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題

☆、第二十二章 無題

夜,漫天星羅棋布,比星星更亮的,是遍布沈府主宅的燭火。

今日,沈府很熱鬧,很喜慶,到了亥時,還未安靜下來。只有沈瀾的院子,沉寂依舊。

沈瀾散了院中下人,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等着牧葉。

牧葉過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一雙眼睛倒影着漫天星辰,手上擡虛虛握起,似是要将衆生命運拿在掌心中的沈瀾。

牧葉的心陣陣悸動,只能站在那裏,看着沈瀾入神。

沈瀾回頭,看見牧葉,輕輕笑了,笑聲清朗,沒有絲毫陰郁。

他招了招手,叫道:“阿牧,過來。”

牧葉着了魔一般慢慢走到沈瀾身側,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沈瀾也不看天了,拉了牧葉,牽着他往屋子裏去。

屋子裏有一豆燭火搖曳,暖黃的燭光落在人身上,也足以驅散滿室幽暗。

沈瀾讓牧葉在桌子上坐了,自己取了茶水,還有一小盤的荔枝。

牧葉看着沈瀾,有些不解。

“快來嘗嘗,這荔枝很不錯的。”

見牧葉不動手,沈瀾甚至探手取了一個來,幫着牧葉把荔枝皮剝了,将瑩白的果肉送到牧葉嘴邊。

牧葉看着一臉輕松的沈瀾,默了默,張口将荔枝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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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瀾見牧葉吃了他剝的荔枝,眼睛飛快地掠過一絲笑意,又锲而不舍地幫着牧葉另剝了一個。

牧葉看了沈瀾一眼,還是張口吃了。

一個喂一個吃,牧葉很快就将那盤荔枝吃完了。

吃完了荔枝,沈瀾将桌子略一收拾,又親自将放在一邊不遠處的茶盞挪了過來,才轉眼來看牧葉。

牧葉嘴角動了動,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你那小侄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他還記得,當年的沈瀾對這個小侄兒很是看重,每日裏與他碰面總要提他一會,這次又怎麽會鬧出這樣的事兒來?

沈瀾笑笑,伸手輕輕拍着牧葉的手:“不是我做的。”

牧葉當然知道這事不是沈瀾做的,當年沈瀾與那小孩兒可是很親近的,就連沈涵也比不得,也不見那小孩兒有些什麽事情。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找出那個下手的人。”

牧葉聲音有些軟和,但卻絲毫掩不住其中的犀利。

沈瀾勾唇,安撫道:“不用擔心,那人根本不能做些什麽。”

就是他那小侄兒真的有些什麽,那又有什麽呢?他不是他的父親,更不是他父親嫡親的兄弟,再怎麽樣,又與他有何關系?

他與這沈府裏人的瓜葛,早在前一世,在他們為了自己,為了所謂的家族,不斷阻撓他,不斷讨好齊暄在齊暄跟前謀取好處的時候,就已經斷得幹幹淨淨了。

也是,他不過一個庶子,就算是嫡子又如何?為了家族的榮耀,誰是不可以犧牲的?

牧葉看着沈瀾的臉色,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再一細想,便猜出約莫是與他夢中所見有關。反正無論事情如何發展,誰人在背後下手,沈瀾似乎都清楚,也有主張,既如此,他也就不必多說些什麽了。

倒是另一件事,牧葉沉吟一二,不知該不該與沈瀾說。

沈瀾見牧葉終于放下了這件事,心中滿意,正要再說些什麽,卻又見牧葉猶猶豫豫的樣子,微微挑了挑眉,問:“阿牧,你可是有些什麽事情要跟我說?”

“慎之,你今日可是見過了三殿下?”

牧葉的态度很有些嚴肅,沈瀾是齊暄的伴讀,見到齊暄的時間很多,但以往沈瀾見齊暄的時候,牧葉也不曾這樣嚴肅過,那麽,是真的有什麽事情麽?沈瀾思忖了一陣,也坐直了身體,看着牧葉端端正正地點了點頭。

“那你今日,可曾見過三殿下身邊的其他人?”

沈瀾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有穆谙棋和張霆在,沒有別人了。”

齊暄今日出現在茶樓,絕對不只是去看今科進士打馬游街的,這個沈瀾也知道。

牧葉點點頭,也不忌諱些什麽:“三殿下想要奪嫡,想要君臨天下,但這是不可能的。”

沈瀾點點頭,這個他也清楚,但他更清楚,他們兩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如願的。可牧葉下一句,卻讓他着實驚着了。

“他不會有自己的子嗣。”

不可能!沈瀾剛要脫口而出,齊暄沒有子嗣,那他當的是哪門子太傅?

可還未等他出口,沈瀾便明白過來了,他眨了眨眼睛,點頭道:“這樣也好,這樣我們就能少花些心思了。”

牧葉眼睛都瞪大了,他看着沈瀾,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瀾看着這樣的牧葉,慢慢地綻開笑容:“可是,如果真是這樣,三殿下沒有子嗣,在諸位殿下那兒反而會沒有太多的威脅。這樣的話,無論最後誰成功登上帝位,為了展示自己的寬宏,三殿下都能得到善待。”

牧葉皺了眉,還真是這樣。

他當時見了齊暄就想着動手,好容易按捺到夜晚才出手,出手的時候就沒想太多,只想着斷了他的帝皇路。而這最快最方便的法子,便就是直接截斷他的子嗣傳承。

沒有子嗣,他不能傳承血脈,不能繼承皇位,備受世人非議,這是牧葉對他的一重報複。

但他也不曾想到,沒有子嗣,同時也是他的一個護身符,反而保護了他。

沈瀾伸出手指,在桌邊點了點,燭火照耀之下,修長白皙的手指挑起一重重陰影,随着沈瀾的動作輕輕撥動。

“阿牧安心,便是他能得到新君優待又如何,頂多也就明面上的而已,三殿下可不是能屈居的人。只要他有動作,便總會有忌憚。再者,宮裏的端妃娘娘也是個心高的。只要端妃娘娘再得一子,三殿下總是逃不過這場争鬥的......”

是了,即便齊暄不能有子嗣,退出皇位争奪,但同母所出的弟弟登位總比別的兄弟上位有權勢些。一個是有權有勢的親王,一個是備受新君防備無所作為的閑王,齊暄會選哪一個根本就不用細想。

再者,只要有他們在,難道就能讓齊暄那樣輕易地脫離這場大戰?就能讓他輕輕松松地過富貴的日子?

無論是沈瀾還是牧葉,此時都已經選擇性地忘記了,作為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皇子,不能繼承皇位,本就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作為一個身體康健的男人,不能擁有自己的子嗣後代,這更是一個噩耗。

這麽兩重打擊下來,齊暄如何還能輕輕松松地過日子?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就将這事抛開,搬了小桌椅和席子到走廊上,就着清清涼涼的夜風和星輝熠熠的群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笑笑,氣氛放松自在。

夜色漸深,在這個沉寂的小院子外,沈府也漸漸地安靜下來了。今日忙碌了整整一天,又是沈涵金榜題名的好日子,沈明錦便留宿正院。

兩人沐浴更衣後躺在床榻上,也依舊在含笑說話,回想昔日。

“當年我高中的時候,涵哥兒比桂哥兒只大了兩歲。可不曾想,這麽二十年過去,涵哥兒也高中了,如今又有了桂哥兒,也能頂門立戶了。”

“老爺你不知,你當時高中,涵哥兒雖然小些,可也知道老爺你高中了呢,那日你打馬游街還未回來,他知道你去騎馬游街了,還追着我要小馬呢,說是他也要跟着老爺你一起去游街。現在涵哥兒長大了,也不要小馬了......”

“是呢,我好像也有些印象,現在涵哥兒也不用追着你要小馬了......”

沈明錦平躺在床榻上,目光松散,直視上方的帳幔,有些惆悵。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已經不再如當年那樣意氣風發了,就算再不願意人老也不行了,兒子都已經能頂門立戶,就要一展胸中抱負,封妻蔭子了。

張夫人側過身來看着鬓發依舊沉黑的夫郎,再想到鏡中脂粉遮不住的細密紋路,心中酸澀。

就算二十年過去,老爺也不減半點風采,反而因着歲月的沉澱如同窖藏的美酒,越加香醇迷人。而她,早就不是往日那個風姿秀美的新婦了。

想着如今府中只有六歲的庶子,張夫人更是嘔着一口氣。但更有一口氣,在她胸中悶了十幾年,如今時機正好。

她眨眨眼,感嘆道:“唉,桂哥兒還是小了些,不然也定會像當日他父親一樣,追着他母親要小馬。到時,你我就能見見當日涵哥兒追着我要小馬時的樣子了。”

沈明錦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但與他生活了二十多年風雨一起走過的張夫人還是知道,沈明錦此時另有心事。

張夫人沒有說話,由着沈明錦自己尋思,她只張着一雙眼睛看着沈明錦,眼神有些渙散。

房中的燭火猛地向上一竄,然後又往下回落,這一起一落間,陰影也跟着波動,似是早已逝去了的亡魂不安地躁動。

就在此時,沈明錦開口了,一反今天一整天的喜慶歡喜,聲音淡淡的透着疏遠與冷然。

“趁着這段日子,你好好看看,給瀾哥兒議親吧。”

張夫人嘴角不斷往上提,眼中笑意滿溢,但終究沒有笑出聲。

這段日子?如今是什麽日子?這是金榜貼出的日子!

不少人家都等着尋一個新科進士作女婿呢,怎麽會看得上沈瀾這麽一個還未參加科舉連個童生身份都沒有的庶子?尤其這個庶子還在府中沒有半點地位?

勉強将嘴角壓了下去,張夫人壓抑着自己的聲音:“瀾哥兒,如今還未有十四呢。怎的不是先給儀姐兒相看?”

上頭還有一個将近及笄的大姐沒有相看,便先相看他,誰不知道其中有事。這樣,好一些的人家都會猶疑吧。

沈明錦卻沒有打算收回主意,只道:“儀姐兒也在相看了,只還在考慮罷了。嫁女總要比娶媳仔細些。”

這話說出去,會有幾個相信?

沈明錦也不要他們相信,只要有個說法就好。

“瀾哥兒的親事定下後,就将他分出去吧。”

一個庶子,府中父母尚在,又有兩個嫡子,就算是分出去,他又能得到多少東西?

“這樣,是不是有些急了?”

張夫人就是再想将沈瀾攆出府去,也還顧忌着這府中的聲名。

沈明錦卻是不在意:“不急了。”

他見張夫人依舊在顧忌,便點了點:“想想桂哥兒。”

見沈明錦提及桂哥兒,張夫人也不說什麽了,只點點頭。

事情交代了,沈明錦翻過身去,閉眼睡了。

張夫人聽着沈明錦漸漸綿長的呼吸聲,看着微微擺動的幔帳,慢慢的,慢慢的呼出一口氣。

她這口氣很長很深,似乎已經積壓了整整十幾年。

随着這口氣的呼出,張夫人的眼睛越來越亮,本就微勾的唇角更是不住地往上提。

莫紫煙,你見到了,你的兒子,就要被攆出沈府了,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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