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妙氤在戎熄清醒的第二天，邀請他到花園裏曬太陽，兩人也不說話，就各自坐在陽光下。
戎熄回想着妙晏的話，覺得自己好像應該主動告辭、離開妙家，所以在妙氤提出園子裏走走的時候，他答應了。
這是個很好機會，清晨還有傭人在打理植物，下午的花園裏就只有他們兩個。兩側林蔭裏，他們各自走在一邊。
“元夕和我說，之前你動用精神力占據了他的身體？”妙氤覺得事情與其自己煩惱，不如把話說開，又或者大不了一起煩惱，憑什麽她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煩惱，另一方像沒事一樣呢？
“嗯。”戎熄簡短的回答，妙氤靜默了一會，想聽到一些解釋之類的，但是并沒有。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戎熄突然笑了出來，臉上神情有些邪肆，語調也玩味起來，“跟蹤你、觀察你。”
妙氤的呼吸停頓了片刻，“為什麽跟蹤我？”
“因為無聊。之前我告訴你，接近你就是騙你的，你居然不生氣，”戎熄俯身靠近，手掌把玩起一束妙氤的發絲，“我覺得很奇怪，你是真的不生氣，還是假裝的？”
妙氤暗暗罵了句髒話，掄起拳頭往戎熄臉上砸了幾拳，她并沒有留情，專挑痛的地方打。
對方并沒有閃避，臉上留下紅印，口腔內部被牙齒劃破。
“原來你是會生氣的。”戎熄吐出嘴裏的血液。
“你會好好說話嗎？”妙氤盯着戎熄的臉，“裝也裝得像一點。”剛剛的表演很違和，這要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肯定信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突然戲精上身，在線發瘋。我下面的話，只說一次。”妙氤閉上眼睛平複心情。
她會因為戎熄的話生氣和高興，這個生命體的存在，一直在攪亂自己平靜的心境。
她昨晚認真地梳理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喜歡自己的情緒總是容易被對方牽動。
睜眼的同時，她注視着戎熄的眼睛，這次她沒有陷入那雙動人心神的漩渦。古語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真的是，那戎熄的眼睛是騙人的。
“人類有很多美好的品質，你說你出現在我之前，研究過人類，那你不知道嗎？欺騙，謊言，跟蹤，陰暗，侵占別的生命體的身體……諸如此類，你為什麽偏偏要撿些糟粕呢？”妙氤的瞳光冷靜而平和，“當然，我不否認使壞、違反規則、禁忌，這些的确有他們各自刺激的地方，也沒有人一直是毫無過錯的。”
“而人類，我們一直在和自己作鬥争、作理解、作探索，尋找選擇。”
“你做了這些事情，告訴我是出于無聊、或是想惹怒我？那你根本沒必要保護元夕、保護我。”妙氤質問着眼前的生命體，但她現在不需要對方的答案了。
她的目光變得清晰而篤定，“我不明白你，但我明白我自己。”
妙氤突然笑了起來，張揚而自信，她一把抓住戎熄的衣領，看向對方有些呆愣神情，“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一個非人類的存在，我現在誠實面對自己。我可以用不同的人類修飾詞，去評價身為人類的你，又或者你們根本沒有和人類一樣的邏輯、情感體系。”
“我分不清我喜歡的，是你塑造的這副軀殼，還是在裏面和我對話的思想、人類意義上的靈魂。
就像每個掉進感情裏的人總是會問的，外表和內在你更喜歡哪一個？我分不清，但我覺得這兩者密不可分。”
“我想過，一切只是你的研究、設計，而我只是被選中的人類實驗體，那麽作為交換，我也可以來研究、設計你啊。一個λ-伊萊西普族，你的溝通方式、生存法則、你真正的樣子，真實的、存在。”
“我也可以用同樣的詭計、謊言，甚至最惡毒的語句去攻擊、诋毀、報複你的欺騙。”
“但我不想，”妙氤的聲音低了起來，她松開了戎熄，“星網四年的聯系裏，你的傾聽、陪伴、思想、共鳴……你帶着目的出現，卻也幫助過我。”
“我說這些，是因為我還珍惜我們之間的聯系。”
“在我書房右下角，第二個抽屜裏，有一枚胸針。”
“如果你是和我一樣的，珍惜我們之間的相遇，下一次見面，這枚胸針會出現在你的衣服上。”
“如果你拒絕，我最多、大概掉幾滴鱷魚的眼淚。”妙氤歪了歪腦袋，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她覺得很輕松、很坦然。
或許她的喜歡未必要得到回應，當她自己能夠坦坦蕩蕩、誠實地面對自身，她的視野仿佛一瞬間打開了，因為她，對得起自己。
“至于我們下次見面的時間，取決于…你、戎熄。”
妙氤對着中樞下線的戎熄眨了眨眼，随意地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花園。
早就抵達案發現場的鳶辰“啧啧啧”地搖着頭，一臉深沉地看向大病初愈的元夕，他們只是出來曬個太陽，順帶吃個瓜而已。
聽到妙氤正在收拾東西回學校，妙晏靠在門框上，“那你帶回來的人怎麽辦？”
妙氤想了想，“他好得差不多了，自己會走的。”
“要是不走呢？”
妙氤對哥哥的話很是不解，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應該不會吧，好了不走讓護衛趕出去啊，我們家不養吃白飯的。”
妙晏對妹妹的回答頗為滿意，“嗯。”甚好。
S打機甲聯賽的事故沸沸揚揚，宿舍內，室友們都在猜測着結果，池杏嗷嗚一聲，“可惜了，辛鎂比賽才到一半呢！”
辛鎂亮出最新的內部通知，“我們會重新比賽。現在正征求意見和場地重建中，因為當時很多參賽者也有受傷，所以不确定重新開賽的日期，應該會在長假到來之前。”
妙氤在一旁默默地聽，順帶整理落下的植物學院筆記。
鳶辰和元夕玩了一會，最後還是元夕哈欠連天先睡覺去了。鳶辰撲扇着小翅膀，落在妙氤耳邊，“那天……我都看到了。”
“什麽？”一心兩用的妙氤沒反應過來。
“看到你表白了。”
“表白！”池杏耳朵一尖，露出吃瓜的表情，辛鎂也很好奇，妙氤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主動表白的人，她往妙氤那邊微微側身，表現沒有池杏那樣外露。
妙氤無辜的眨眼睛，平淡地開口，“是啊。”
“喔趣！怎麽樣？怎麽樣？是何方神聖？對方答應了嗎？怎麽回答的？”池杏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鳶辰嫌棄地哼哼，“沒呢，她也沒有讓對方給個明确的答複，自己就跑了。”有膽子表白，沒膽子聽答案嗎？
“為什麽呀！”池杏追着妙氤問。
妙氤将手上的一頁筆記做好标記，“我膽小。”
“你膽小？”池杏聲音炸開了，“你膽小你都去表白了！”
“那我可能腦子壞了吧。”妙氤半開玩笑。
兩室友一精靈：目瞪口呆。
鳶辰爬到三人中央，指導妙氤，“要我說，你當時就該讓他直接答複你，喜不喜歡你？喜歡兩人一擁抱mua~成了，不喜歡你就哐哐哐揍他一頓，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你看現在你被動地等他的答複，你不着急嗎？”
“為什麽着急？”妙氤一頭霧水，“我把自己想說的說完了，對方怎麽想就是他的事了。”
“喔趣！”池杏驚了。”
“而且，我想要一個對方慎重、理性的決定，不是頭腦發熱突然地一拍——”妙氤說着說着，慢慢地自己頓住了，“哦，我忘記了，他不是人，他可能沒腦子。”
鳶辰默默扶額，兩室友保持微笑。
為什麽他們覺得……那麽奇怪呢？
你就是這麽形容剛剛被你表白的生命體嗎？聽下來，像是在罵人呢……
鳶辰滴滴滴狂扣栗陸，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事發經過，着重希望栗陸可以分析一下妙氤的精神狀态，過了一會，栗陸發來幾百本書名：“《星際跨物種戀愛的心理》、《走向未知的關系》、《如何了解星際衆說紛纭的情感》……”
“什麽意思？”
“星際生命體多樣性，催生出星際戀愛多樣性。重點不在于其他生命體怎麽去看待和理解，而是他們是不是彼此get彼此。”
鳶辰抓了抓自己的頭皮，薅下了幾根發絲。果然，愛情使人頭禿，智者不入愛河。
想到這，小精靈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妙氤查起了月瓶星的準入證申請方式，發現只有探親、學術和商務三種選項。探親，勢必會有人去核實申請人與當地人員關系，學術？月瓶星上并沒有學校。
商務……好像也行不通。她漫無目的地搜索入駐月瓶星的投資商，一家名為“栗星影業”的企業跳了出來，“栗星？栗？”妙氤将信将疑地截了屏，發給栗陸，還沒等她編輯完問句，對方發了一連串驕傲、得意、疑問的動畫表情，“是我們家的，腫麽了？”
啊！希望！感恩！妙氤露出滿意的微笑，發出誠摯的求助，“可以幫個忙嗎？”
高效的重建後，S大機甲大賽重新開始比賽，這次周邊布防了更多的星警，甚至軍隊都來了，專門接管機甲相關檢測、維護，确保賽事安全。
妙氤在和隊友歸還維護隊标牌的時候，偷偷瞄了很多眼，整齊劃一的工具、制服、裝備，這樣一對比，他們這些“民間”組織，真的五花八門得不夠看。
官方對于之前的混亂給出了解釋，星盜的惡意攻擊，旨在破壞星際和平、引起平民間的恐慌，以及對帝國、聯盟兩大維和組織公信力的挑戰。希望在此次大賽中的學生、團體，吧啦吧啦……依然對官方保持信任與信心。
的确很官方，妙氤點擊關閉。
官方權力者作為享有更多資源的一方，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但是星際生命體不可一味指望着“被拯救”，也需要提高自身的防範意識、加強自我能力的提升。
畢竟，漫天落石的災難裏，充斥着随機的、無差別攻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