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出繼(終)
☆、 第三十二章 出繼(終)
沈瀾脊梁依舊挺得筆直,低垂的眉眼慢慢擡起,內中波瀾不驚,看得衆人盡皆皺眉。
難道,真的是他?
沈明錦和張夫人都若有所思,但沈明錦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
若真的是他做的,當日在外書房裏頭,他就不會那樣說了。
那麽,就是三皇子自發前來,那,為的又是什麽?
沈家嗎?亦或是,忠勇公府?
他的視線略微一頓,轉向了忠勇公。
忠勇公也正看着他,對上沈明錦的視線,只稍稍一轉念,便知沈明錦心中所想了。
向來皇子身邊伴讀背後的家族都是皇子潛在的勢力,如果沈瀾出繼,那以沈瀾出繼後的身份,是沒有資格繼續擔任伴讀的,既然如此,那沈家乃至忠勇公一脈的勢力,就會遠離,這對如今尚未大婚的三皇子來說,是一大打擊。畢竟,除了已經出任各皇子身邊伴讀的家族後,尚且中立或未因種種原因将利益與各皇子挂鈎的勢力中,當以可能脫離三皇子的忠勇公沈氏一脈的勢力為最。
不過三皇子這次帶了兩位伴讀親自出宮來這裏,也确實算是有心。
再一想想此時諸位皇子的優劣,忠勇公覺得,三皇子齊暄,其實勝算很大。自己深受陛下看重,母妃端妃雖然不是盛寵,但多年一直榮寵不斷,且端妃在清流一脈中聲名極好。
忠勇公越想越覺得齊暄的把握真的很大,他微蹙的眉眼稍稍一松,罷了,三殿下都來了,就見一見再說!
說是這樣說,但忠勇公心底的那個一直隐隐的謀算,越漸清晰。
張夫人對沈明錦可謂知之甚詳,悄然見着他與忠勇公的交流,便定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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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衆人什麽想法,總不能将齊暄三人攔在門外,便都簇擁着忠勇公出門相迎。
齊暄坐了上首,穆谙棋和張霆在他下首依次坐了,接待他們的,是忠勇公府上的大管家,沈大。
齊暄見忠勇公領着一群人自外間走進來,臉上自然而然地挂上笑容,很是随意地将手中的茶盞放下,施施然地站起身來。
忠勇公領着人見禮,他也沒有要擺皇子殿下的架子,避開身來還了半禮。
“今日貿然到訪,打擾忠勇公了。”
忠勇公見齊暄的動作,心下滿意,但還是謹守君臣之禮,放低了身份:“不知殿下到訪,所為何事?”
齊暄視線在這一群人中轉了一圈,看見低垂着眉眼站在人群後方的沈瀾,視線微微一頓,很快便收回視線。
“孤聽聞慎之今日出繼,念及他與我等同窗多年,情分不淺,便想着前來觀禮。沒有提前送上拜帖,确實失禮,還請忠勇公多多包涵。”
忠勇公聽聞,也笑了。
“此乃小事,殿下不比放在心上,殿下與兩位公子既然來了,就且請一起來吧!”
齊暄略略躊躇一二,掃了沈瀾一眼,笑道:“那就叨擾了。”
沈瀾站得雖遠,但對上首的幾人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瞥了相談甚歡的忠勇公和齊暄一眼,視線微微一側,落在了穆谙棋和張霆二人身上。
今日休沐,齊暄年紀漸長,出宮也不算什麽事,但此時乃是寒冬,時辰也還早,他們三人就已經到了忠勇公府,想來,齊暄那每日清晨慣常的習武該是斷了吧。
沈瀾看着穆谙棋和張霆臉上的複雜,心底淡淡一笑,随後置之不理。
因為時辰快到了,忠勇公和齊暄就沒有多聊,直接領了三人去了他們出來的那處偏殿。
忠勇公跟前的桌椅上放着族譜,他再一次掃視了全場,視線回到站在偏殿正中央的沈瀾。
“沈氏七房沈濟林二子沈明理,幼早夭,族中憐其血脈荒涼,特選長房沈明錦二子沈瀾過繼其膝下,承其血脈,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整個偏殿一片靜默,無人作聲。
齊暄終于忍不住擡眼,看着站在偏殿正中央的人。
那人身着狐裘,頸纏圍脖,腰系玉佩,就那樣直直地站在那裏。
他到底知不知道,出繼,意味着的,是被家族放棄,成為家族的棄子?他到底知不知道,只要他開口,他就能幫他?
穆谙棋一直注意着齊暄,見齊暄動作,心頭也是一痛,轉過頭去看沈瀾,又很是快意。
就是殿下心中有你又如何?你已經是家族的棄子,想要回到殿下身邊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你在殿下身邊的位置已經快要被取代,那麽,你在殿下心裏的位置,又能保留多久?!
忠勇公見無人反對,便又繼續道:“既如此,那麽,我以沈氏一族族長的名義詢問。”
“沈氏明錦,你夫妻二人是否同意将二子沈瀾出繼?”
“我等二人沒有異議。”
沈明錦話音一落,張夫人心頭狂喜,但此時此刻還是勉強壓抑,只拿了手帕子顏面,不說話。
不知是不是沈明錦錯覺,他似乎聽見了一聲渺渺茫茫的嘆息。
似喜似悲!
忠勇公點點頭,轉過頭問沈濟林:“沈氏濟林,你夫人二人是否同意接納沈瀾作為你二子沈明理的子嗣?”
“我等同意。”
沈濟林先是看了沈瀾一眼,點點頭,同意了。
忠勇公也就只是循例一問,其實并沒有在意兩家的态度。
反正,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在這一刻反言。
“那麽,我将敬告沈氏一族列祖列宗,自今日起,沈瀾便是沈氏七房沈明理的嗣子,承襲沈明理的血脈傳承,繼承他的族産。”
他轉過神向着祠堂正堂的方向深深一拜,殿中沈氏族人也都跟着忠勇公向祠堂深拜,就算齊暄三人,也都鞠了一躬。
忠勇公站起身,也不看衆人,面色端肅地拿起案桌上的長柄毛筆,在硯臺上沾了墨,鄭重地翻開族譜,找到沈明錦那一房所在,将沈瀾的名字塗了,随後又翻到沈濟林的那一房所在,在早已經被畫上底線的沈明理的名字下填上沈瀾的名字,标注嗣子,記上沈瀾的生辰八字。
做完了這一切,其實還不算完。
忠勇公合上族譜,将毛筆放在筆架上,擡眼看着沈瀾。
自開始便一直沉默的沈瀾,終于擡起眼來,直視上方的忠勇公。
一直圍觀的齊暄眼睛一亮,總算是有了與沈瀾同處一個世界的真實感。
忠勇公對上沈瀾平靜無波的眼神,一時也是有些驚愣。
沈瀾絲毫沒有理會忠勇公,轉開了視線,看着沈明錦和張夫人。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沈明錦和張夫人身前不遠處,直直跪下。
本來該是忠勇公世子為沈瀾遞上蒲團的,畢竟,這裏的沈家人中,只有他的輩分最低。但不知為何,他竟然不動。
但他不動,也沒有人催他,所有人,都只注視着那個唯一動作的人。
有沒有蒲團,沈瀾不在意。
他心底暢快,嘴角也終于有了一絲笑紋,但他低伏了,沒有人看見。
沈瀾叩頭,聲響全無,塵埃不動。
他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叩了三個頭。
殿中衆人也不知為何,竟都沒有提醒他,需要拜別父母。
三頭叩完,沈瀾站起身,定定地看了沈明錦和張夫人一眼,轉身就走。
他緩步走到沈濟林和朱老太太跟前,跪下。
“孫兒沈瀾,拜見祖父祖母。”
口中這般說着,沈瀾很自然地又叩了三個響頭。
沈濟林揚聲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快起來。”
沈瀾從善如流地站起身,走到沈濟林和朱老太太身後站定,再不看其他人。
朱老太太眼中有些疑惑,卻沒有作聲。
她也确實是聽老頭子說起過這個孩子,從一開始的贊嘆到後來的惋惜再到之後的歡喜,她都知道。她還知道,這孩子與高僧雲廣大師相熟,大師曾說他與佛有緣,但命裏卻是個無妻無子的。她開始的時候還在想,這孩子命裏無子,就是過繼過來,也是不能幫理哥兒傳承子嗣,為何又要多此一舉?
後頭的事情傳來,她才知道,這孩子過得苦!
她這一輩子都在後宅裏,後宅裏的事兒,能瞞得過她的,不多!
起碼,沈侍郎府裏的那點子事兒,還瞞不過她。
後來想着,能入得了雲廣大師法眼,能讓自家老頭子這般相幫的,這孩子定然很不錯。
今日一見,果然如蘭似柏。
她也點了頭,道:“待回了家,就去拜見你父親吧。”
這話,是認同了。
沈瀾點頭,笑紋隐隐但卻很真實暖和,看得那邊一直注視着沈瀾的齊暄整個人都呆愣。
待回過神來,他心內長嘆一聲。
罷了,既然沈瀾自個兒願意,那就随他去吧。
他如今,到底還是羽翼未豐。
忠勇公收了族譜,看了看衆人一眼,又請了齊暄穆谙棋和張霆三人入了宴席,一起用了膳,這事才算是真正落幕。
自此後,沈瀾就只是沈明理的兒子,與沈明錦張夫人等,只是族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自此,沈瀾終于出繼了!
嗯,多謝'煩惱葉落,涅槃花開'親你的地雷,謝謝,來,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