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渎神者
渎神者
“最偉大的拉達爾，
我們尊貴的神明啊，
您令落日點燃冰川，
見證我們的故事。
天隕地陷的剎那，
渎神者終将被勇士擊倒，
從白雪皚皚的山頂，
沉入寂靜的深海。”
鵝毛飛雪飄落在一望無際的拉達爾山脈上。
夜晚，山腳下的赫魯圖爾村，熊熊燃起的篝火染紅了白茫茫的雪地。
村民們載歌載舞，祈禱山神的賜福，舉杯歡慶冬日盛典。
火堆上炙烤着一大塊鮮紅色的鹿肉，滋滋冒着油脂，香氣與熱氣四溢，沖散了冬夜的嚴寒。粗糙的棕木柴發出噼啪的響聲，時而迸出火星，仿佛也在為盛典歡呼。
霜鬓銀發的老人坐在樹下，講着古老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位英勇的戰士，如何得到山神的庇佑，戰勝了兇狠的惡狼，拯救了整個村子。
赫魯圖爾村的村民過着原始的漁獵生活，他們與背後神秘而偉大的拉達爾山脈深深聯系在一起，就像種子和土壤。
村民們敬畏神明，他們篤信，只要能抓到秘境森林裏的冰原狼，獻祭給山神拉達爾，就能夠保佑整個村子的和平安康。
冰原狼有着雪白的皮毛和藍色的眼睛，數量極少，只生活在距離赫魯圖爾村十幾裏之外的秘境森林。它們神出鬼沒、行蹤不定，據說有着異常尖利的爪牙，輕輕碰一下就能抓破人的血管。
但是赫魯圖爾村的勇士們從不畏懼挑戰，他們每年都組成探險隊前往秘境森林，抓捕傳說中的冰原狼。而成功的人，會獲得象征最高榮譽的勇士勳章，得到全村的擁護和尊敬。
今年的探險隊将在慶典之後的第三天出發，由赫魯圖爾村年輕一輩的翹楚、備受姑娘們矚目的帕特裏克擔任領隊。在慶典上，他将在所有村民面前向山神起誓，得到村長親自授予的勇士長矛，并接受祭司大人的賜福。
而現在，誰也不知道帕特裏克在哪裏。
大理石砌成的屋子裏一片黑暗，只有木窗的縫隙裏透出點點清冷的雪光，薄霧一樣輕柔。內室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深受衆人期待的勇士帕特裏克，此時正不着寸縷地伏在另一個人身上，他棕色的頭發早已被汗水打濕，脖子上勾着一只修長白淨的手。
帕特裏克的動作急切而綿密，像是要把人拆吞入腹，他健壯的手臂撐在床上，顯出流暢優美的線條。
“布羅德，布羅德……”
年輕的獵手低吼着，不斷叫出情人的名字，而布羅德渾身已經被點燃，意識模糊潰散，恍恍惚惚注意到帕特裏克脖子上輕輕晃動的白色骨哨。
“慶典……慶典的時間快到了……”
破碎的句子從布羅德口中發出，帕特裏克俯首吻着他的眼睛，語氣傲慢而放肆：“不去了，反正領隊一定是我，不用擔心……”
不算寬敞的木床發出吱呀的響聲，壁爐裏沒有一絲火星，室內卻分外溫暖。兩人滾燙着糾纏進漆黑的夜色，屋外風聲仍舊嗚咽。
久久沒有等到帕特裏克，村長十分惱怒，派人去找也無果。不過大家一向都知道他是個桀骜不馴的家夥，對這事也算不上太意外，只能讓同在探險隊的利亞姆代替他完成一系列儀式。
畢竟在同輩中，帕特裏克是公認的無人能出其右，是最有可能獲得勇士勳章的人。好在利亞姆和他交情不錯，性情又溫和，沒有因此而感到為難。村長不由得嘆氣，要是帕特裏克的脾氣能有利亞姆一半好，他說不定能早退休十年。
清晨，布羅德醒來時，身上只蓋着薄薄的被子，腦袋底下還枕着帕特裏克的胳膊。
勇士先生神秘的情人面容俊美，皮膚白皙，眼睛像晶瑩剔透的藍寶石，一绺绺精心編織的銀發此時已經散亂開來，乖順地垂在耳邊。
布羅德揉了揉腦袋，昨天晚上的瘋狂場景雪花一樣飄到腦海裏。
渾身酸痛，像在荊棘地滾了幾圈，帕特裏克這個瘋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布羅德的動靜，帕特裏克微微睜開眼，伸出長臂摟住他，聲音沙啞：“再睡一會兒，天還沒亮。”
“我親愛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我得走了。”
帕特裏克扣住他的手，命令道：“留下來，不準走。”
“別說胡話啦，會被發現的。”
“唉，你真是無情。那麽，下一次我要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帕特裏克略帶委屈地看着他，順便湊上前咬了一下他的嘴角：“我尊敬的狼王陛下，您什麽時候肯再次來訪呢？”
“等本王心情好的時候吧。”布羅德掙開他的桎梏，瞬間變成了狼身，他理了理雪白的毛發，驕矜地揚起脖子，不悅道：“都是你們這些人類的侵擾，讓我們不得安寧，等到冬天結束以後再見面吧。”
“冬天……那還有很久呢。”帕特裏克坐起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狼王：“有我在，他們不會找到一只冰原狼。陛下，這難道不值得獎勵嗎？”
布羅德似乎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番，随即伸出一只前爪，在他的骨哨上點了一下：“喏，如果遇到危險的話，吹響它，我會來救你。”
“一吹哨子，你就能随時出現嗎？”
布羅德一眼就看出來他在打什麽鬼主意，無奈道：“只能用三次，用過三次以後，它就變成普通的哨子了。”
“好吧。”帕特裏克有些失落，“怎麽辦，讓我遇到危險，似乎有點難辦呢？”
“……我走了。”布羅德沒理他的狂妄之語，眼睛動了一下，很快消失在石屋內，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帕特裏克躺倒在床上，側身嗅着身旁殘留的氣息，很像是某種野玫瑰的淡淡花香。凜冬玫瑰……帕特裏克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
探險隊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早晨出發，村長和祭司親自為他們送行。
晨霧如炊煙缭繞，積雪皚皚。秘境森林像是整個包裹在白色的蟲繭中，只有雲杉藍綠色的松針泛着寒光，似乎要戳破這單調的雪景。
帕特裏克走在隊伍最前方，領着一群年輕獵手踏進了這無人之境。他踩着厚皮靴，戴着棕黃色的毛皮手套，手持長弓，腰間挂着箭袋，胸前則是一只小巧精致、刻着簡潔花紋的骨哨。
“我還是用我的弓最順手，利亞姆，你來用這把長矛吧。”
“這……好吧。”利亞姆跟在他側後方，眼中似乎湧動着某種複雜的情緒，他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們走的這條路，不是和去年一樣嗎？我們去年可是連冰原狼的影子都沒見到。”
“冰原狼的行蹤向來難以捉摸，誰知道它們今年不會在這裏出現呢？”帕特裏克繼續往前走，“況且，這條路通往秘境森林中心的不凍泉，我們以往捕獵，這條路也能抓到最多的獵物——”
“瞧，這不就來了。”一抹橙紅色從眼前劃過，帕特裏克眼睛一眯，迅速搭弓射箭，語氣輕快：“夠做一只狐裘帽子了。”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只竄到積雪裏的狐貍就被射了個對穿，帕特裏克上前把它拎起來，轉過身看着衆人，彎起嘴角：“兄弟們，好不容易來秘境森林一次，抓點好東西回去吧。”
“至于冰原狼，那就看誰能得到山神拉達爾的祝福吧。”
帕特裏克這個不着調的家夥，居然放縱起同伴們在秘境森林尋寶。天知道，秘境森林險境叢生，稍不小心就有可能遇到變異的樹怪或者兇猛的野獸，不知道多少前人曾經命喪于此。
衆人卻興奮雀躍，以往探險隊的任務局限在尋找冰原狼上，人們沒有多少機會去挖掘這塊寶地。
這裏可是奇珍異獸無數，甚至還有傳聞說，秘境森林的地底下都埋藏着黃金珠寶，随便帶回去一件，不知道能贏來多少羨慕的目光。
況且，有帕特裏克在這裏保駕護航，這家夥可是從小就跟着村長在秘境森林晃悠，他不會讓大家深入險境的。
至于冰原狼，上次有人見過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說不定這個種族都已經消失了。要不是村裏還有些老人堅持，探險隊早就該取消這項任務了。
“只能在我們提前決定的範圍內行動，如果誰擅自離開，遇到危險，那麽就在猛獸咬斷你的血管之前，跪着請求拉達爾的原諒吧！”
衆人應下，三三兩兩很快分散開來，各自去抓捕獵物、尋找傳說中的寶藏。
利亞姆把系着鮮豔鳥羽的長矛重重插在雪地裏，皺眉道：“帕特裏克，你違反了探險隊的使命，你忘記了嗎？我們是為了抓捕冰原狼而來。”
“大家難道不是在抓冰原狼嗎？”帕特裏克拎着那只狐貍，撫着下巴思索着布羅德會不會喜歡，心不在焉地回應：“你也去找找，說不定山神會保佑你呢。”
利亞姆不由火大，卻仍耐着性子勸道：“你忘了祭司大人的寓言了嗎？拉達爾山脈将有災難發生，我們需要勇士來對抗這場災難。只有抓到冰原狼，才能成為受到山神庇佑的勇士。”
帕特裏克終于回頭看他，臉上少了幾分漫不經心，甚至有些意外地嚴肅：“利亞姆，你知道嗎？最初的探險隊，根本就沒有抓捕冰原狼這個使命。”
“什麽？”
“有關冰原狼的記載，确實很早之前就有，但我們的祖先從來沒有留下抓捕冰原狼的訓誡。”帕特裏克目光深邃，面部線條顯得剛毅而有力，“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誰最開始讓我們抓捕冰原狼的。”
利亞姆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你瘋了，帕特裏克。你不該懷疑他，帕特裏克，你這次做得太過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