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風起
☆、第五十六章 風起
當值的太監擡頭一掃下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深吸一口氣,拖長了聲音高呼:“皇上駕到。”
徽帝自下方步步登上朱紅臺階,轉身走到案後。
下方諸大臣推金山倒玉柱跪下行禮,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一甩衣袖,在皇座上坐下,往下方大臣掃視一眼,平聲道:“衆卿平身。”
諸大臣齊齊站起:“謝萬歲。”
東拉西扯了一番,下方有人一瞪眼睛,出列跪倒于地。
徽帝打眼一看,監察院的禦史大夫王大人,向來都是一塊硬骨頭,倒是難得的忠心耿耿,從不參與黨争,他如今這般,只怕是因着那事了。
想到被昧下了的折子,徽帝眼神一黯,面上卻無異色。
“啓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徽帝哦了一聲:“王愛卿,你且說來聽聽。”
“回萬歲,臣聽聞現今河南山東一帶自今年五月至七月無雨,民之饑殍不可勝記,又有蝗災并發,數千裏間草木皆盡,百姓流惶失所,然河南山東兩省知州一直不曾上達天聽,望陛下憐恤百姓,赈濟救災,臣請彈劾河南山東兩省知州渎職失察之罪。”
話語間,他竟眼泛淚花,匍匐跪倒于地,但他也很聰明地沒有提起前些日子進上卻一直未有音訊的折子。
徽帝勃然大怒:“竟有此事!”
天子震怒,整個金銮殿中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倉惶下跪,不敢多言。其中,尤以大皇子齊景為最。
如今在位的河南知州是他王妃陳氏一族的族人,往日在他這邊也是挂了名的,如今卻要被他拉下水去。
Advertisement
他伏在地上,無人看見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蠢貨!這下被他害慘了!
但被怒火充斥了整個腦袋的齊景此時也沒有完全昏了腦袋,他皺了眉頭:這裏頭有不對。就算那個陳之秋蠢得要死,做下這等錯事,但為何沒有人将消息遞上來?難道所有人都瞎了啞了?
有人動了手腳!
他稍稍偏了偏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側不遠處的二皇子:如果真的有人出手,那一定是他!
他心中憤憤,卻知道如今不是動作的時候,便只是一直保持沉默。
二皇子心中也沒有多少歡喜:如今河南山東出事,可這裏中也有不少漏洞,就算消息再怎麽不通,為何他也沒有得到消息?何況,如今他與齊景只是保持了明面上的友好,底下如何誰不知道?這下事情鬧出來,是個人都會以為是他在中間插了一腳。此事事關兩省百姓生死,別人會怎麽看他?
為了皇座不顧兄弟情分也就罷了,還如此漠視百姓生死,他這樣的胸懷,還怎能擔當家國重任?這麽一盤污水潑下來,朝中中立和清流的官員會如何看他,百姓如何看他?
二皇子心頭也是憤恨,不由得就開始盤算究竟是誰在他背後下黑手。
想來想去,他也只找到了兩個人選。
一個,就是大皇子齊景。他得到消息的時間太遲,無力回天,便想着将事情推到他的身上來。一來可以解釋其中緣由,二來也能将兩人拉到同一條起跑線上。
另一個,則是他們的好三弟齊暄。四帝五弟六弟七弟要麽沒有那個心思沒有實力争奪皇位,要麽年紀太小,還在竹殿裏學習。而他們的好三弟齊暄,雖然一直因為沒有子嗣傳承的原因不曾加入皇位亂鬥。但他的小動作卻一直不停,令人心煩。若他與齊景兩敗俱傷,就算齊暄不能一舉入了父皇的眼,也能趁機擴展自己的勢力,替自己添加份量。就算日後還是沒有子嗣,但新帝上位也都會對他格外尊重忍耐幾分。
不得不說,二皇子确實看得比大皇子通透長遠。雖然他沒有看透齊暄的野心,但他看出了齊暄的威脅。
早朝以徽帝拂袖而去宣告結束。
禦史王林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整理自己淩亂的官袍,瞪了齊景一眼,與其他禦史大夫一起,轉身離去。
齊景看着王林遠去的背影,眼神陰暗,卻做不得什麽,只能狠狠地一甩衣袖,轉身看了二皇子齊旰一眼,冷哼一聲,在衆人簇擁下離開金銮殿。
齊旰一見,不知怎的就氣得他火冒三丈,本想要與他說些什麽的,現在都忘得幹淨了。
“好你個齊景!好好好!你很好!我要讓你好過我就是傻子!”
他勉強從牙縫裏擠出這麽幾句話,陰冷着一張臉,領着人也離開了。
看這情況,二殿下怎麽那麽像是被冤枉的?
剩下的人你眼望我眼,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齊暄站起來,看着齊旰離開的方向搖頭,卻什麽都沒說,轉身與一衆大臣告別離開。
徽帝回轉禦書房,坐上禦座,陰冷着一雙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內總管:“冷觀,你去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冷觀沖着徽帝一躬身,應了一聲便帶了人退出去。
徽帝早朝震怒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過來,再者禦書房中的規矩森嚴,此時根本無人敢在此處随意走動。
看着只有他一人的禦書房,徽帝終于斂去了怒色,随手拿過堆疊在禦案上的奏折,一本本認真批閱。
不過多久,便有人自外頭悄然走入,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個密盒,袖手退在一邊。
徽帝擱下朱筆,随手将奏折放到一旁,又将那個密盒移到眼前,從禦案的某個抽屜裏取出一個銅制小鎖匙,打開密盒,取出裏頭的密折。
他拿到近前,打開認真細看。
越看,他臉上的表情就越少,便連眼底,也是平靜虛無如鏡面。
這是陛下怒到極致的表現。
得到這樣的認知,那人直接就跪了下來,不敢多言,便連呼吸,也都特意用了秘法,仿若不聞。
将裏頭的密折都看完了,他才擡頭看着下方。
“那逆子也給朕下了藥?”
那人吞了吞口水,還是回道:“啓禀聖上,那藥已經被替換下來了。”
徽帝輕輕嗯了一聲,不帶丁點情緒。
“那其他的人呢?”
那人沉吟了一二:“聖上,大殿下和二殿下......”
徽帝眯眯眼睛,不說話。
許久之後,那人才聽得上首傳來的聲音:“繼續看着那三個逆子。”
逆子......
那人不敢多言,恭敬領命,等了一會兒,見徽帝沒有說話,他才要慢慢退出去,卻又聽得徽帝的聲音:“在四五六七皇兒身邊的人太少了,再添些。”
那人心中一驚,在地上叩了一個響頭:“是。”
此後,上頭再無動靜,那人心中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出了內室,卻正好撞上冷觀的視線,他沒有停頓,仿若無人一般直接離開。
冷觀終于等到了人出來,他随手放下手裏拿着的彩瓷茶盞,站起身來,親手取過案上放着的一本折子,略微側頭,視線下瞥:“走吧。”
周期一直守在外室,無論是那人方才悄然進去還是冷觀如今領着人進去,他依舊躬身守在那裏,視線低垂,鎖在地上三步遠的地方,對一切視若無睹,聽若未聞。
可他心裏清楚,這一次,是有大事發生了。
他将所有事藏在心底,不去問,不去說,就只是等着一切都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冷觀才進去沒多久,裏頭便傳來了茶盞落地瓷杯破碎的聲音,還有徽帝森冷的聲音:“......不小心?......不知道怎麽回事?朕看他的腦子已經不在他的頭上了。冷觀,你去傳朕旨意,鄭秋常疏忽職務,延誤家國大事,罪無可恕,令封滔将軍領兵封府,籍沒家財,打入天牢。”
籍沒家財,打入天牢......
周期沉默,忽然想起幼年時候看過的熱鬧。
一箱又一箱堆積着的大木箱子,一個個錦衣華裳貌美如花卻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所措的姑娘家,一個個茫然無助絕望透頂的老爺公子......
當年懵懵懂懂的幼童,也曾被吓了一跳,終日沉默。
這就是,抄家啊。
不過半日,前朝裏的消息就傳入了後宮。
端妃娘娘正俯身愛憐地将一個三歲多的娃娃摟在懷裏,全心全意地陪他玩耍。
到得小娃娃倦倦地打了個呵欠,她便小心地将他摟進內室,溫柔地哄他睡去。
她的手輕輕拍打着小娃娃身上蓋着的薄被,笑容溫柔,眼神柔和,但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卻帶出來幾分怒意:“他還是動手了?”
她的奶嬤嬤輕輕點頭,也跟着壓低聲音:“娘娘,殿下這般做,委實有些兇險啊。”
端妃看着熟睡的小娃娃,沉吟了許久,終于點頭道:“嬤嬤你吩咐下去,讓人幫着點,記得要隐秘,莫要露了痕跡。”
奶嬤嬤點頭,又看了看端妃,轉身就退了出去。
端妃看着自己的幺子,不說話。
如果暄哥兒成功,那麽她作為母妃,自然也是勝利者,若暄哥兒一直沒有子嗣,介時最好的選擇自然還是旭哥兒。
如果暄哥兒不成功,到時總也怪不到旭哥兒頭上,那旭哥兒就還有活路。有了旭哥兒,林府就還有靠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