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音樂終止，周圍的一切都回到最初的那片空地上，這時邀請函的背面顯露出紅色娟秀的字體：一點小事。（本次音樂會的主題）
“IO斯樂音樂廳期待與您的下次相約。”人群也在憑空響起的致謝詞中三三兩兩地分散了。
艾維特并肩走在妙氤身側，趁着天色還早又約妙氤去附近的果汁俱樂部喝一杯。
妙氤想着還有空餘的時間，答應了下來，就聽艾維特問起剛剛的音樂故事，“你覺得怎麽樣？或者讓你想到了什麽？”
妙氤想了想，“音樂風格很多變，應該是跟着劇情走的，很有代入感。故事的名字，嗯……一點小事，的确裏面的劇情都是些很簡單的生活日常，或者平常容易忽略的事情，但是主人公心思很細膩。”
她回想着，“或者說比較敏感。”
“那你覺得這種’敏感’從何而來？”艾維特提問，“或者說就是主人公大題小做了嗎？”
“這個很難說。只有主人公自己最清楚。”妙氤轉頭看向艾維特，“我不相信所謂的感同身受。我們只是站在自己理解的角度上，去盡量貼近對方的感受、共情，但無法真正觸碰。”
“怎麽說？”艾維特很有興趣的樣子。
“就比如，一個生命體患病了，關心你的家人、朋友會因為與你之間的關系、感情等等，感到心疼、心痛，甚至想代替你承受這一切。”妙氤的語調極為平靜，“事實上，你生理上的折磨并不會因為這份鏈接而減輕，有些人生命體反而會因此感到壓力、煩躁、愧疚、無力。”
“周圍的人也是從你所表現出的症狀、表情等等，來按照他們曾經、相似的經歷去感受、理解你可能存在的痛苦。你得到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安慰。”妙氤突然吐了吐舌頭，“不知道我這樣說，可不可以讓你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
艾維特若有所思，“嗯，這麽說的話，我也是站在我所理解的角度上覺得，我應該是理解了你想表達的意思了。”
說着，他推開果汁俱樂部的大門，“現在有幸邀請你喝一杯自制果汁嗎？”
艾維特極其熟稔地戴上白色手套和護目鏡，轉頭問妙氤，“你喜歡什麽水果制成的果汁？”
“西瓜。”妙氤下意識回答，就見對方手上的感應球變成了一串紫紅色的葡萄，“哦，那你得自己動手了，本來還想幫你一起砸。”下一秒感應球迅速飛了出去，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瞬間被砸爛在幾十米開外的透明牆上，最後只留下噴濺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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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維特伸出手繼續，又向妙氤解釋，“這裏是感應區域，你扔出的力氣、速度、距離值域越大，一旁感應傳輸端連接的榨汁器工作效率更快。”
妙氤依樣畫葫蘆，戴好護目鏡，有些疑惑，“那這裏怎麽知道我要喝什麽果汁？”
“你剛剛不是回答了嗎？”艾維特大笑。
星際技術跨越式發展，像這樣自己動手，付出最原始的勞力去換取一杯果汁，的确有些少見，妙氤拿起手中的感應球，突然感到手上一重，她連忙用兩只手拖住變大的球體。
西瓜？妙氤的頭真的大了！她以為感應球只會變換外在顏色，沒說會變換大小、重量啊？
好在果汁俱樂部人性化，妙氤手上的感應球鐵芯地縮小、減輕了一點，變成了十一斤重的西瓜，她舉起“西瓜”奮力一砸——好氣哦！
只在她正前方7米碎成了兩半，遠處的榨汁機可憐地旋轉着刀刃、極為吝啬地擠壓出了幾滴西瓜汁、
妙氤：……就表示有點無語。
艾維特看着妙氤的表情，整個人生動起來，“喏，這就是我在這裏不太喜歡西瓜的原因。”
妙氤為了一杯西瓜汁，砸了整整兩個小時，後來竟生出了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手中沉重的西瓜感應球像是一團團纏繞糾結在心頭的壞情緒，在這流逝的時間裏被一股腦發洩了出去。
兩人端着各自的果汁又閑聊了一會，最後道別各自離開。
妙氤剛回宿舍就被激動萬分的池杏逮個正着，“在S大主辦的星際機甲大賽，妙氤你有興趣參與嗎？”
還不等妙氤開口，池杏已經捂臉期待起來，“到時候一定會有各式各樣的青年才俊、機甲高手！S大這次又要變成熱點了！”
辛鎂慢悠悠插了一句話，“我已經拿到了最新參賽的單人和團體資料，要來一起看看嗎？”
池杏星星眼，猛點頭，“要!要！”
妙氤擺了擺手，興致缺缺，“不了哦，我還有植物學院的課業沒完成。”辛鎂轉了轉眼珠，随手發了一份電子檔，“別客氣嘛，你有空可以看一眼。”
妙氤察覺自己的光腦一震，露出笑容，“那謝謝啦！”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宿舍裏空蕩蕩的，她這才想起小精靈今天又和熊同學們出去了，坐到桌前，一沓早早完成的植物研究報告被穩穩地安放在書桌左上角。
機甲。
妙氤輕聲念着這兩個字，一股心悸席卷而來。
自從為了平息頭疼、幻覺和沒來由的生理不适，她在接受治療倉的定期修養後，歷年來的醫學評估報告都是：不建議。操控機甲會加重身體損傷。
轉眼又過去幾天，妙氤逐漸将戎熄這個名字淡出自己的日常，專心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期間，她也陪小精靈再拜訪過伽利族一次。羅萊西的複活依舊遙遙無期，只是科莫打理的那片花園又多長出幾抹綠色。
她照例下了課，慢吞吞走出植物學院外的莢瀾長廊上，天氣不好不壞，很是平常。
一只白色的飛鷺立在連接欄杆的鎖鏈上，察覺到妙氤的腳步聲，小幅度極快地動了下脖頸，倏的一下鋪開了翅膀。
妙氤撇了撇嘴，收回了半擡的手臂，剛剛她還打算用光腦快速捕捉一下眼前的場景，誰知道連一只白鷺都不待見自己，瞬間消失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或許是因為她來這裏的時間恰巧，周圍一個人都沒看到，有些冷清、又有些說不上的孤獨，忽而她張開雙臂，閉上眼睛，只感到風聲流暢地劃過耳側，萬物間沉靜、缥缈。
妙氤的心，靜了下來。她知道，她享受這樣的片刻、如此的感受。
這個周末她回到自己的房子，帶着鳶辰、自家的寵物龜，以及制作完成的一枚黑色胸針。
鳶辰“啊”了一聲，撲進客廳柔軟的沙發裏，“難得休息一天，我要睡飽吃足！”接着響起了輕微的呼嚕聲。
寵物龜趴在妙氤懷裏，發出細小的“呀！”似乎是在感嘆對方入睡神速。妙氤低頭笑了一聲，将寵物龜放在地面上，“去吧，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短小的四肢舒展開，寵物龜在地板上猶豫片刻，緩緩朝遠處進發。
妙氤将家居清潔機器人調整到無聲模式，自己來到書房，将口袋中的胸針放進一個镂空的盒子裏，關進了抽屜。
随後她看了眼角落裏沾滿灰塵的銀灰色機甲，翻出自己書房內的工具包，戴上耳機、關上房門、一腳放倒兩米高的重物，一氣呵成。
浮塵彌散的頃刻燃起無數幽藍的細小光點，光點飄溢四散、轉瞬即逝。耳機內跳躍靈動輕盈的音符，妙氤手下的動作不疾不徐，十七分鐘後，原本依靠在牆邊完整立體的機甲，已經變成一排排緊密羅列的零散部件。
這是星際統一标準下，機甲模型一次正常拆解所需的時間。
S大作為星際機甲大賽主場地，在一年前就開始招募機甲維修隊，在大賽期間承辦參賽各方機甲的免費測試、修理等工作。
當然一般來說，參賽方肯定會有自己專門的維修隊伍，S大的機甲維修隊更多是公益性質，旨在應對賽場突發情況、為普通星際機甲愛好者提供免費維護和交流的平臺。
入隊條件之一是機甲拆卸時間在十分鐘內。她換了一首舒緩平靜的音樂，按下了計時器，手上的速度相較之前快上三分。
拆解、組裝、再拆解、組裝……反反複複，她尋找着部件之間的契合關聯，每次回合都作出相應的調整，縮短節省一些步驟，加入自己的理解……窗外日光傾瀉，籠在妙氤的周身，好像給她披上一件毛茸茸的薄衣。
“對不起，我想以你妹妹現在的身體條件，已經不适合駕駛機甲了。”
“為什麽？”
“她最近出現的不良症狀只能依靠治療倉緩解，但是治療倉內長時間的AQ3藥劑會損傷人體內部的心髒器官。”
“不可以換一種藥劑嗎？”
“目前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可能未來會研發出相關替代品，只是損傷一旦形成，不可逆轉。比起她由于頭痛引發的不可控危險……”
年幼的妙氤在治療倉內斷斷續續的清醒又昏睡，外界模糊的聲音傳來，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她平靜地接受着未來。
在那時，誰都不知道這種未來會怎麽樣？
當下是有人替她決定的？既定的？不可更改、難以摧毀的？還是她可以選擇的？
妙氤睜開眼睛，一回拆解、組合完畢，計時器滴滴答答亮起，七分半。
她平靜地接受着未來。
她或許再也不能駕駛機甲，但她可以換種方式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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