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梁進就着熱水吃藥,熱水咕嚕嚕滑入喉嚨,順着喉管流入肺胃,水杯很快見底,梁進的嘴唇辣疼,一團火從口腔燒到胃。

梁檀臉色慘白,發紅的手指指着梁進半天說不出話。

啪的一聲,梁進被打得側過頭。

梁檀罵他瘋了、不要命了,梁進聲音帶着哭腔,很委屈地低聲反駁:“是你先吓我的。”

梁檀手撫着額頭轉了幾步,散不去的怒氣将要噴湧而出,眼中淬火。

梁進想,他真的不是一個好弟弟。

梁檀怒氣沖沖上樓,梁進的頭頂響起一陣東西被嘩啦啦擲地的聲音。

梁檀下樓的時候情緒穩定了許多,和梁進對上視線,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

梁檀捧起梁進下巴拍了拍:“張嘴讓我看看。”

梁進緊緊抿起嘴巴,梁檀變了臉色,表情如凝冰霜,梁進不為所動,态度很堅決。

梁檀的指甲仿佛要嵌入梁進的肉裏,梁進控制不住生理淚水,眼睛霧蒙蒙盯着她。

“你一定要這麽倔嗎?”梁檀卸下力道,捏着他的下巴不準他扭過臉,眼圈紅紅的,“你在和我置什麽氣?我讓你吃藥是在害你嗎?”

“別再管我了。”梁進呢喃。

梁檀一愣:“你說什麽?”

“別再管我了好不好?別再做那麽多無用功了。”梁進拍開梁檀的手從沙發站起來高聲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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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在梁檀眼裏打轉,梁進橫起小臂擦淚,喉嚨滾出夾雜疼痛的字。

“你以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沒變。”

梁進不聽話了,不讓她滿意了,梁檀試過打罵卻總是心軟,梁進根本不怕,于是她就開始傷害自己,用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傷害威脅梁進,後來梁進開始有樣學樣。

空調的冷氣森森吹過來,梁檀被凍得哆嗦身體,後腰磕到了櫃子,疼痛喚回她的意識,耳邊傳來啪嗒的上鎖聲。

“梁進……”梁檀試着推門,發現徒勞後敲了敲,“梁進,你先開門。梁進……”

梁進躺在床上緊閉雙眼,梁檀敲了很久的門,等認清了梁進并不會開門的事實後安靜了下來。

梁進的喉嚨火辣辣的疼,胃部一陣灼燒,他多希望自己現在能睡過去,但□□的藥性逼他不得不清醒地飽受痛苦。

梁進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冷汗淋漓往外冒,頭疼得要炸開了,胃裏升起一股惡心的感覺,他趴在床邊不停幹嘔,什麽也吐不出來。

他的病情加重後,病發得越來越頻繁,甚至還會出現睡前幻覺,每一次都無一例外是同一個人,就連在夢中,他都不願意放過梁進。

太痛苦了,那時梁進覺得他就要死了,他求天問地拯救他,在墓碑前跪下來求那個人不要再來了。興許是報應吧,梁進為他的冷眼旁觀付出了代價。

在噩夢的折磨下,梁進畏懼睡眠,又頻頻睡過去,藥也不管用,于是他私自加大了分量,情緒崩潰時還會倒出一把幹巴巴吞下去。

對醫理知識和健康毫無敬畏心的梁進很快付出了代價。

靠着随心所欲用藥,梁進的确度過了一段輕松的時間。所謂“輕松”,僅僅是針對梁進一人而言,他整天整夜保持清醒,尋常人早就受不了了,他卻卸了一身的焦灼煩躁。

他終于看不見一直畏懼的身影了!

某天梁進如常吃藥,胃裏一陣痙攣,當即就把藥吐了出來,劇烈的頭痛讓他眼前的世界昏天黑地,對食物也失去了興趣,一直到現在都食欲減少大半。

梁進從那以後再也沒吃過藥,直到今天被梁檀威脅。

冷汗浸濕枕頭,梁進的發絲沾着臉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雙眼無神,對着蒼白的天花板虛弱喘氣。冰冷的琥珀貼在灼熱的胸膛,極寒的氣息快将火焰凝固,梁進無法呼吸。

“梁進。”

梁檀帶着示弱的語氣又在門外敲門。

“出來吃飯。”

梁進汗涔涔的臉上被透窗的陽光打出清透的光澤,皮膚似乎成了透明澄澈的水晶。

他張了張嘴,喉嚨泛起細針刺穿軟肉的痛苦,令他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開口只會讓梁檀揪心,梁進選擇默不作聲。這個行為無意會令梁檀傷心,但總比開口害得她自責要好。

是的,梁檀一定會自責。

梁檀總是會把身邊人的不幸歸結在自己身上。小時候梁進摔傷了,梁檀怪自己帶他出去玩;父母有了争執,梁檀怪自己在國外沒法從中調和;戚成翡失戀了,梁檀怪自己沒有沒有替她認清渣男。

梁進的臉陷在枕頭裏,手指死死摳着枕套,他渴求一方安寧,可惜無處藏身。

黃昏的日光融化在地板上,橙紅的晚霞在地上鋪沿成溶溶霞光。

是充滿希望的色彩,但已近夜色。

梁進緩過藥勁擰開門,梁檀坐在沙發上正對着願意出來的梁進,梁檀臉色灰白,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梁進腳步虛浮,徑自走向廚房,沒和梁檀說一句話。

水冒着熱氣,沒有中午那麽燙了,入喉卻是灼熱,像烈火燃盡後生起微弱星火的餘燼。

開水滑入身體,荊棘紮入五髒六腑,梁進痛不欲生,他罪有應得。

梁檀渾渾噩噩走到廚房邊,失落地說:“你中午沒吃飯,餓嗎?”

梁進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走出廚房時梁檀握住梁進手腕,目光在他破皮的上唇停了一瞬。

“晚飯你想吃什麽?”梁檀也學會了粉飾太平,想把中午的不愉快一筆揭過。

梁進想說不餓,喉嚨堵塞的刺痛讓他不能說話,搖了搖頭用手輕輕拂開梁檀。

梁檀以為他還在生氣,神色懊惱,只能在梁進身後看着他回房間。

太安靜了,真的太安靜了。

梁進滿心躁動不安,在房間來回踱步,身體不真切的懸浮感讓他覺得自己站在雲端,随時都會下墜。

夏蟲低吟,晚風捎着微薄涼意,月光照進敞開的窗戶,在梁進臉上拂上一層飄渺的紗。

梁進跳窗的姿勢很熟練,雙腿卻因乏力疲軟在土地踉跄兩步,及時扶住樹幹喘了兩口氣。

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着前路,曲南山的房間一片漆黑。也是,已經十二點了,早就應該睡下了。

梁進心裏有些失落,又克制不住松了口氣,想想等下要做的事,如果是當着曲南山的面,兩個人一定會羞得面紅耳赤。

梁進微微打顫的腿緩慢蹲下,燈光朝下翻弄茉莉樹下的野花叢,夏天夜裏的蚊蟲尤其多,梁進打完胳膊上的蚊子就要趕腿上的小蟲,沒兩分鐘身上被叮滿了包。

梁進挑揀了半天才選出最滿意的花,比其他花要大些,花瓣齊整嬌嫩,他折下花莖,兩根手指小心捏着,起來時動作太猛眼前一黑,浮着腳步走向曲南山窗前的幾步路像飄在水上。

梁進收起手機,把他精挑細選的窗戶放在窗邊,對着窗內的黑暗無聲道了句晚安後轉身欲走,窗戶呼啦一聲開了。

視線措不及防撞在一起,兩個人都有些愣神。

梁進的面容宛如清晨升騰薄霧的北國雪地,唇瓣玫瑰一樣紅,像烈火燒灼後遺落的花瓣,花瓣邊緣被餘燼灼傷,更添绮麗,一望無際的白突兀落下鮮豔的紅。

曲南山心中升起微妙的疼,不過看了眼,仿佛他也經歷了梁進受到的苦,沒問梁進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而是捧起他的臉端詳。

他的動作和梁檀當時的動作如出一轍,但梁進突然被揉入春池裏,化了,融了,散成了一灘四散的水珠。

“現在還疼嗎?”曲南山撓了撓梁進的臉。

梁進覺得他的動作像在逗貓,輕聲笑了下,枕着他的一只手掌,指腹從他的指甲一寸寸撫過,滑到他纖細的手腕虛攥着,垂眼在他的掌心蹭。

“不疼了。”聲音悶啞,十分明顯的堵塞感。

曲南山驚訝:“怎麽這麽啞?”

梁進掀起眼皮,無盡的委屈含在眸裏,“喝水的時候不小心被燙到了。”

才不會這麽簡單呢。但梁進不肯說,曲南山也默契地沒問,他的手還在梁進臉上,像撒開奈何梁進攥着不放,還抓上他另一只手腕。曲南山試圖使力,他用一分力氣掙脫,梁進就用兩分力氣握住。

曲南山無奈道:“你這樣我沒法給你找藥膏。”

“不用,你陪陪我就好。”梁進的鼻尖輕碰上曲南山手心,像一個吻,前額垂下來的發絲柔順地蹭過手指,若有似無,輕而易舉在曲南山心裏攪開一圈晃動的漣漪,“怎麽還不睡?”

今夜的月色無比美好,曲南山望着皎白的月亮,只看了一秒就落回梁進低垂的眼睫。

“本來是睡了。”

“那怎麽醒了,不舒服嗎?”

“我也不知道,但像是我要等什麽,突然就醒了。”溫柔的月光傾入曲南山眼中,他緩緩低訴,“然後你來了,我又困了。”

梁進蒼白的笑容勾勒出狡黠的神态,得意道:“我走路的聲音一定吓到你了,你能看到我的身影嗎?一定很害怕吧。”

“一點也不怕。”曲南山捏了把梁進臉頰雪白細滑的肉,“我知道是你。”

只是聽到一聲腳步聲,在影影綽綽的夜中看見一道黑影,曲南山知道了他今夜是為誰而醒。

曲南山低頭看向窗邊的野花,問:“給我的嗎?”

梁進邀功似的點頭,随手撒嬌道:“我可以每晚給你摘一朵。”

每晚嗎......

曲南山的笑容有些淡。

“每晚”指的是什麽,是随着八月結束而收場的夜晚,還是像祖父對祖母那樣承諾的一輩子。

梁進也反應過來,無意識收緊了十指,曲南山被他攥得發疼,發出一聲嘶氣。

梁進回過神,忙松開他的手腕,懊惱道:“抱歉。”

“沒關系。”曲南山把野花放在掌心,撫摸它潔白的花瓣,如情人愛撫。

梁進在他的頭頂揉了把,告別道:“我該回去了,你也趕緊睡。”

“等一下。”曲南山扯過梁進手肘攔住他,“你把手伸過來。”

梁進雖然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曲南山說的,他還是乖乖伸出左手。

曲南山左手托住他伸過來的手,曲南山的手布滿一層薄繭,瘦得像是只剩一層皮包骨節,和他的容貌完全違和。梁進的手和他整個人一樣好看,皮膚細嫩,十指修長,骨節飽滿,光潔的掌心泛起健康的粉紅。

曲南山右手食指在梁進伸過來的右手掌心輕柔寫着字,指尖劃過一處就引起一陣癢意,當他寫完“梁”字,梁進感到自己的靈魂在顫栗,在叫嚣着要他沖破這扇窗戶去擁抱曲南山。

曲南山寫完第二字後撒手,梁進還維持着不變的姿勢,曲南山笑問:“胳膊麻了嗎?”

說着還要伸手去探,梁進卻在這時候回過神按住他的手,沒頭沒尾地問;“叫什麽?”

曲南山不懂他的問題,梁進目光灼灼,嘶啞着聲音:“花,叫什麽?”

曲南山搖頭,梁進展顏:“那就叫南山安吧,曲南山要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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