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你喜歡他嗎?”

小夜燈溫暖的光暈籠罩在梁進和牧羨慈身上,牧羨慈用他充足的耐心聽梁進細細訴說他的煩惱并在最後落下一句提問式的收尾。

當然,梁進故意抹去了曲南山的名字和病情,只用一個“村子裏的男生”概括。

梁進靠近牧羨慈急于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和他才認識不到一周!而且我、我、我怎麽會是同性戀!”

牧羨慈抿緊唇瓣,俊麗的臉上浮現郁郁沉思,梁進從床上坐起來,愧疚道:“我沒有歧視你和……”他哼唧兩聲帶過其他人名。

牧羨慈的手肘撐着枕頭微微支起上半身,這姿勢讓他看起來慵懶随意,“別管有沒有歧視我們了,梁進,我就知道人以群分。”

梁進撲到牧羨慈身上撓他兩側的腰,他們一起長大,梁進對牧羨慈身上哪處最怕癢了如指掌。

“別想故意把我帶去彎路,讨厭鬼。”

牧羨慈咯咯亂笑,腰窩被梁進攥在掌心哪也跑不了,兩條腿和梁進打架,兩個青春漂亮的少年在床上滾做一團,被子早被踹下床。

兩個人又是拌嘴又是打鬧,鬧到深夜才筋疲力盡地停下,梁進耷拉着眼皮,大腦在疲倦思考上次他們這麽調皮是在什麽時候。

“你不要糾結了,這沒什麽。”牧羨慈在睡意侵占他清醒的領地前一刻嘟囔,“不管同性戀異性戀,你快樂就好。”

真的只要我快樂就好嗎?

梁進在晚上很難入睡,他幫牧羨慈蓋好被子,想:“如果我快樂就好,那我應該永遠不戀愛。”

他仰頭望向黑漆漆的窗外,他有些後悔因為一時的歉意在晚上叩響曲南山的窗戶。

梁進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一個認識還不到一周的同性,但他的确對曲南山有人類最原始的生理沖動,即使并不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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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握上曲南山沾染潮濕涼意的手,隔着一層單薄皮肉攥住跳動的脈搏,他從清涼的早晨感受到火光的炙熱,情欲在交纏的呼吸中流淌。

梁進人生中第一次迷茫了,小時候長輩怕他迷路不管去哪裏都會牽着他的手,上學後他永遠跟在朋友們身邊,實在是找不到同行的人他還可以去問好心的路人。

他現在走到了最重要的岔路口,一條是尋常路,走對了他的生活一如往常;一條是塌方路,行之一步就會跌落萬丈深淵。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人,誰都無法陪伴他做出正确的選擇。

梁進将要邁出人生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獨立腳步。

陽臺細長的花瓶裝滿漂亮的插花,玫瑰、百合、雛菊、桔梗高低錯落,色彩分明,深紫的純色窗簾屈尊當它的背景板,夜燈乳白的微光在花瓶和花朵外緣鍍上光輝,像極中世紀聖潔的油畫。

這是梁檀的傑作,梁進看的是花,想的是梁檀。他生出羞慚的情感,他尚且不知道該怎麽對姐姐說,又該如何面對父母?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同性戀,他會被歧視欺負,他的家人會天天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姐姐欲言又止的表情、母親以淚洗面,父親失望倉惶的目光都将是殺死他的利器。

他不可以是同性戀,不會是同性戀,不敢是同性戀。

“我會和一個漂亮聰明而且門當戶對的女孩子戀愛結婚,會和她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兒子女兒都可以,三十年後看孩子戀愛結婚。”

梁進在心裏默念:“這會是我的人生。”

牧羨慈對此不敢茍同,在餐桌上不置一詞,梁進不滿地問:“你有什麽異議嗎?”

牧羨慈嗤笑:“你要是真這樣想,哪裏會糾結一整晚,越心虛越在意,越在意越心虛。”

梁檀吃過早飯就上樓睡回籠覺了,一樓客廳現在就他們兩個,梁進說話也沒顧忌了。

“我這是怕被人誤會,萬一傳出去以後談戀愛人家姑娘都得以為我打算騙婚。”

“哦——”牧羨慈恍然大悟似地拉長感嘆,眼神意味深長,“有人說過你很像鴨子嗎?”

“嗯?”

梁進跟不上牧羨慈的腦回路,對他這句莫名其妙的問題表示不解。

牧羨慈唇角扯出愉悅的笑意:“你要是現在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就更像了。”

“我為什麽要……”梁進話說一半剎閘,遽然瞪大圓潤的杏眼,“你罵我?”

牧羨慈的眼珠子狡黠地轉着,“怎麽能是罵你呢,鴨子多可愛,你小時候不是還養過一只嗎。”

“你明明就是在罵我死鴨……我不和你說了!”梁進差一點就被牧羨慈繞進去,氣鼓鼓別過頭不理他。

“別生氣啦,帶我去轉轉呗。”牧羨慈笑着撞他肩膀,“我出國後我們以後只能在電腦上視頻見面了。”

“又不是不回國了,說得好像再也見不了面。”梁進嘴上在抱怨,眼睛露出笑。

牧羨慈喜歡滿世界亂跑,梁進很少去陌生的地方,所以都是梁進跟着牧羨慈,這回兩人換了身份。

其實梁進也不知道應該帶牧羨慈去哪裏,他來到胭霞村的時間太短。

“……原來你喜歡房後啊。”牧羨慈站在房後牆角仰頭望向那株茉莉,露出善解人意的笑,“也挺好的。”

“啊……哦。梁進心不在焉地應答,“那當然。”

牧羨慈也不在意梁進的心情,無所謂似的兩步跨到樹下。

“你踩到了。”梁進冷不丁在身後提醒。

牧羨慈疑惑:“我踩到什麽了?”

梁進三兩步過去,腳尖踢了踢牧羨慈的球鞋,“挪腳。”

牧羨慈左腳後撤,低頭在黃土綠草中尋找他踩到的東西,腰部不自覺彎下。

兩朵緊挨的野花軟趴趴癱地,看上去怪無助可憐的。牧羨慈在找不到能讓梁進看上眼的東西後指着野花不可置信地問:“你不讓我踩的是它?你怎麽注意到的?”

“我當世孫悟空。”梁進向牧羨慈吹噓。

牧羨慈啧聲,奚落道:“一段時間不見,你梁聖父的慈悲心都已經進化到要施舍給路邊随便一朵野花了?”

梁進笑罵:“滾。”

牧羨慈笑嘻嘻地摘下旁邊一朵完好的野花別在耳邊,雙手背在後面,“怎麽樣?”

他白得在太陽底下反光,眼睛黑黑地盯着梁進,眼眸裏的青春流光溢彩,脖子上昂貴的吊墜反射出來的光為之黯然,白t別在勁瘦的腰間,黑褲勾勒出修長勻稱的線條。

有個詞叫“人比花嬌”,但前提是花和人都漂亮,平平無奇的野花被牧羨慈戴着顯得更沒值得人留意的地方。

梁進看了幾秒,忽然彎下腰嘔聲。

“?”牧羨慈瞪着他,“你惡心什麽?”

梁進掉下一身雞皮疙瘩,嫌棄道:“你什麽德行我還不清楚嗎?裝什麽偶像劇男主。”

“哪能比得過你呀?”牧羨慈使出他的壞心眼,不知道丢過來什麽東西,梁進慌裏慌張接過一團白色的影子。

嬌嫩的茉莉捧在手心沾了滿懷馥郁芬芳,梁進訝然道:“你什麽時候摘的?”

難怪剛才牧羨慈會把手背在後面。

牧羨慈說:“就你剛才盯着土,啊不對,應該是盯着花走神的時候。”

“我才沒走神。”

鑽石都沒梁進的嘴硬,牧羨慈不置可否,返回梁進旁邊和他肩靠肩低聲問:“你昨晚說得那個男生是他嗎?”

梁進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擡頭對上曲南山的視線。

曲南山房間的窗簾沒有拉,他撐着腦袋瞥向窗外,兩道視線終于對上時,曲南山面不改色,梁進惶然收回目光。

牧羨慈作為旁觀者在兩人短暫的視線交彙裏讀出了不少信息。

他小幅度地拽梁進衣服,“你要和他聊聊嗎?”

“我不認識他。”梁進丢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想表現得從容,但他的腳步比平時要快一些,背影透着落荒而逃的狼狽。

牧羨慈朝窗戶裏的少年露出漂亮溫和的笑臉。

陽光穿過楊樹的枝葉枝幹在地面撒下金黃的碎光,牧羨慈站在茉莉花邊,沐浴光中,猶如白玉精雕細琢的精致雕像,一窗之隔的另一邊,曲南山坐在背光的陰暗小屋裏,眼裏抹不開的憂郁堆積在眼底。

牧羨慈瞧着他那雙憂郁的眼睛,踩着咔嚓作響的細枝緩緩走近。

“你好,我叫牧羨慈。”他慢條斯理地開口,“牧童遙指杏花村的牧,羨慕的羨,慈悲的慈。”

曲南山心裏腹诽難道他們有錢人家的小公子都喜歡和別人隔着窗戶講話嗎?

牧羨慈沒有因為得不到曲南山第一時間的回複惱火,笑容恬靜,蘊藉青春風流的眼睛映入曲南山這一筆哀色。

“我叫曲南山,壽比南山的南山。”

梁進聽到他自我介紹時第一反應是笑了,他記得很清楚,他對牧羨慈理所當然地抱以同樣的預想。

“君問終南山,心知白雲外。”牧羨慈流露欣賞的表情,“是很好聽的名字。”

聽慣了冷嘲熱諷,任何一點好意都會讓曲南山心生不安,不止梁進向他釋放過善意,他們都不吝給予曲南山善良。

但現實永遠回給曲南山無聲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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