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無題
☆、第六十章 無題
牧葉忙的時候,沈瀾也沒有太空閑。
這日,沈瀾休沐,卻沒有待在沈府,而是出了城,在長亭邊上送人。
天空沉碧,朝陽初升,落葉絮絮,秋風卷起路邊飛揚的塵埃,和着南飛的北雁,一路奔向天涯。
沈瀾一身長袍,站在長亭裏,長亭的案桌上還擺了一壺清酒,幾疊小菜。
他臉上挂着禮貌的笑容,袖手撚起一杯酒,道:“夫人今日歸去,他朝恐難再有機會相逢。瀾在此,便已濁酒一杯,替夫人送行了。”
張繡茹此時一身素白,玉臉不加脂粉,更顯清理出塵,端麗無雙。
她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抿抿唇,纖纖玉手取了案上酒盞,一飲而盡。
“朱氏承先生美意。先生恩德,朱氏銘感五內,莫不敢忘。”
說完,她沖着沈瀾深深一拜,竟是全了大禮。
沈瀾讓開身,沒有領受。
“瀾也多得夫人幫忙,不敢受夫人如此大禮,夫人快快請起。”
沈瀾不受,張繡茹也沒有勉強,她站起身,一雙妙目直直地盯着沈瀾,眼裏有感慨,有謝意,更有幾分不解。
她略微沉吟,想想自己即将離開,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與他碰面,便還是忍不住。
“先生,朱氏心中多有不解,不知先生可否告知一二,也可略解心頭疑惑?”
沈瀾沒有看她,他的視線越過她,直接落在天空扶持着漸漸遠去的北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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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無可無不可的态度。
張繡茹心中一狠,竟就真的開口了:“當日我若是平安無事,不知先生你會不會應允那門親事?”
沈瀾的視線遠在天邊,竟讓張繡茹覺得,此刻的沈瀾與她也隔了一個世界。
沈瀾靜默,張繡茹就一直等着。
時間太過于漫長,張繡茹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失望之餘,也開始替自己想辦法開脫。
畢竟,目睹旁觀了先前那位如今的狀況,張繡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惹惱了沈瀾,那她究竟還能不能平安離開這裏。
但沈瀾開口了。
“不會。”
此刻的沈瀾已經将視線自天邊收回,落在張繡茹身上。
他的聲音很平淡自然,但卻沒有半點猶豫。
“我不會有妻子。”
張繡茹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在想什麽,但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熟悉到幾乎陌生。
“可是你該知道,你我親事裏頭多有人為,你根本就不是克妻的命格。”
沈瀾搖搖頭,吐字清晰明白:“不,我确實是克妻,我甚至注定終生無子。”
他看着張繡茹,臉上的笑意終于有了些真實的影子。
張繡茹呆站在那兒,似乎是知道了什麽,但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弄明白。
她還有很多疑惑和不解。
明明她也在他身上潑了一桶污水,他卻要将她從那一灘子沼澤拉出來,替她重新安排了身份,讓她自此安生過日子。
明明三皇子齊暄只是心慕于他,并沒有對他做些什麽,甚至隐隐有護着他的意思,他卻偏不放過他,愣是想盡辦法尋到她,與她合作,讓她将已經被圈禁府中落魄到沒有絲毫翻身餘地的他弄得不能人道。
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翰林院庶吉士,他卻幾乎擁有翻天的能耐。
她很想開口問一問,可她最後卻是什麽都沒有出口,只沖着沈瀾一福身,便轉身離去。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閨中年少無知僅憑他人的閑言碎語評判他人膽大妄為的張繡茹。沈瀾沈慎之,他再如何,也都與她無關啊。
沈瀾看着她上了車,搖搖一個作揖,送她遠去。
随即,沈瀾便讓人收攏了長亭上的東西,上了馬車,回轉沈府。
此後雖然京城風波一直未定,但沈瀾和牧葉的小日子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安和。
直到十一月初,大理寺正式下了通告。沈氏一族斬首的日子定下,就在本月下旬。
沈明錦行刑那日,沈瀾并沒有去看他,只是在安置着莫紫煙靈牌的暗室內站了一整夜。
牧葉有些擔心,卻又知道這事只能靠沈瀾自己想清楚,就算是他,也幫不得他。可是他又不願意沈瀾一個人,便陪着他也站了一夜。
直至天色微白,沈瀾才終于擡頭,他拉着牧葉的手,在莫紫煙靈牌前跪下,三叩首,默默祝禱了幾句,便拉着他出了暗室。
迎着熹微的晨光,沈瀾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側眼看着牧葉:“阿牧,我餓了。”
牧葉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聽了他這話,不由得下意思責問:“你也好意思說,昨個一天,你有用了膳麽?”
話說完,牧葉就已經清醒過來了,他正對上沈瀾的笑容,微嘆口氣:“我去替你熬些粥......”
沈瀾看着牧葉遠去的背影,唇邊笑意越加柔和,在清晨的淡霧裏朦胧美好得不可思議。
待到牧葉捧了白粥饅頭小菜過來,竟發現沈瀾心情較之方才松快了許多。雖然不知緣由,但他心底也不由得松了口氣,眼中笑意也更濃了些。
兩人一邊用早膳,一邊商量:“阿瀾,我們要不要準備些銀錢?”
沈瀾手撕着饅頭,直接便問:“你是看中了那些田産?”
這次連根拔起并被抄家的世家大族可是不少,裏頭更有許多值錢的玩意兒和田産。雖然大部分都入了國庫,但也有些會被拿出來由戶部拍賣。
牧葉點頭:“嗯。”
沈瀾放慢了手中的動作,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你我只兩人,一輩子又能花費多少?還是算了吧。”
牧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就此将這件事放開了。
不說他們如今的家底,就說沈瀾自己賺錢的手腕也很是不俗,足夠他們活三輩子了。
而且沈瀾說得也是,他們就兩個人,又都不愛鋪張,何苦攬了一堆銀子回來?
說到這裏,沈瀾忽而又想起了一件事:“陸璨華那邊,沒有什麽事情吧?”
牧葉幫着陸璨華易容,替他安排身份,輾轉到了齊暄身邊,化作陸淺秉,幫着齊暄辦事。這件事沈瀾可是知道的。
牧葉又給沈瀾夾了一著小菜,笑道:“若真有事,我們還能安安生生到現在?”
說到這個,沈瀾也笑了:“是我想漏了。”
如果陸璨華真的有事,只怕顧城早就尋上門了,又怎會讓他們如此安生?
兩人說笑着用完早膳,便将陣地轉換到書房。
這段日子京城亂得很,他們也并沒有多閑。若不是沈瀾才用了早膳,不宜立時上榻休息,只怕牧葉就要催着沈瀾進內室了。
因着沈明錦的事情,沈瀾可是一夜未睡呢。
沈瀾聽話,并沒有異議,卻也硬拉着牧葉一起。
牧葉內功已成,一夜未眠對他來說不過小事,可如今被沈瀾硬拉着,也不好掙紮,只得陪了沈瀾一道。
兩人相擁而眠,便又消磨了一日光景。
只是,這般如秋日一般晴好的心情,卻也只限于剛出房門。
才出了房門,牧葉便看到了自門房那邊傳過來的話。
他定定地看着門房,面無表情。
門房垂手站立,半響不敢作聲。
“你是說,今日沈府那邊來人,說請老爺明日未時初過府一趟,有事要與老爺相商?”
自沈瀾另開一府之後,沈瀾就去了公子的稱呼,直接稱為老爺了。
對外,牧葉也守着規矩,當然,對內,那自然是兩說。
“确實是這樣沒錯的。”
牧葉轉念一想便知道所為何事,他心中不滿,卻也沒想着為難自家的門房,便又問了幾句,就直接讓他回去了。
沈瀾梳洗出來,打眼一看,瞧見牧葉這副樣子,便知道定然是有事情了。
他見四周無人,便直接過來拉了牧葉的手進屋,坐下仔細問:“這是怎麽了?有人惹着你啦?”
牧葉搖搖頭:“沒人惹我,倒是有人找上你了。”
“哦?誰?”
“沈府。”
沈瀾點點頭:“也是時候了。”
确實,他們兩個也都知道,這事兒,總會找上門來的。
這一次朝廷動蕩,各方勢力大洗牌,沈氏一族也陷進去了大半。
忠勇公府一脈、沈明錦一脈,乃至與這兩脈相交好的支脈,凡是被齊暄拉攏了過去的,都是抄沒家財,男丁斬頭,家眷發賣的下場。
被抄沒的家財已經登記入庫,它們是要不回來的。
至于男丁,昨日已經斬頭了。除了替他們收殓入葬,沈氏一族幸存的這些人什麽都做不了。
但剩下來的就不一樣了。
發賣的女眷,他們還可以将她們贖買回來,如何安置尚且再說,總不至于讓她們到了那些不幹不淨的地方去。
沈氏也是一方豪族,如今是遭難了,留下的不是與他們幾家不和的就是明哲保身的,究竟要如何行事,還是要大家仔細商酌。
沈瀾和牧葉也都知道,什麽都不做是不可能的。
但牧葉就是不願意,這些人當日是如何對沈瀾的,他記得清楚。如今一朝落難,就要尋到他們面前,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沈瀾拍拍牧葉的手,笑道:“族中還有祭田呢。這次,應該是為了別的事情。”
被沈瀾這麽一提醒,牧葉也明白了。
沈氏少了好幾支,族裏的利益自然是要重新分配。
“那,需要我與你一起去麽?”
沈瀾搖搖頭:“這事兒,我一個小輩,人微言輕的,能說什麽。不過就是走一趟而已。我一個人就行了。”
牧葉也不堅持:“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嫩豆腐親扔的地雷,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