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臺
天臺
冷得人發抖的溫度，加上一直有墳場和鬼怪的傳說，唐憬坐在行政樓後面這個大片的荒地，總是感覺心裏毛毛的。
雖然有個人一直在她旁邊和她一起蹲守，但這人也是一個疑似變态的壞人……唐憬不由攥緊了手心的石子，等有突發情況以便保命。
人渣說今天就可以去蹲守的時候，唐憬也不知道是被什麽迷昏頭了，竟然不顧葉曉的反對答應了。
按理說她也确實該聽葉曉的話的，但人渣看着她的眼神莫名讓她不舍得拒絕。因為那眼神裏不像人渣一直以來在她印象中的冰冷，反而夾雜着一絲委屈和懇求。
有寒風吹來，冷得讓唐憬一哆嗦，半張臉都埋在羽絨服裏露不出來。她起身将被當做坐墊的包裏拿出來了手套和耳罩給自己戴上，又垂眼瞥了一眼人渣。
……都凍成什麽樣了，還一動不動的。唐憬不信人渣不感覺冷，而且人渣長得就像是那種冬天故意不穿秋褲裝酷的人。
她包裏還有個舊手套，就拿出來順手遞了過去：“……手套。”
簡沛聞言扭頭看着唐憬，唐憬雖然将手套遞給了她，但頭扭得死死的，看樣子不怎麽想和她對視。
“謝謝。”簡沛接過手套，往手掌上套的時候，她還能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也不知道是香水味還是洗衣液的味道。
兩人之間終于不再一言不發，氛圍随着蹲守的時間長了，也漸漸和諧了起來。主要還是太冷了，唐憬總是不自覺往簡沛那邊湊，借着簡沛的身體給自己擋風。
簡沛也不會躲開她，就任由她越靠越近。兩人各自被當成坐墊的包也疊在了一起。
“你怎麽确定那個人一定會來嗎？”唐憬雙手即使戴了手套也很冷，一直不停地搓着手，“如果你不是虐貓犯的話，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簡沛沒有說太多，只是說自己有八十的把握今天那個人會來這裏。
唐憬哼了一聲，道：“你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就把我喊過來，我都凍死了……”
簡沛不知道該說什麽，邊一直保持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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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人渣，又不理我。”唐憬嘟囔着，伸出舍不得拿出來的手玩起手機來。
“我不是人渣，不要這麽喊我。”
唐憬又輕哼一聲，道：“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自導自演？說不定你就是那個大壞蛋……騙我過來就是想做壞事……”
簡沛看着低頭玩手機的唐憬，嘴巴動了動，還是一言不發。
在她們蹲守的期間，葉曉還打了個視頻過來看她們蹲得怎麽樣了。唐憬接通視頻的時候已經蹲守累了，不管不顧、東倒西歪地靠在簡沛身上。
手機裏傳來葉曉驚訝又擔心的聲音：“不是，這天都要黑了，你還不回家啊？”
唐憬将手機揚過自己頭頂，讓簡沛也和自己一起出鏡，她靠在簡沛旁邊，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指着簡沛，說：“那你得問這個人了，她不回家我就不回家，我有的是時間跟她耗。”
“你媽媽沒打電話讓你回去？”
葉曉不提還好，一提唐憬的心情就瞬間低落了下來，語調明顯變得很失落：“她早幾天又去歐洲了……”
“怎麽不和我說啊，我去你家陪你啊。”
“可是雲姐不是也回家了嗎，我以為你要陪她呢。”
“我姐她回來就是給我找麻煩的，一天天的把我都煩死了，你真的該體驗一下我這段時間的生活，她每天就是出去喝酒，喝完了就回家到處跟鬼似的喊我的名字……”
唐憬看着鏡頭裏葉曉的愁容，忍不住笑了幾聲。
簡沛在一旁，就算不想聽見她們在說什麽，耳朵也不能和眼睛一樣閉上，被迫盡數全聽進去了。
唐憬舉着手機聊了一會，然後就挂斷了，她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天，心理想着自己靠着的這個人怎麽這麽沉得住性子，她都靠在她身上多久了……
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唐憬直起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站了起來跺了跺腳。
唐憬看見人渣擡頭盯着她看，便看了回去：“你放心，今天蹲不到人我是不會回家的，我今天必須跟你在這死耗。”
漸漸的，天色暗了下去，整個校園都陷入一片寂靜。
唐憬剛打了個盹，剛睜開眼就看見不遠處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唐憬立馬清醒了過來，抓着人渣的手臂，輕聲又急切地問道：“是不是他，他來了。”
“不是，”人渣的聲音還是那麽平淡，“那是王主任。”
眼瞧着王主任打開了手電筒，邁着離她們越來越近的步子過來了，唐憬有點慌，就湊到人渣耳邊，想說要不她們去別的地方躲一下。
但人渣忽然朝着她這邊扭頭，唐憬的唇瓣蹭過人渣的臉頰，陌生又怪異的觸感讓兩個人都愣在原地。
“我……不，是你先扭頭……”唐憬和人渣不合時宜地對視着。
一道強烈的燈光穿透黑暗朝她們這邊射了過來，唐憬下意識地用手臂擋着光源的方向。
“——是誰在親嘴！”比燈光還能穿透學校的洪亮聲音響徹天際。
唐憬腦子轟的一聲，臉頰瞬間發燙了起來，都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怎麽樣，立馬回道：“我們沒有親！”
她們本來就沒有幹什麽事情，只是腦袋湊得比較近而已，誰想王主任這麽瞎。
随即而來的是一陣皮鞋朝她們這邊跑過來的聲音，手電筒的燈光晃來晃去的，唐憬還在想着跟王主任解釋呢，人渣就一把拉着她的手腕帶着她跑了。
兩人跑到了行政樓裏面，一口氣跑上了天臺。
唐憬氣喘籲籲的，說話聲音也斷斷續續：“不是……你，你幹嘛要跑啊，和老師解……解釋一下不就行了嗎？”
“被他抓到的話我們今晚還能待在學校嗎？”
唐憬想了想，道：“也是……”
被王主任抓到，肯定直接把她們趕出校門了，畢竟學校不許學生放學後逗留太久。
這還是唐憬第一次到行政樓的天臺上來，她看了眼四周，空曠的場地，都足夠她和葉曉上來打網球了。
可惜是在冬天，天臺上冷飕飕的，還有今天沒有未化的雪。
唐憬走到欄杆處，往下面探了個頭，那束手電筒的光亮逐漸遠去，直至消失。
“他走了！”唐憬興奮地扭頭對簡沛說，手臂下意識地扶在欄杆上。
簡沛看着她，點了點頭，可是下一秒，簡沛的瞳孔震縮，表情忽然變了，喊道：“唐憬！”
唐憬眼睛瞪得大大的，欄杆是松動的，她剛才早該發現的，明明欄杆已經鏽跡斑斑的……半邊身體沒了支撐，不受控制地向樓外歪去，心髒在那一秒幾乎停跳，她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她要死了。
千鈞一發之際，簡沛大步跑過來，伸手緊緊攥住了她的胳膊，但唐憬來不及不可置信，兩個人便抱在一起摔了下去。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唐憬緊緊閉着眼睛，身體失重的感受并不好受，一共五樓，也許摔下去自己還能有一個全屍，頭不會飛走，不至于把她媽媽和劉姨吓到。
砰的一聲，意料之外的，兩人并沒有落到樓下，而是落到了天臺下面突出來的露臺上。更巧的是，這個露臺上還有張被子，她們兩個剛剛好摔在了這個被子上。
唐憬只是覺得自己的胳膊有些疼，大難不死，她一時都不敢起身，躺在被雪水浸濕的被子上大喘氣。
不過……人渣的手還緊緊捏着她的胳膊，她偏頭看了眼人渣，語氣軟了很多，道：“……謝謝。”
人渣看了她一眼，松開了攥着她的手，默默從被子上站了起來，唐憬見狀也坐了起來，說：“這裏怎麽會有一張被子？”
“可能有人在五樓曬被子掉下來了，”簡沛随意地回答着，在露臺上到處看了看，“這裏沒法下去了。”
“什麽？！”
唐憬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怎麽辦，現在學校還會有人嗎？王主任還能回來嗎？”
露臺邊緣沒有欄杆，唐憬這次也不敢靠近露臺邊緣了，她往下看了一眼，底下就行政樓前面的一個路燈孤獨地亮着。
她嘆口氣，心裏想着這都是什麽事啊，偏偏被困在了離門衛室最遠，學校最偏的行政樓這裏。她們就算喊破喉嚨，遠處的人也是聽不到的。
“對了，手機，你手機在不在身上？”
看着唐憬充滿希冀的眼神，簡沛垂眼：“……在包裏。”
“那包呢？”
“……剛才跑的時候沒有拿。”
唐憬狠狠嘆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自己也和人渣一樣，手機怕被凍關機放在了包裏，剛才躲王主任的時候被人渣一把攥着又忘了拿包。
“難道今晚我們要在這裏過一晚上嗎……”唐憬一想自己真的可能在這個露臺上過夜，眼睛頓時就紅了。
簡沛聽出來唐憬聲音不太對勁，可惜自己并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畢竟對簡沛而言，就算在這裏過夜也沒有什麽，只是可能會有些冷。
她們下不去，也沒人能上得來。
簡沛走到唐憬身邊，見唐憬垂頭看着底下的小路燈發呆，表情不再像之前生龍活虎的，甚至可以說是委屈巴巴的，于是道：“沒事，我今晚不睡覺。”
唐憬忽然很認真地看着簡沛，簡沛和她對視了幾秒，最後還是先把眼神移開了。簡沛很久都沒和人對視這麽久過，而且她也不是喜歡和別人對視的人。
唐憬嘴角彎起，在心裏醞釀了一會兒，低頭認錯：“謝謝……還有，對不起，我現在相信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渣了。”
簡沛沒想到唐憬會向她道歉，心底有絲驚訝：“都沒找到那個人，現在為什麽又相信我？”
“……靠我的直覺不行嗎？”
唐憬的手臂還在隐隐作痛，一半是因為摔到露臺，另一半是因為簡沛為了救她，攥着她的時候實在是太用力，她不覺得這樣的人會是那個人渣。
唐憬默默看着樓下，都不抱有人會經過的希望，慶幸着起碼還有個人在這個夜晚陪她。
可是下一秒，她看見下面有道身影朝着這條路的前方走着。
她碰了碰簡沛的手：“有人來啦——”
沒等她的笑容完全展開，嘴角就因為看清楚下面那個人在做什麽而僵住。
那人看了眼路燈旁邊的草叢，迅速扔下了一只看上去已經沒有反應的貓。他又擡頭看了樓上，在路燈的光照下，一張完整的臉在唐憬眼前浮現出來。
唐憬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只手臂攔在她的胸前，将她往後攬了一步。
唐憬因為簡沛突如其來的舉動，扭頭看着簡沛。
在露臺微弱的月光照映下，簡沛看着唐憬，發現唐憬的眼睛閃着細碎的光，是被吓出來的淚水。
“你……”
簡沛還沒問出口，唐憬就飛快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我沒事。”
這個人的身形和簡沛差不多，加上社長拍的照片根本認不出性別，所以唐憬那個時候才會誤認為是簡沛。那個人看了看四周後就迅速邁着大步走了，可惜她們都沒帶手機，沒辦法拍下他的身影。
路燈的光芒很微弱，唐憬并不能怎麽看清楚那只貓的狀況。但那只小黑貓被扔下後就一動不動，她只能想到最壞的情況。
上次那只橘貓，她尚且有能力将它送去醫院，可現在，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只貓的生命就這麽流逝。
簡沛自然也目睹了那個人丢貓的全過程，但她的反應并不像唐憬那樣大，一是，她對貓可能沒有那麽深的感情，二是，其實她之前也說過了，她對能蹲守到真正的虐貓犯有八成的把握。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個人，她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