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始
開始
萬米高空，天色蔚藍明朗，無形的浮雲不斷倒退，在急速穿雲的飛機襯托下顯得悠游。
段彥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近在咫尺的藍天白雲，揉了揉耳朵，緩解不時出現的耳鳴。
他和窗戶之間仍有段距離，中間還隔着一個人，段彥每次往窗外看不可避免地要将他納入視線範圍。
要說全然無意是假的，他就是趁望着窗外的間隙刻意偷看人。
靠窗的男生面容清疏，薄唇輕抿，氣質疏離如水底的月，讓人可望不可及。
“女士們、先生們，本架飛機大約在30分鐘後到達錦城機場……”
前方目的地是他們大學所在的城市，作為即将迎接嶄新生活的準大一新生，按理說他們臉上無一例外會帶有喜色。哪怕面上不顯，內心還是難以抑制會期待。
反正段彥腿都快要抖起來了。
雖然不是因為要上大學。
不過他身邊的人心情可能不是那麽美妙，這是段彥自上飛機以來，觀察下來得出的結論。要是知道自己已經樂得在心裏哼小曲了，身邊的人很大可能會抽他一頓。
自出發以來就沒說過幾句話，一直擺着張臉凝視窗外，一副神色恹恹模樣的人叫宋榆安，是他的發小，也是和他一起去錦城上大學的人。
至于宋榆安為什麽心情不好……是因為他前不久和男朋友分手了。
這還是上飛機前，段彥問宋榆安怎麽就他一個人時，宋榆安才告訴他的。
在問及理由時，他簡單提了句對方要出國。
見宋榆安沒有想往下說的意思，段彥識趣沒深問。
失戀這種事情段彥不好安慰他，宋榆安看着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自己能做的只有捂住嘴角不讓它上翹得太明顯。
這國出的好，那男的最好永遠別回來，段彥看他不爽很久了。
當然，段彥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針對能冠有“宋榆安男朋友”這一特指的任何人。
除了他自己。
得知宋榆安分手那刻，段彥面無表情，內心已經開始放彩炮開party燒高香了，腦海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最後只歸納出一句話：
太棒了！
半個月前他們約好開學前三天出發去錦城。兩人的大學集中在大學城，互相之間離得不遠，只隔了兩條街，走路二十分鐘就能到。
在收到錄取通知書後宋榆安就和父母說要在學校外面租房住，說自己不太習慣集體宿舍生活。當然，這确實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多的是他想有個私人空間能自己待着。
宋榆安初中和段彥住雙人宿舍，不存在不習慣這回事，兩人熟得很。
到了高中段彥沒和他同一所學校就不願意了，沒有熟人加上一直待在學校容易心煩，在學校不強制住宿的情況下毅然決然選擇走讀。
所以這個理由很合理。
當然，宋父宋母也不需要什麽原因，租個房子這點小事對于夫妻兩來說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馬上聯系了在錦城的朋友幫忙物色。
朋友沒幾天就找到一個離學校近，附近商業發達，出行方便，物業管理綠化等等都做得很好的小區，并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有幾套房子都空着，可任君挑選。
宋榆安非常相信他親媽的眼光和審美，讓對方看着選就行。
宋母看着朋友整理好發過來的資料，注意到了兩間門牌號相連的房子，心頭一動，把隔壁的段彥叫了過來。
就這樣，懵圈的段彥中了租一送一的頭獎，喜提一套房，和宋榆安成了鄰居。
在問及兩人是想住一間還是各自住時，段彥搶先一步說分開住。他覺得宋榆安租了房，很大可能要和他男朋友待在一起。聽對方說，兩人報了同一所學校，他再和宋榆安住一塊就不合适了。
住隔壁……是他最後的退讓，段彥心酸地想。
大人們疑惑，但考慮到孩子們長大了，或許想有自己的空間，表示理解。
下了飛機兩人直接打車去小區，拿了鑰匙後，找到五棟來到八樓。一層兩戶，八樓正好被他們包圓。
段彥把鑰匙攤在他面前：“吶，你挑一個。”
“都一樣吧。”宋榆安稍作猶豫拿過810的鑰匙。圖片他們看過，裝修都是能接受的，所以沒有事先選要住哪間。
段彥收下了811的房門鑰匙。
在樓梯口分別，段彥拖着兩個行李箱來到了這間估計要住上好幾年的房子，暫且把這兒當家。房子在精裝房的基礎上又重新裝修了一遍，基本的家具都有，可以直接拎包入住，還想要什麽得自己添，段彥把肩上的背包放在吧臺上，去各個房間轉了一圈。
三室一廳，還有個大陽臺。看完下來基本沒什麽問題，他寄過來的行李也到了。
除了兩個行李箱一個背包他還有一箱從家裏寄過來的行李。不過宋榆安要比他誇張，光是行李箱就拖了三個過來，據說還有兩大箱衣服和設備在快遞來的路上，段彥懷疑他把家給搬過來了。
随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起，老媽的電話來得很及時。段彥按下接聽，沈女士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到了？”
“剛到，一進門您電話就來了，老媽你在我這裝監控了吧。”段彥坐在沙發上環顧整個客廳，還真開始找起了可疑的攝像頭。
沈女士冷哼一聲：“誰要看你，我可沒那時間。房子怎麽樣，檢查過有什麽問題沒有，沒有的話我和你梁阿姨說一聲。”
梁阿姨就是宋榆安的母親。
“沒問題，一切都好，你跟梁阿姨通通氣去吧。”段彥推開玻璃門，走到陽臺上。他微微偏頭，隔壁房的陽臺朝向和他的不一樣，他的陽臺能看到隔壁房間的窗戶，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房間。
“行，在那邊就你們兩個人，多照顧一下榆安，有什麽事打電話回來。”沈女士顯然不擔心自家兒子的生存能力。
“好好好，我肯定能照顧好他，我多靠譜您還不知道嗎。”
“油腔滑舌的，跟你爸在外面混多了吧。”沈女士一箭雙雕把父子倆都紮了一刀，“別貧，你下個月零花錢沒了。”
“真假？”段彥還想挽回一下，對面毫無留戀地把電話挂了。
段彥張着嘴，囔囔着“我可真是親生的”，把手機扔回沙發上。
稍微收拾了會後，他去敲了隔壁的門，門沒關嚴，段彥直接推開門。宋榆安顯然也在收拾，但不知從何收起，把箱子裏的東西一股腦扔到茶幾上，看起來更亂了。
段彥進去的時候他正看着堆成山的東西發呆，見他進來才回過神：“嗯？”
看着腳下三個平攤在地上，擋着他路的行李箱，段彥道：“先吃飯吧，回來再收拾。”
對于能推遲令他苦惱的事宋榆安十分樂意，拍拍手就和他出門了。他們在小區附近找了家店湊合解決了晚飯後，就去家具城采購家具和生活用品，結算完讓人送貨上門，一趟折騰下來一天也就結束了。
第二天中午，段彥把快遞搬回家的時候發消息給宋榆安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可惜當時宋榆安還沒起床。直到下午他才聽到隔壁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音，看樣子才剛開始收拾，直到晚飯才把人叫出來。
明天是周末，報道也安排在這兩天。段彥打算明天就去報道，順便搬行李去宿舍。
雖然在外面有了住處，但總有特殊情況，可能會需要住在宿舍，所以放一部分行李在學校有備無患。
段彥拿起筷子夾菜：“你學校也是明天報道？”
“對啊。”宋榆安一臉無精打采，筷子翻了翻碗裏的飯，沒什麽胃口，“要上學了，我三個月的暑假結束了。”
宋榆安每次上學前都是這副哭喪的表情，好像學校裏有什麽詛咒一樣。段彥笑了聲，安慰道：“大學生活挺豐富的，不要想得那麽悲觀。再說，廣編不是你喜歡的專業嗎？”
“是喜歡，但把喜歡轉變成學業、事業可就不一樣了，希望我能保持這份喜歡。”宋榆安戳着碗裏的土豆。
“你只是單純抗拒上學而已，反正不想待在學校還能回小區。”段彥問，“話說你爸媽居然只是租房，我還以為他們會直接買下來。”
宋榆安搖頭：“我讓他們別買的，沒必要，誰知道要住多久，可能以後還會搬呢。”
“我明天下午去報道，一起嗎？”
宋榆安看了他一眼，深深嘆了口氣：“幸好你沒說早上。”
說是一起，其實到路口就分道揚镳了，相約走一段路是為了營造一種有夥伴同行的錯覺，好沒有那麽孤單。
走進校門，旁邊就是教學樓，樓前支着一排棚子，上面标有不同的學院名。段彥拖着行李箱找到商學院報道處，核對信息、辦校園網、領新生禮包，完了還見縫插針被塞了幾張社團宣傳單。拿到學生證後他就按着志願者的指引找到南苑A10棟辦理宿舍入住，等完事坐電梯來到652門口後，宿舍裏已經有個人了。
門是開着的，段彥一出現在門口，宿舍裏的人就聞聲看過來。
那人放下手頭的東西，熱情地沖他揮手：“嗨！是我們宿舍的嗎？”
“對。”段彥點頭，“我叫段彥。”
“葉文旭。”
“宿舍就你一個人到了？”四人間是标準的上床下桌，段彥把行李箱拖到二號床，和葉文旭的床鋪正好相對。
“是啊，我是本地人，從家開車過來就半小時。本來以為我算晚到的，結果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對面，葉文旭正在床上搭蚊帳，“陽臺有我帶來的抹布，你可以用那個擦桌子。”
“好，謝謝。”段彥說。
一通折騰下來到了飯點，葉文旭問他：“要一起吃飯嗎？”
“等等。”段彥拿出手機給宋榆安發消息。
【DY：你晚飯怎麽解決，在學校吃嗎？】
宋榆安估計在玩手機，秒回。【榆安：應該是吧。】
【DY：那你先和舍友熟悉熟悉。】
宋榆安回了他一個要融化的表情。
“走吧。”段彥叫他。
葉文旭和他往門口走：“怎麽，被女朋友抛棄了？”
段彥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誤會了什麽，解釋道：“沒，在和朋友發消息。”
“哦。”過了會兒，葉文又旭轉過頭來看他，臉上有明顯的疑惑。“你真沒女朋友嗎？”
“……我一定要有女朋友嗎？”
葉文旭：“你看着就很像有女朋友的樣子。”
“……真沒有。”段彥不知道這種誤解是哪來的。
關于女朋友的話題很快就跳過，葉文旭拿着手機看學校地圖，在找哪個食堂離他們最近。
周圍是穿着各色衣服的陌生面容，食堂門口站着一堆和他一樣在研究如何吃上晚飯的人，段彥身處在他們之中，有種不真實的感受。
品嘗完食堂後，兩人沿着校道返回，不過葉文旭是回宿舍，段彥是回小區。
“難怪，我就說你行李為什麽那麽少。”葉文旭頗為羨慕，“真爽。”
“你家不也離學校近嗎，別人還羨慕你吧，想什麽時候回去都行。”
“我媽嫌棄死我了，她巴不得我一直待在學校。”葉文旭撇撇嘴吐槽道。“對了，你老家哪的？”
“雲開，我從小在南方長大。”段彥答道，“和朋友一起來錦城上學。”
“哦，那你們是合租嗎？”兩個好朋友相約去遠方的城市上大學，段彥前面說自己住外面，葉文旭很自然地聯想到合租。
“不是，他住我隔壁。”
一人一套房，葉文旭張了張口，确實，段彥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差錢：“……羨慕了。”
得知段彥在校外有住處後，葉文旭只是小小地感慨了一番，畢竟他要回家也就半個小時的事。兩人在半路分道揚镳，段彥回到家洗了個澡就在床上躺下了。數次點開微信，宋榆安沒給他發消息，也不知道對方回來沒，和舍友相處得好不好。
經常發消息他會煩吧，段彥忍住想找宋榆安的念頭，把手機關了，讓聊天的頻率控制在一個正常的範圍裏。
他把臉埋在枕頭裏，不急，時間還長，一切才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