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麥穗停止晃動,蟬鳴歸于寂靜,曲南山小腿肌肉緊繃,行動先于意識打算擡腳,梁進握得更緊,“別動。”

梁進捏起短袖袖邊輕輕擦去曲南山傷口周圍的血,手電筒的燈光在周圍照了幾圈确認沒有血沾上麥穗才肯松口氣。

梁進擡眼,纖長的睫毛抖了兩下,咔嚓一聲響,曲南山無意踩斷一根麥稈,梁進慢慢松開手。

曲南山腿軟了,他肯定如果再不走,自己一定會當着梁進的面摔倒,但梁進并不願意配合他的想法,甚至沒有站起來。

梁進的手裏還攥着短袖,曲南山覺得惋惜,這件衣服一定很貴,說不定比他全家的衣服價格加起來都貴,現在沾上他的血,就算經過全面消殺反複清洗梁進一定也不會繼續穿,說不準等下就會扔了。

曲南山又有了新的顧慮,梁進應該不會讓自己賠錢吧。

曲南山的臉色變了又變,梁進才不管他在想什麽,被蜷成一條的短袖從腿肚的位置纏上曲南山受傷的小腿。

曲南山驚了:“你在做什麽?”

“先這樣處理吧。”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哪裏懂得在外被蛇咬了該怎麽辦,只能按照按照在電視裏看到的零星記憶先包紮。

說是包紮,用“裹”顯然更合适,兩圈下來後梁進給打了個結。

光溜溜的腿上纏着凸出一圈的衣服,看上去頗為滑稽。

梁進包得還挺緊,曲南山小幅度踢了踢腿,沒有松動或者滑下來的跡象。

一直不吭聲的牧羨慈幽幽開口:“兩位,能走了嗎?”

曲南山才想起牧羨慈,不知道是不是發現突然多了個人在場的緣故,他的臉開始發燙。

梁進不悅地說:“你還知道回去,難得啊。”

Advertisement

這件事牧羨慈理虧,他難得沒怼梁進。

梁進現在也沒閑心思和牧羨慈東扯西聊,背對曲南山,喉結滑滾,手指不安分地亂抓褲腿。

“上來。”

牧羨慈側目,曲南山像聽到了鬼故事,呆在當場石化一般做不了半點動作。

梁進背上遲遲沒有壓上重量,回頭狠狠皺眉,“別磨叽,我和牧羨慈快困死了,難不成我倆還要等你嗎。”

這話沒多少道理,來這裏的起因仿佛被梁進抹幹淨怪在曲南山頭上。

“起因”毫無愧疚感和應有的責任感,只負責撇清自己的關系,彬彬有禮道:“謝謝你想起我,但我不困。”

“閉嘴。”梁進沒好氣,“我說你困你就是困了。”

“好吧,我困了。”

兩個人一唱一和,曲南山咬着下唇,雙手伸出去又放下,遲遲不肯靠上去。

梁進沒了耐心,第二次回頭惡狠狠威脅:“你要是再浪費時間我就把你半夜不睡覺偷溜出去的事告訴你奶奶。”

!!!

“別!”

搬出黃梅英果然好使,曲南山立馬就妥協了,緊張地肩胛骨發顫,慢慢彎下腰靠上梁進的後背,胳膊圍住梁進的脖子。

他好輕,宛如缥缈的煙。

梁進的心跳霎時如壯漢亂打的鼓面,咚、咚咚,毫無音律的美感。

兩具年輕身體隔着一層單薄劣質的布料傳送體溫,梁進聞到了一股香,淡得若有似無,應該是曲南山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曲南山的手肘蹭上了梁進頸側,什麽感覺也沒有,只有在涼風吹拂的夏夜傳來的體溫。

但他知道,手肘脆弱的皮膚此刻正在感受一條年輕健康的生命的跳動,如果他的手中握有一柄刀,只需要現在輕輕一劃,灼熱的生命将在痛苦只緩慢流逝,命脈将斷。

但他沒有刀,他只會捧上一束花,然後将花獻給善良的梁進。

梁進帶牧羨慈回家時客廳的燈還亮着,焦躁踱步的梁檀沖上去把牧羨慈轉了個圈檢查他有沒有受傷,臉上全是不安。

确認沒什麽事後梁檀的表情終于有所松動,“你……”指責的話沒說出口牧羨慈先她一步道歉:“對不起。”

牧羨慈睜着可憐的大眼睛,卷翹濃密的睫毛挂淚,微微嘟起漂亮的唇形。

“姐姐,你別生氣了,我不該一聲不吭就亂跑還不接電話。”他抽噎着,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該半夜不回來。”

梁檀頓時沒了氣。

“……”梁進真想笑。

牧羨慈什麽樣梁檀不理了解他難道還不知道嗎,梁進實在是見不得他這副矯揉造作的樣子。

梁檀安慰了牧羨慈幾句,牧羨慈大受感動發誓以後絕不會再像今晚一樣胡鬧,姐弟倆情深義重。

等梁檀放心上樓了,牧羨慈還在哽咽,梁進忍不住嗤笑:“得了得了,別演了。”

“怎麽能說是演的,我哭得發自肺腑真情實感。”真情實感的牧羨慈嘻嘻一笑。

“那我可真是替梁檀小姐感動。”

梁進回房間前丢下一句話。

梁進趴在被窩裏玩游戲,背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壓下來,吓得他差點把手機甩出去。

濕潤的芬芳熟悉到梁進條件反射般揮胳膊輕輕打了後面人一拳,牧羨慈笑了下,趴到梁進旁邊。

牧羨慈剛洗完澡,梁進往旁邊退,嘴裏嫌棄:“別把我床弄濕了。”

“我擦得差不多了。”牧羨慈故意往梁進的方向擠。

梁進想把他趕走,催促道:“回你的房間去。”

“梁進。”牧羨慈抓住梁進的手腕,“我明天就走。”

梁進微怔,脫口就是“為什麽?”

牧羨慈嘴角上揚,腦袋枕着雙手看向天花板,“該回去了,傷心地終究是家啊。”

梁進失神:“哦……是要回去,是要回去。”

“那你呢?”牧羨慈的眼睛在黑暗裏發亮,“要躲到什麽時候?”

梁進把眼睛從牧羨慈臉上轉開,嘴硬否認:“我躲什麽,我是來養病的。”

牧羨慈輕嗤:“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就要走了,不能再和曲南山見面了,你心裏肯定在偷樂。”牧羨慈的語氣像個怨夫。

“行了,別裝了,你不就是想看我吃醋嗎。”梁進白他一眼。

“沒有。“

“你今晚後退了,你怕死。”小夜燈的微光打在臉上,對視的兩個人臉上蒙上陰影,梁進目光炯炯,“但如果感染艾滋的是施……”

梁進還是說不出那人的名字,心口空了兩拍,聲音陷入空茫:“是他的話……就算和他一起死你也會笑吧。”

牧羨慈的手指仿佛要抓破枕套,梁進的思緒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我一開始真的以為你會毫無愧疚心的追求曲南山,後來我突然明白過來,你這麽愛自己的人,只要你還記得他的名字——不記得也沒事,只要他是真的存在過,你就不會委屈自己選擇別人。”

如果真的深愛,再好的人都是殘次品。

牧羨慈很久都沒說話,慢慢地,他問:“你能看出來,是因為今晚我在數星星嗎?”

傳說本就虛無,信了傳說的人何其可笑,何況不僅信了還真的試圖用一晚去數一輩子也不可能數清星星的人。

能讓聰明人堕成愚者,一定是摯愛,摯愛可以是許多極致深刻的感情,但只能是一個人。

“在你說‘什麽是永遠’的時候。”梁進的眼皮開始沉重,“那個時候你的眼神和想念他時一模一樣。”

梁進困了,陷入迷夢的前奏,他聽見有人在耳邊吹氣。

“愛人吧,梁進,不要害怕,不要後悔。”

去愛人吧,喜歡可以是憐憫、慕色、心疼,愛只能是愛。

去愛人吧,仇恨一定不缺理由,愛也許是毫無緣由,只因為注定遇見他。

梁進第二天醒來,旁邊空蕩蕩的,他大腦空白了兩秒,電光火石間撲棱下床。

對了!牧羨慈今天要走!

牧羨慈的房間差不多空了,梁檀也不在客廳,外頭豔陽正當頭,梁進睡衣都來不及換趿拉着小熊拖鞋往外跑。

外面沒有梁檀,更沒有牧羨慈,只有孤男寡女,梁進想自戳雙目。

曲南山坐在自家門前的石凳上,易翹楚坐在他旁邊,兩個人都是羞澀緊張的模樣。

兩年的時間,彼此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太陽火辣辣燒着,曲南山蒼白的臉色被燒出紅暈。

易翹楚先開口:“我們家要搬走了,我想……想和你道別。”

她偷偷觀察了下曲南山的神色,他似乎永遠都是這麽一副平靜安寧的樣子,就連被人打罵都安靜受着一聲不吭。

“以後應該——”易翹楚呼吸有些困難,“不會見了。”

曲南山的眼睛盛出淺薄的水色,照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嗯。”曲南山依然很安靜,像認真聽老師講課的乖學生,認真點頭以示回應。

易翹楚伸出胳膊擦眼,露出不甘心的神色質問:“你為什麽就是不肯主動?”

話裏盡是絕望的怪罪,曲南山茫然盯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易翹楚最讨厭看他這副溫吞的神态,憤怒地站起來在周圍走來走去。

“你總是這樣!總是……!”易翹楚指着他吼,積壓了兩年的委屈在最後看到曲南山冷靜的表情後爆發,源源不斷的淚水落下,“是我主動認識你!是我主動和你玩!是我主動拉你!我不找你,你難道就不能主動找我嗎?!”

易翹楚蹲在地上抽噎,曲南山想伸手觸碰她垂下的發絲,卻在半空收回手。

“我、我有找你,可是你……你爸爸說……”曲南山眼睛紅了。

易翹楚擡起哭得通紅的臉,表情愕然又悲痛。

“你說什麽?你有找我,我爸說什麽了?”

曲南山低下頭,遲到兩年的箭矢正中心髒,疼得他難以呼吸。

“你爸爸說,你再也不想見到我,你罵我是怪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