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讓她墜落（九）
讓她墜落（九）
宴池的回答總是出人意料。
這話雖然看起來敷衍，但裴雲岫知道，宴池說的是實話。
“如果還行你就能做到這一步，但很好很好的朋友你能做到哪一步？”她突然有些好奇了。
宴池找了個地方靠着，挑眉看了對方一眼，“那就說不準了，你慢慢處着就知道了。”
裴雲岫也笑了，這麽想好像生活還有些意思。
“你可不要把我當你的前男友們探索我們的友誼啊！”宴池反應過來這份好奇，“我嫂子家裏比較特殊，而且她生孩子，別說沒矛盾，就算平時有矛盾她叫我我也會過來的。”
裴雲岫點點頭，或許是宴池的話觸動了她。“生孩子是很危險。”說完不再說話。
“生孩子就像自己選擇在鬼門關繞一圈，和閻王爺做捉迷藏。閻王顧不上你，你就有機會脫險；閻王要是想起你，這個游戲就完了。”
“對，就是這樣，宴池，咱們吓唬死她！”系統悄咪咪上線。
兩人沉默許久。
中間宴池拜托裴雲岫買了兩瓶水，過去遞給李昀的母親，吓得她連連擺手，宴池再上前兩步，明明看着和顏悅色的，李母的臉都白了。
宴池沒強求，把水放牆根走了。在她的印象裏，從李昀和表哥結婚後，她媽媽就一直作妖。李昀從小很優秀，名校畢業，大廠工作，但确實家境一般，她母親畢生的追求就讓她嫁個好人家。宴池雖然是宴家的一份子，在李母眼裏就是外人，畢竟一個私生女，她的眼睛比頭高，只将宴池這情況當作李昀未來生孩子的反面教材。
怎麽說呢，宴池周邊的幾個朋友，除了陸冰，好似都承擔些一些奇奇怪怪的“原罪”，包括宴池自己。
裴雲岫早已注意到李母的反應，此時明白了一開始為什麽宴池很少和她說話，也不願意陪着她等李昀。宴池倒是沒說話，只擺擺手，“沒事，她們那代人都是那種想法，很正常。”算是寬慰，也是解釋。
天色漸暗，宴池給李昀發消息，“怎麽樣了，我的大小姐？”
李昀光速回複語音，內容夾雜着幾句髒話，宴池放大聲音聽，對方哭天喊地的，“啊啊啊，宴池我和你說，再生孩子，我就是狗——”
宴池把電話拿遠點，贊許般地點點頭。
大概過了三個多小時，李昀終于生産。被醫生推出來的時候，她的額頭都是汗，額頭還有青筋爆起，是那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疼。表哥的媽媽也趕來，先和李母一起照看孩子，又跑過來握着李昀的手，“韻韻辛苦了，都怪媽媽，沒有及時過來。”也和宴池點了個頭，表示謝意。
裴雲岫看到她的小腿露出來一截，過去幫她把被子蓋好。
李昀的眼裏立刻淚光閃閃。
宴池過去拍拍她，“狀态挺不錯的嘛，好好休息，下次帶你騎摩托玩兒。”
裴雲岫心想，這輕描淡寫帶着真誠的敷衍似的哄騙。
沒想到當事人非常吃這套，頭一梗，擠出一個艱難的微笑，“你說的啊，騙人是狗。
”
宴池連連點頭，“嗯嗯，肯定的，狗這麽可愛，我絕對不騙你。”
李昀去休息，宴池看人都到齊了，打算帶着裴雲岫離開。
表哥的媽媽有點不好意思，“小池，你看，真是麻煩你了。你怎麽過來的？我找個司機送你。”
“不用不用，您別這麽客氣，照顧嫂子是我應該的。”宴池非常純良地看着她，“我騎我那個破摩托來的。”
裴雲岫看到對方臉色一僵。以她不太明顯的觀察來說，對方的臉好像綠了？
“我朋友帶我走。”宴池說完又拍拍她，語氣剎那溫和，“您忙吧，有空再聚。”
三句話裏一句真心一句客套，還有一句幽默性地夾槍帶棒。
別說，裴雲岫覺得非常有趣。
兩人去停車場開車，宴池說自己有點難受，明天再過來騎摩托車，順便給李昀買點東西。
車子緩緩行駛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宴池仰着頭，流露出難以察覺的疲憊。
“來根煙？”
宴池這次認真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
“其實我還真怕李昀死在裏邊的。”宴池打開車窗，緩緩說道。
晚上街上非常熱鬧，跳廣場舞的大媽們正在組隊等待下一首歌，賣衣服的店面口放着最近流行的歌曲。裴雲岫緩緩踩下剎車，等着紅燈轉換為綠燈。
“現代的醫學技術還是挺發達的。”裴雲岫不知是在講給宴池聽，還是說給自己。
“我媽就是生我的時候，難産死的。”宴池松松肩膀，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裴雲岫扭過頭看她。正好綠燈，宴池仰頭，示意她該開車了。
“宴家的事兒你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一點，我爸和他的那位妻子在一起的時候，一門心思想要個孩子，但他不成熟，天天只想着玩兒，原配不願意，覺得他擔不起那份兒責任。我爸出去喝酒的時候遇到了我媽，那時候她在售樓處上班，我爸就開始變着法兒幫她走業務，我媽還以為真愛降臨了，實際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宴池停頓了一下，組織好語言，“後來我爸游泳時溺死了，我媽想着還是要生下我的，就決定生我，但那時候情況特殊，大出血，沒有救回來。”
所謂豪門狗血，要不帶着茍要麽帶着血，而女人常成為那些家長裏短的背景板。
“李昀生孩子的時候我是真的有點害怕。”宴池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你知道我表哥她媽，當時我買摩托的時候她就說，‘一個破摩托車夠嗎？遲早要回來掙家産’。”
裴雲岫也笑了，“你還挺記仇的。”
“嗯，那可不。”宴池點頭認證。
裴雲岫本想把宴池送回家，此時卻變了主意，“出去吃一頓？你請我。”
宴池有一瞬間遲疑，“哈尼自己在家可以嗎？”
“你幫我看看監控，我先開車去吃飯的地方。”裴雲岫把手機遞給她，告訴她app在哪個界面。進入監控後臺，哈尼正乖乖在家裏休息。
“看着沒什麽事兒。”
“是，你提醒我以後，我注意了很多，她現在情況有好轉。”裴雲岫調轉車頭，“陸冰給我推薦了一家新店，還挺不錯的，去嘗嘗？”
宴池；“貴嗎？”
“不貴。”
“那可以，出發！”
裴雲岫今天一天笑得比平時都多，宴池這才發現，任由一個人再說自己多麽安靜、枯燥，但在值得信任的事物面前，總是放松簡單的。不管是熱愛的職業，還是相處多年的朋友，它們都會讓人變得更加是“一個人”。
“和你做朋友以後感覺真是挺不錯的。”裴雲岫自己也意識到了。
兩個人點好餐，裴雲岫給她倒好水，放在她面前，“以前陸冰說你神秘我還沒感覺到，只是覺得你和我認識的豪門子女挺不一樣的。”
宴池指指自己，“我？我算什麽豪門子女，哈哈。”
裴雲岫一邊整理餐具一邊問她，“宴池，你會恨你媽媽嗎？或者你爸爸？或許差一步就可以做名正言順的豪門了。”
對方搖搖頭，“我對我爸無感，但我沒恨過我媽。說來你可能不信，如果不以死亡為代價，即使現在的生活沒有那麽盡如人意，我還是願意來這個世界一趟；但如果那個人是我媽，我很想回到過去和她說，‘別生’。”
裴雲岫低下頭，不知道該想什麽。
“如果是我媽的話，她應該不會後悔的，但我總想着，她還小，還有很多機會，我想讓她看看這個世界。”
“即使你不出生嗎？”
宴池笑了，“你相信嗎，假如有的選，就像那些站在天臺上的媽媽一樣，天臺上也會站滿我們這些孩子。”
可是宴池已經沒有機會了。比起出生在這樣混亂的家庭，面臨輿論的窘境，又或者應對生命中的艱難，她覺得最遺憾的就是，媽媽是帶着遺憾走的，而自己還沒有見過她。
如果能再見她一面，兩個人會說些什麽呢？宴池不知道。“你太傻啦，下次不要這麽沖動了，你還小，愛情可不是你生活中的全部。”
當然，我也不是，你這個笨蛋。
“也許，她是不留遺憾走的，你可以做她的眼睛，替她看看這個世界。”
宴池呆了幾秒，許久微笑着點頭。
她本想勸勸裴雲岫，沒想到反被對方打開了一些心結。
飯菜上桌，宴池要了一些酒。
裴雲岫不喜歡喝酒，宴池沒有勸她，只自己喝。
“我好久沒喝酒了。”宴池支着腦袋，頭有些暈，“很久很久。”
“找不到喝酒的人？”
“不是。”她委屈地撇撇嘴，“我得騎我的摩托車啊！那個女人，真讨厭啊，我那摩托車是性價比之王好嗎，她竟然說它破！眼瞎！”說完生氣地拍拍桌。
宴池平日說話抑揚頓挫，沒想到喝醉了，說氣話來慢悠悠的。
“裴雲岫——”她真的有些醉了，眼神迷離，雖然已經看不清對方還要認真地對着半邊殘影說話，“什麽樣的生活能讓你安定下來？”
能讓你給我安安分分的，不要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讓你的狗和我都不要再操心了！！
“我也不知道。”裴雲岫覺得自己也醉了，“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宴池搖頭，又點頭，又搖頭。
系統：完犢子，宿主今天被目标對象反攻略了兩回。
“不管怎麽樣，都答應我。”宴池往前趴了一點，嘟嘟囔囔地，眼睛卻是看着裴雲岫的，“如果生小孩兒的話，不要讓她替你擔心。”
“她是誰？”裴雲岫下意識地問道。
宴池停頓了一下，搖搖頭，“你的孩子。”
還有你的哈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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