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情冷暖非天造(1)

第三章人情冷暖非天造(1)

中橫建築的實驗室內,一臺增材制造機正在打印一個蛋形住宅的微縮模型,祁振京親自設計的,立志把這種建築搬上火星。

隔着一面玻璃,杜西亭和祁振京目不轉睛地盯着材料一層一層地疊加。

杜東景這時打來電話,問杜西亭還有多久到?

“啊,”他猛地睜大眼睛,心虛地咽了咽喉嚨,“對不起,我忘記了。馬上出發。”

挂掉電話,杜西亭看向祁振京說:“我給忘了,今晚賈思捷訂婚。”

祁振京垂了垂眼,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送你。”

他們轉身往外走,候在外頭的鄧肯站起來,祁振京讓他安排車,等他們走出實驗室,一輛黑色轎車已經停在門口。

兩人面對面坐在車裏,祁振京手邊擺着一罐可樂,氣泡不斷上升,冒出細細的聲音。

訂婚宴的邀請函并沒有送到祁家。賈思捷和祁家義這些年出雙入對,大家都看在眼裏,賈家一直反對,無非是忌諱私生子這個身份。眼下突然和朱家結親,和祁家的關系,恐怕要進入冰河期。

祁振京伸直了腿,腳尖點了點杜西亭的鞋底:“喂,你最近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有麽?”杜西亭摘掉眼鏡,仰頭看着車子星光點點的頂篷,眼睛幹得要命,便閉上眼睛轉了兩圈眼珠子,再戴好眼鏡看向祁振京時,他喉結一動一動的,在喝可樂。

“相當,”祁振京把易拉罐放回小桌上,他當然知道是什麽牽動着杜西亭的心弦,“那新聞,東景哥沒怎麽樣吧?”

“沒有,”杜西亭嘆了口氣,“別人的嘴要怎麽管?知道的都知道,只是說不說出來的問題罷了。”

“東景哥是受害者啊——”

杜西亭擺了兩下手,不想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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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祁振京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說下去:“你別不別扭啊,看着葉顯寧,想起她姐姐——以前是你的大嫂,做出那麽惡心的事情,還給你哥戴綠帽子,你心裏真能過得去麽?”

杜西亭掃他一眼:“你幹什麽?葉顯寧和你不是朋友啊?青——她姐姐,以前對你難道不好嗎?”

祁振京往後一倒,仰起頭,拿下巴對着他:“是朋友,所以她家裏怎麽樣我不在乎,她和我之間沒有過節就行;可要換成是女朋友,我受不了。”

“這會兒倒說起這個來了,攢局兒讓我和她見面的不也是你麽?”

祁振京垂了垂眼:“因為過去太久了,我以為事情都淡了,可那天新聞一出來,我才發現我心裏的感覺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杜西亭看着他,身體裏好像有條齒輪生了鏽,一卡一卡的,打亂了呼吸的節奏。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學校裏有幾個家裏和杜家相熟的就開始在同學之間說葉顯寧哥哥和堂姐的閑話,一傳十十傳百,走哪兒都有人嘀嘀咕咕。那天是在食堂,他們幾個照舊坐在一起吃飯,比起以前,葉顯寧已經話少了很多,他們待在一起,多是賈思捷和祁振京在說些有的沒的。窗口的隊伍排得很長,一直沿着祁振京和凱普樂背後的那條過道排到接近食堂門口,有人看到葉顯寧就坐在這張桌上,忍不住要指指點點。

“就是坐在中間的那個。”

“啊?哥哥姐姐□□的?”

“嗯,坐在戴眼鏡的男生旁邊的那個。”

葉顯寧拿着筷子的手木住了。

“你們有毛病嗎?”祁振京忽然一拍桌子,不鏽鋼的筷子從桌沿滾下去,他站起來,轉身揪住其中一人的領子,很快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事後祁振京和那兩個說閑話的同學都被教導主任抓去義務勞動了,整整半個月,每天放學之後在禮堂外面拿着抹布擦玻璃。

十年前,祁振京是什麽感覺呢?

杜西亭久久地盯着他,看到他身上盤旋着“理”和“情”兩股力量,“理”告訴他,這種事情就是令人作嘔,和這種家裏不清不楚的人就是該保持距離;而“情”告訴他,這是他的朋友,那是一直對他照顧有加的朋友家的哥哥姐姐,他們再不堪、再混亂,也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

車一路開到燕莎中心,鄧肯下車替他開門,一股熱風吹進車裏。

杜西亭站起來,又坐下了,看着祁振京說:“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對賈思捷都沒有真正怨過、恨過、嫌過,對她更不會了。”

祁振京不看他,只是說:“你走吧,已經遲了。”

他下了車,對鄧肯微微一笑,說了再見。

看着絕塵而去的車子,杜西亭想,祁振京對葉顯寧家裏的看法,不是鄙夷,是可惜。

酒店的幾個轉角都擺着指示牌。

訂婚宴:朱品植,賈思捷。

杜西亭跟着指示牌走到宴會廳,門口有穿便服的警衛坐着,檢查他的證件後幫他拉開門。他走進去,燈光暗了,只留下一束舞臺光照在拿着麥克風致辭的男方父親身上,賈思捷和朱品植并肩站在一邊,另一邊是賈厚仁夫婦。

他快半年沒見過賈思捷了,自從她家給她指婚後,她就一直待在國外,歐洲、美洲到處跑。今天見到的賈思捷,很美,一種奪目的美。她一頭利落金發在下巴的地方齊齊地剪了一刀,露出脖子上閃閃發亮的彩寶:一圈哥倫比亞祖母綠寶石下鑲嵌着正态分布的羽狀碎鑽,碎鑽正中間又是一顆橢圓的綠寶石,其下串着兩顆水滴形的克什米爾藍寶石,最靠下的那顆低低地挂下去,剛好是正态分布的峰點。她耳朵上挂着一對和項鏈配套的耳墜,一低頭,別在耳後的頭發滑下來,遮住耳垂上深邃的綠寶石,只能看見綠寶石下挂着的瑩瑩一點藍。這套珠寶,很襯她身上的抹胸孔雀綠禮服。

杜西亭和朱家的子女沒有什麽往來,只在偶爾的活動上見過幾面,他打量着賈思捷身旁的朱品植,很斯文,戴着一副眼鏡,服裝很保守,一看就知道這兩人宴會前沒商量過。

他沒時間多看,急急忙忙找父親和哥哥坐在哪裏,才發現賈家嫁女兒,真的是大辦,只是訂婚宴,請的客人和哥哥婚禮差不多數量。他貼着右邊的牆走到頭,沒瞧見家裏人,又不好從中間穿過去,他正要往回走,身後有人拉住他。

“喂,杜西亭!”

他回頭,右側舞臺正前的這桌坐着賈思敏,她拉着他的西服一角,讓他在這桌坐下。

“你亂跑什麽?”她在他耳邊小聲說。

杜西亭低頭看着眼前的這套餐具,也不知道自己坐到了誰的位子上。他說:“我剛剛到,不知道我哥坐在哪裏。”

賈思敏直起脖子張望了一圈,對他說:“我也不知道,等燈亮了再說吧。”

杜西亭這才注意到賈思敏另一邊坐着的是賈厚德夫婦,連忙微笑了一下,和他們打招呼。因為他和賈思敏從前的那一段,他面對她的父母,心裏有一點不好意思。

賈夫人朝他笑了笑就把目光看回舞臺了,賈厚德倒是隔着女兒和他攀談起來。

“遲到了?”

“嗯,”杜西亭點頭,“工作上耽擱了一下。”

賈夫人拿胳膊肘撞了撞丈夫:“诶,臺上在致辭,你尊重人家一下好不好?”

賈厚德這才轉回身。

“喝水嗎?”賈思敏拿過一只杯子,“這個沒人用過。”

“謝謝。”杜西亭接過來,拿起桌子中間的一只果汁壺倒了一點,嘗了一口才發現是胡蘿蔔汁,他吐了吐舌頭。

賈思敏笑道:“難喝吧?我姐選的,她非說健康。”

“诶喲,賈思捷吶……”杜西亭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的手機震了震,孔孝文發短信問他到了沒,他這才把手機拿到桌下回複嫂子:“我在了,找不到你們,等燈亮了過來。”

關掉和孔孝文的聊天框,他看着手機裏一格一格縮略顯示的短信,往下滑了滑,葉顯寧三個字浮了出來,空空的方框裏,他們之間唯一的一句話是他向她報平安。

“我到家了,晚安。”

是因為她臨走前對他說:“到家和我說。”

但她沒有回複,一直沒有回複。

他當時擔心了一會兒,怕她出事,但很快他就看到了娛樂版新聞的第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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