭向姜離投來了火熱的目光。
那是狂暴的獸發情時會出現的眼神。
沒有人救得了她了。
姜離大腦嗡鳴,一片空白。
踢打了一陣,季肖陽臉上挂着鼻血,病恹恹地靠在牆邊,放哨的小弟向虎哥通報了些杜若琳的消息,虎哥便給季肖陽下了最後通牒。
“小子,今天哥幾個給你上了一課,也都痛快了。我那傻娘們一會兒要來,小姑娘見不得這種血腥場面,你識趣一點,以後見了哥幾個躲着點走,咱就一筆勾銷。”
季肖陽喘着粗氣沒有回應。
“你死了啊你。”
“虎哥!來了來了!”
“靠!老三留下,老二幾個跟我走!”說罷便扛起季肖陽拐了出去。
現在,只剩姜離了。
雨勢小了些,但姜離已經渾身濕透。她掙紮着卻被男人扣住了肩膀。杜若琳的聲音就在不遠處。
“胡威人呢?!你不是說他在這嗎?”
“琳琳你別生氣,他,他說他雨太大先往外走了,一會兒就回來接你。”
“我不要他接,他要是敢動季肖陽一根指頭我要他好看!”
“不會的不會的,呃……這,這個姜離怎麽處理啊?”
兩個女孩終于對上了視線。
杜若琳看着對方一身落湯雞的模樣,身邊站了兩個不修邊幅的男人,十分嫌惡地皺了皺眉。她還着急着季肖陽的安危,根本沒有心思去管姜離如何。
“随便你們怎麽辦,我不管,我要見胡威!”
“琳琳!你當真不管?”那“老三”問。
“聾了嗎?我說你們都随便!快點帶我走!”
聽着女孩嬌縱的聲音逐漸減弱,兩個男人看着姜離,笑着對視了一眼。
邵東傑撿起了季肖陽丢下的那袋禮物,打開方盒,裏面是一個透明的水晶球,透過水晶球,可以看到一只靈動的小鹿。
他嗤笑着舉起水晶球端詳了一番,随即“嘭”砸在姜離的腳邊。
暴虐的習性展露無遺。
“妹子,你知道我為什麽讨厭季肖陽嗎?”
姜離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咧着獠牙向她走了過來。
“他呀,無能,軟弱,還喜歡裝十三逞強。小時候我看他可憐,好心好意招待他,他居然偷了我們家的錢還死不認賬。”
她聽到一聲刺耳的撕扯衣物的聲音。
“你長得這麽漂亮,怎麽會跟這麽個敗類在一起呢?”
“我真是不太明白,你們女人到底在想什麽呀……”
水晶球噼裏啪啦散落八瓣,反射着雨幕裏微弱的光,透明的碎片被人踩在腳底,咯咯作響。
像是在嘲笑姜離的命。多荒唐。
……
雨幕裏,姜離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她感到潮濕的身體變得溫暖幹燥。
只是胸口好痛。痛得她想喊出來,但擠兌着沙啞的聲音怎麽也喊不痛快。
七八只手交叉着撫摸她的身體,她卯足力氣一拳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