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棄治療
第01章 放棄治療
明淨開闊的落地窗前,靜靜地停放着一臺做工考究的銀黑色輪椅。
輪椅上,坐着一個身形高大、西裝筆挺的男人。
男人眉眼深邃、面容俊美,挺拔的脊背輕倚在椅背上,窗外玫紅的晚霞落在他幽黑的眼底,流動着明滅不定的絢麗光采。
“咔噠——”
随着一陣機械鎖的轉動聲,一個與男人五官有幾分相似的人緩緩推開房門,擡步走了進來。
“別動,就站在那。”
陶溫炀聽到動靜轉了轉輪椅,随即神色不虞地淡聲制止了來人靠近的動作。
“哥,都說了我不信那些,那些老頭都是瞎說的。”
聞言,陶承衍一臉的無奈與不服氣,卻還是高舉了舉雙手以示妥協,并且聽話地停留在了原地,沒再繼續靠近。
見陶承衍乖乖站在門口,陶溫炀微不可查地輕點了點頭,望向對方的目光也愈發溫和,“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不是在忙實驗嗎?”
“實驗提前完成了。”
陶承衍随口回了句,緊接着神情有些興奮地道出自己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哥!我導師說他有朋友在漠城旅游的時候發現了灸岩草!你有救了!”
聞言,陶溫炀置于椅側的手指不由得輕動了動。
自從過了20歲,他的身體素質便每況愈下。除了小病不斷以外,他倒也查不出什麽大病,還有便是他開始變得極其畏冷。
那種冷不是體表所可以感受得到的冷,而是一種仿佛從骨髓中透出的徹骨寒意。
哪怕各種測溫儀器都測出他通身的溫度一切正常,但這卻并不代表陶溫炀就不會受那種寒意的影響了。
多年來,陶溫炀就像是一個身處極寒天地的孤獨漫游者,頂着狂暴的風雪一刻不停地緩緩前行。
他可以清晰察覺到,他的各種感官都在逐步變得麻木遲鈍,他的肌肉也正日漸趨于無力。
陶溫炀毫不懷疑,有遭一日他的身體會如同被凍在厚實冰層裏般,再也無法動彈。
而面對這種狀況,陶溫炀卻也并不是完全只能坐以待斃。
通過浸泡由各種熱性草藥調制成的藥浴,陶溫炀所感受的冷意便會稍稍退卻,遲鈍的感官也會在短時間內恢複敏銳的感知。
但随着多年來不間斷的藥浴,陶溫炀對那些常用草藥的抗藥性也變得越來越強。
如今,大量常見的熱性草藥已經幾乎無法再對陶溫炀起到作用,只有各種罕見且珍惜的熱性草藥才能再次改善陶溫炀日漸惡化的身體狀況。
并且因為缺乏藥材,距離陶溫炀上一次浸泡藥浴已經快要三個月,而停藥這麽長時間,無疑是讓陶溫炀本就不好的身體狀況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當發現了灸岩草這樣一種陶溫炀從未使用過的新型草藥時,陶承衍才會那麽激動與興奮。
而在陶承衍飽含欣喜的目光中,陶溫炀只微微颔首,便算是把這件危及他性命的事情給放下了,“好,我知道了。”
見陶溫炀一副不以為意的姿态,陶承衍臉上笑意一頓,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有些愠怒道:
“哥,你這是什麽态度!你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你是不是還想着放棄治療的事情?”
“阿衍,這事也不是我在意就能有用的。”
陶溫炀唇角泛着的笑意溫和卻又無奈,“先不說灸岩草能不能順利找到,就算托人找到了,只有它這一種主藥,藥浴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話落,陶溫炀态度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取出手機滑了滑屏幕,“你今天應該不回實驗室吧,我讓何叔多做幾個你喜歡的菜,我們晚上一塊吃個晚飯。”
“吃飯?你都不準備繼續治療了,我哪裏還有心情吃什麽晚飯!”
一看到陶溫炀那副佯裝一切歲月靜好的模樣,陶承衍便感覺氣不打一處來。
“陶溫炀,你能不能不要那麽自私,我只剩下你這一個親人了!”
“你以為我天天在實驗室累死累活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能為你培育出各種新型草藥嗎?”
“可你呢?每天不是搗鼓那個破公司,就是迷信那些死老頭的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總之找草藥的事情我就從來沒見你上過心!”
說到最後,陶承衍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又神色複雜地看了陶溫炀一眼,便幹脆轉身往外走去。
“砰!”
房門被陶承衍用力摔得嚴實。
“你就不能也為了我再努力一下、再堅持一下嗎?!”
“……”
陶溫炀望着遠處緊閉的房門,腦海中不斷回響着陶承衍留下的那番怒己不争的話語,以及浮現出對方最後看向自己時的畫面——
他似乎從那小子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水光。
“……”
過了許久,一室的靜谧才被一道微不可聞的嘆息聲所打破。
他當然也想繼續堅持下去啊,可惜……
陶溫炀自嘲地輕笑一聲,手指略顯僵硬地在手機屏幕上操作了一番,發出了一道語音,“何叔,上菜吧。”
——可惜他的身體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原本凍結在他雙腿的那股冷意正迅速朝着他的雙手蔓延,他現在只希望阿衍能快點消氣,不要錯過自己最後可以陪伴他的這段時間。
沒一會,陶溫炀收到了何叔的語音回複,“大少爺,餐車已經送到電梯裏了。”
陶溫炀放下手機,指尖按在輪椅扶手的操作按鍵上,一路控制着輪椅滑行到門外走廊,又順着走廊來到了盡頭處的電梯門口。
“叮——”
電梯門适時地在陶溫炀的面前打開,露出裏面靜靜停放着的餐車。
餐車上,各式精致的菜肴散發着撲鼻的食物芳香,看着美味誘人,令本就有幾分餓意的陶溫炀食指大動,下意識便想要驅使輪椅進入電梯。
可多年經驗告訴陶溫炀,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是不能輕舉妄動。
陶溫炀耐心地按住電梯的開關等了幾秒,見電梯內的情況依舊一切如常,他才緩緩滑入電梯,而後一手拉着餐車握把,一手操控着輪椅直線後退。
及至帶動整個餐車順利離開電梯範圍,陶溫炀才微松一口氣,神色略顯愉悅地拉着餐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也不怪他過分謹慎。
任誰有過進入電梯後電梯突降、被電梯門卡住輪椅、險些被電梯燈管炸傷的豐富經歷後,都不可能不對電梯生出“尊敬”之情。
當然,陶溫炀是可以讓何叔直接将餐車送到他的房間的。
但陶溫炀卻顯然并不喜歡這種如同殘廢的生活。
就好像,明明他的房間裏不缺乏呼叫器,明明手指已經變得不太靈敏,但陶溫炀依然更想用手機對外發送消息一樣。
也好像,明明他時刻都感覺到寒冷,明明多穿一些衣服體感上會舒服一些,但陶溫炀依舊會嚴格按照季節更替的規律穿得像個正常人一樣。
不管其他人怎麽想,陶溫炀深知自己其實只是個有些怕冷、但體檢結果良好的人,實質上連病人都算不上。
雖然……他很可能很快就會被冷死,但他确實不是病人。
“咔嚓。”
餐車上,一只盛放鮮湯的大碗驀地憑空開裂,大量湯水順着餐車的空隙流淌而下,眨眼間便弄髒了陶溫炀原本整潔的衣褲。
陶溫炀尚且停留在湯碗上、握着湯匙的手一頓,而後面不改色地将裝載着唯一一口湯的湯匙送到嘴邊,緩緩喝下。
嗯,補充一下。
充其量,他只不過是個有些倒黴、有些怕冷、但體檢結果良好的人。
自我認知異常清晰的陶溫炀,默默在心裏糾正說法後,表情淡然地繼續吃起了晚飯。
——
“清倉大甩賣!最後三天清倉大甩賣啦!”
“全場5折!全場統統5折!”
“買一送三!假一賠十啦!”
“………”
熱鬧喧嚣的商業街巷尾,一道火紅的流星倏然落下,又在頃刻間失去蹤跡。
而在斑駁陸離的各式彩色燈光與招牌的映襯下,卻是無人注意到有此番變化曾出現過。
“咳咳。”
一個面容俊秀的古裝少年輕咳幾聲,從堆滿了各式雜物和壓扁的紙板上坐起身。
少年一頭烏黑長發随意豎在腦後,襯得他肌膚越發白皙,其五官精致無可挑剔,眼尾如狐般微微上揚,眼眸轉動間充滿了靈動與狡黠。
程淼先是略顯迷茫地環顧着四周陌生的一切,但緊接着他便像是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一般,猛然雀躍而起,“……我成功啦!”
“嘻嘻,我果然是個天才!”
程淼眉眼彎彎,笑得有些小得意,而後他左右看了看,快速選定了一個方向,腳步歡快地朝前走去,“夫君,我來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