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梁進感覺到有一雙手覆在自己頭上,他睜開眼看到了梁檀。
梁檀問他是不是剛醒,梁進搖頭:“我就閉了一會兒眼睛。”
厚重的窗簾隔絕了陽光,在昏沉的傍晚,梁進躲入梁檀懷裏,想要填滿空蕩的身體。
“如果我有不會睡覺的超能力就好了。”
梁檀笑:“萬一猝死怎麽辦?”
“那就下輩子見。”梁進眼裏閃出期冀的光,“下輩子我們和爸爸媽媽還是一家人。”
梁檀捏了下梁進軟乎乎的臉,調侃道:“說不定下輩子爸媽就成窮光蛋了,我變成了一個又醜又笨的姐姐,這你也想和我們當一家人?”
梁進點頭:“那就我養你們好了,下輩子我變成一個又聰明又努力的兒子和弟弟。”
“只想當兒子和弟弟,不想當丈夫和父親嗎?”
梁進默然離開梁檀的懷抱,避開她注視自己的溫情視線,梁檀低頭看向地面的西紅柿。
梁進把牧羨慈按在床上的時候順勢扔了西紅柿,飽滿鮮紅的汁水從破開的裂痕流向光潔的地板,血一樣。
梁檀沒有責怪梁進弄髒房間,她在等着梁進的回應。
“……想。”梁進扯出一縷笑,“當然想。”
一點也不想。
言語的力量無窮無盡,梁進有些喘不上氣,愧疚幾乎要把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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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進祈禱梁檀下一句不要再說和結婚生子有關的話題了,否則他真的會因承受言語的重量而死。
索性梁檀換了話題:“你和小牧怎麽回事?我看到他嘴角破了。”
牧羨慈離開前看向他的眼神由茫然變為憤怒,還藏着幾分委屈,梁進很少被逼急自然沒打過架,第一次動手卻是向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壓下愧疚假裝沒事地回答:“他眼睛突然花了磕到床頭櫃了,不是什麽大事,他沒和你說嗎?”
得到“沒有”的回答,梁進懸着的心安定下來,既然梁檀會回答看來是信了這個理由,梁進覺得自己真是撒謊的天才。
梁檀的視線從梁進的右手移開,十八歲,覺得自己手段高明能騙過所有人的年齡。
“我看他的臉色不太好,應該是遇到了煩心事。”梁檀委婉地建議,“你有空和他聊聊。”
梁進聽話點頭,梁檀拍拍他的後背:“出來吃飯吧。”
梁檀做了一桌子菜,梁進見怪不怪,牧羨慈已經坐在位置上了,抱臂腰板挺得板正。
梁進坐到他旁邊,他沒分半個眼神,梁進也正和他鬧別扭不肯理他。
期間梁檀挑起了話題,兩個人怕被梁檀看出端倪一直笑着。
“梁進說你撞到了床頭櫃上,現在還疼嗎?”梁檀夾一筷子魚肉,見牧羨慈小口喝湯,時不時皺眉,關心了一下。
梁進咀嚼的動作一頓,埋頭喝湯,牧羨慈似笑非笑:“我撞到床頭櫃了?”
梁進把頭埋得更低,牧羨慈瞥視着他,笑道:“是撞到了,不過沒事了。”
“客廳的茶幾下面有碘伏。”梁進小聲說,“等下我給你拿。”
牧羨慈嘟囔:“你給我上藥,我自己不動手。”
幸好梁進下手不重,嘴角只是稍微烏青,碘伏留下黃色的痕跡,梁進把它放回去,認真地說:“我勸你趕緊回家。”
牧羨慈被氣笑了:“難道不是你在電話裏哭得死去活來?怎麽,現在沒事了就要趕我走?”
“我不想要你去接近曲南山。”梁進很誠實地開口,語氣平和,“你已經對不起過別人了,不能再欺負第二個人。”
牧羨慈慢慢仰起頭,對梁進露出挑釁的神态,“可你已經欺負他了呀。”
牧羨慈說得溫柔,眼睫之下泛起漂亮的漣漪,“這話應該我說才對,梁進,別再欺負他了。”
梁進攥緊拳頭,滿臉的憤怒,眼裏的怒火幾近噴發。
很生氣。
梁進只有這一個想法。
“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沖動的話幾欲脫口而出被理智生拉回來,梁進氣血上湧,滿心酸澀,憐憫與怯懦糾在胸腔掙紮。
牧羨慈戴着勢在必得的笑面,漂亮的臉蛋上的表情是與之相反的淩厲。
“梁進,你要是喜歡他就和我公平競争,不喜歡就退到一邊,這麽明顯的道理你就算是陪你姐姐看偶像劇也該懂。”
牧羨慈不遺餘力的嘲笑無疑激怒了梁進的自尊,一向自認處處不如牧羨慈的梁進這次很想揚起旌旗向他宣戰。
尊嚴讓梁進勇敢,驕傲讓梁進怯懦,他沉沉呼吸努力壓下伴随胸腔起伏将要爆發的沖動,背過身硬邦邦丢下一句“随你。”
梁進的房門發出重重的響動,牧羨慈小聲嘲笑了句“幼稚鬼。”
發生了這段插曲梁進和牧羨慈自然不會繼續擠在一間房間,牧羨慈以“床太擠”的理由上樓請梁檀為他騰出一間卧室。
梁檀什麽也沒說,和牧羨慈一起收拾了梁進房間旁邊的卧室。牧羨慈直言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梁檀彎腰理平床單的褶皺。
“兩個人快些。”梁檀這麽說。
牧羨慈猜測梁檀是還有話要說,而且話題一定會和梁進有關系,他用的拙劣理由根本騙不過梁檀。
何況梁檀一定看出了他倆在鬧別扭,只有梁進這個傻小子才會相信能用“撞到床頭櫃”如此敷衍的理由騙過別人。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梁檀套完被套。
牧羨慈從櫃門後擡頭,手裏捏着行李箱裏的短袖,怔道:“你不問什麽嗎?”
梁檀聳肩:“有什麽可問的。”
她拍了拍牧羨慈的肩膀,只交代了一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只留下牧羨慈一個人在原地拎着衣服發呆。
……
牧羨慈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在梁進的記憶裏,只要是他說出口的事他都會高效率高質量完成。
雖然梁進很不喜歡把和人挂鈎的事以死物比較,但牧羨慈在追求曲南山這件事上顯然是把它當做一次期末複習前的準備、一場談判前資料的收集。
梁進站在街道盡頭,他很不喜歡胭霞村的街道,他在盡頭往前眺望,永也望不到盡頭似的。
向外延伸的街道有兩個小人走過來,随着距離的拉近不斷變大的身體讓梁進确信路是能走完的,從身邊出走的人總會有歸來的時刻。
梁進站在夕陽的盡頭,綿延的火燒雲燃燒的火光映紅了萬裏景致,他眼裏相扶的牧羨慈和曲南山也是從火浪中走來一樣紅。
梁進眼睛一痛,臉色不虞地看着渾身是傷的牧羨慈和除了被汗水打濕前額頭發外完好無損的曲南山。
曲南山一手攙着牧羨慈的胳膊,另一只手穿過後背攬上他的肩膀小心翼翼扶着他走到家門口,手指挂着裝了半束芹菜的紅塑料袋。
梁進臉色不虞,目光在夏日的傍晚像浸在極寒的冰水。
曲南山憂心忡忡的眼神就沒離開過牧羨慈,要不是梁進的目光太犀利,只怕兩個人都不會注意他。
“對不起,”曲南山以為梁進是在為牧羨慈的受傷而生氣,心裏的愧疚更甚,“是我連累了他。”
梁進捏了捏嗓子清咳,正打算端起手臂揚起下巴說一句“你知道對不起還不離他遠點”,牧羨慈插話打斷了他拿腔作調的姿态。
“沒關系,都是小傷而已。”
梁進:“……”
“你快回家吧黃奶奶還等着你把菜帶回去。”牧羨慈頂着臉上參差的青紫笑了笑,一點也不好看。
果然提起黃梅英曲南山的眼神就肉眼可見的柔和,“你記得上藥。”
牧羨慈笑着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梁進翻了個白眼丢下牧羨慈自己回去。
牧羨慈和曲南山的關系和折線圖上本來平坦的一條橫線突然斜上一樣,之前曲南山還對牧羨慈愛理不理的,這次明顯成了朋友。
梁進坐在沙發上冷眼瞧着牧羨慈對鏡給自己擦藥,冷笑:“你還真是下血本。”
牧羨慈掀起眼皮,疑惑道:“你在說什麽?”
梁進多了解牧羨慈呀,他笑一下梁進就能猜出他在憋什麽壞,他表現的越疑惑梁進就越生氣。
“別告訴我你學了那麽多年的散打都喂狗了。”
牧羨慈繼續上藥,淡聲:“他們人多。”
“對你來說人多不是好借口。”梁進輕輕踹他一腳,“怎麽回事?”
牧羨慈給手肘的擦傷搽好藥,眼睛度量兩個人挨着的距離,拍着旁邊的位置說:“你坐近點我就告訴你。”
梁進一屁股挪到牧羨慈旁邊,牧羨慈神色輕蔑,“就是一群高中生,吃飽了撐的嘲笑曲南山,我就揍了一個人一拳,然後我們動手了。”
梁進神色凝重,牧羨慈挂着一身傷滿不在乎,“我要是輕輕松松就把他們幹倒,曲南山頂破天對我說謝謝,我要是被他們揍得渾身傷還揍跑了他們,你看我倆關系突飛猛進。”
牧羨慈沖梁進展開的笑臉挑釁之色不言而喻,梁進罵了一句“小瘋子”。
“我樂意。”牧羨慈躺在沙發上,手肘撐頭,“不過是挺疼的。”
他說這句話時語調上揚,嘴角的笑萬年不變,要不是梁進看見他的傷,都得懷疑他是在陰陽怪氣別人。
梁進腦子裏突然蹿出來一個人,趴在牧羨慈旁邊有些慌張地問:“那群人裏是不是有個特別黑的男生?”
牧羨慈想了想:“好像有,沒太在意。”他瞥向梁進,“你認識?”
梁進沒回答,手指不斷揪着沙發墊流蘇不放,緊張地喉結滑動,“他、他們有對你說什麽嗎?”
牧羨慈喉嚨裏滾出一聲極輕的笑,幾乎聽不見,目光炯炯凝視梁進。
“你覺得他們會對我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