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有惡磨
第33章 自有惡磨
滿庭春。
林盡莫名其妙跑了,就留韓傲和柳拂心還有一只狗崽跟滿庭春裏裏外外那麽多人大眼瞪小眼。
綴棠的故事講完了,小樓內外的看客唏噓幾句便也各自散了,韓傲知道現在該繼續推進案件,可他看看綴棠,再看看柳拂心,不免有些緊張。
這個案子從頭到尾都是林盡在查,他只是跟在後邊被帶飛的那一個,現在他的大腦不見了,獨留他一人面對這這殘酷的世界。關鍵他的小學堂還上得不認真,每次的成績都是最末等,在這案子裏等同于抓瞎,如今在柳拂心面前無法表現自己無所謂,可總也不能丢人現眼吧!
韓傲局促得想要咬手指,好在,就在氣氛愈發尴尬時,柳拂心先出言道:
“方姑娘,我還有一事不明。徐三小姐的屍身,如今在哪裏,這麽多年了,竟無一點蛛絲馬跡嗎?”
綴棠微微皺起眉,眸裏染上些許憂愁:
“我也不曉得。當初媽媽支開了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了三小姐的屍身,對外一口咬定三小姐是跟相好逃跑了。這麽多年過去,即便我有心想查,也始終沒探到一點消息。屍身……小仙子,我是個凡人,不曉得這些事,我只想問,屍身對于鬼魂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柳拂心搖頭,遲疑一瞬,又點點頭:
“對鬼魂不一定,但對枉死的徐三小姐來說,很重要。”
綴棠陷入了沉默,一旁的韓傲稍作思索,突然道:
“那意思不就是說,如今只有方才那瘋婆子知曉三小姐的下落了嗎?”
他口中的瘋婆子便是被他關進走廊盡頭小黑屋的鸨母,剛才韓傲見門上挂着鎖鏈,離開時便順手捆上了,此時,鸨母正從裏面瘋狂拍打門板,可能是因為叫喚太久,她原本尖銳的嗓音都嘶啞了。
女人的叫罵和吱呀作響的門板聲混在一起,再配上叮當作響的鐵鏈,格外瘆人。
韓傲背對着柳拂心,打開門上鎖鏈時,他還故意凹了個兇神惡煞的表情,就為了能讓鸨母速速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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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乍一看他這要吃人的模樣,還當真有點吓人。她心裏有些犯怵,踉跄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韓傲乘勝追擊,繼續惡狠狠逼問道:
“說,你究竟将徐姑娘的屍身藏去了何處?!”
“什麽?徐姑娘是誰?”鸨母退到了牆角,同二人裝傻道。
柳拂心上前一步,她臉上罕見地沒了笑容:
“徐冬肆,徐姑娘,你親手殺的人,怎麽就不記得了?”
“原來是冬姒那個小賤蹄子啊。什麽親手殺人?你莫要胡說!我只是給了她一點小小的教訓罷了,她是自己不争氣才死掉,同我有什麽關系?”
鸨母的眼睛在面前二人身上滴溜溜轉着,片刻後,她一改先前怯意,突然往前邁了一步,仰起脖子給二人:
“來嘛,你們不是神通廣大的仙人嗎?你們神力無限,呼風喚雨!若你們想為那小蹄子報仇,便殺了我好了!來啊,殺了我!”
鸨母緊閉眼睛,停頓片刻,她試探着睜開一只眼,見韓傲和柳拂心沒有動作,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測。
她臉上逐漸揚起個扭曲的笑容,她邁着步子晃晃悠悠湊近柳拂心,逼得柳拂心下意識後退半步。
見狀,老鸨突然笑得得意:
“哈哈,你們不敢!你們不敢殺我!你們是仙人,你們不能傷害我們這種凡人,你們唬不住我的!!”
聽見這話,韓傲和柳拂心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底瞧見了無奈之色。
是,讓鸨母說中了,修仙者在凡世,除非事況格外緊急危及生命,否則絕不可出手傷害凡人。被宗門知曉後責罰事小,影響緣法因果增添不可預見的變數事大。
韓傲也清楚這點,可他眼見着壞人在面前猖狂、自己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實在恨得牙癢癢。
他握緊了拳頭,暗自咬牙,正想說些什麽,可還未等他一句話出口,他的識海中突然被林盡的聲音填滿:
“阿韓!救命啊!!!”
一聽這聲音,韓傲心中怒氣跑沒了影,更沒心思在這扯皮了。
他最清楚林盡那破身子骨有多脆,遇見事多耽擱一秒都可能有生命危險,他不敢拖延,立馬同柳拂心道:
“林林有危險!”
柳拂心面色一變:
“韓公子帶路。”
兩人風一樣來,又風一樣走,鸨母瞧着瞬間空蕩蕩的小黑屋,長長松了口氣。
她整理一下自己的發飾儀容,正想趁着那幾個多管閑事的臭道士不在,出去好好教訓一番那些有道士撐腰便膽大包天不知好歹的小賤蹄子。
她拍掉衣裙上的草屑,扭好自己的姿态,一擡眼,卻突然見門口蹿進來一只小黑影子。
定睛一看,那竟是個巴掌大的小狗崽子。
鸨母剛準備發怒,問問是誰放這麽一只畜生進門,可下一瞬,小黑屋內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同時,屋內溫度詭異地升高些許,連方才大開的木門都“砰”一下合了個死緊。
鸨母可從未見過這陣仗,她将雙眼瞪到最大,眼睜睜看着面前無端多出一片古怪的黑霧,而後,有個身高九尺的怪物憑空出現在了她眼前。
鸨母仰着頭、看着蕭瀾啓那雙青粲色的眼睛,一時竟腳底發軟,跌坐在了地上。
蕭瀾啓居高臨下地瞧着面前的老婦,不耐煩地一挑眉:
“方才他們問你的問題,本尊要你給出答案。”
其實蕭瀾啓根本沒關心剛才那兩個人類問了什麽問題,他只是被眼前這老婦的猖狂笑聲吵了耳朵,加上實在瞧不順眼此人做派,所以故意現身整她一整罷了。
蕭瀾啓跟着林盡,幾乎算是參與了整件事情,可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來自煙雨山的這哼哈二将能把這麽簡單的破事弄到如此複雜,他們人類修士就是如此虛僞,就愛将簡單的事情整出彎繞,還搞出那麽多條條框框叫人無法盡興,以至于如今被人踩在臉上猖狂都給不出教訓。
蕭瀾啓可不慣他們的臭毛病。
他稍稍眯起眼睛,眸底光芒一閃,老婦腳底的幹草便突然燃起一團青粲色火焰,連帶着燎着了她的裙角。
鸨母被驚得尖叫一聲,瘋狂用手拍着身上的火焰,擰着身子醜态百出。
蕭瀾啓微微勾起唇角:
“本尊跟他們那種道貌岸然的人類修士可不一樣,本尊殺個凡人,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你是要乖乖招來,還是被這崩雲碧火燒盡靈魂灰飛煙滅,你自己選。”
其實蕭瀾啓也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他說的話是真的,他确實不在乎這些凡人的性命,可偏偏他跟林盡之間還梗着個該死的馭獸契約,他若是在林盡意願外殺了人,林盡那邊第一時間便會知曉,到時候以林盡的絮叨勁兒,更是麻煩。
蕭瀾啓只要一想林盡那些碎碎念就煩得要死,殊不知他這張越來越臭的臉落在鸨母眼裏,險些吓掉了她的魂。
鸨母可沒見過這種身高九尺會放火會從狗變人的綠眼睛大怪物,而且這怪物說話不似作假,他是當真會殺了自己!
鸨母越想越怕,立馬吓破了膽,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您把這火滅了,先滅了吧!”
蕭瀾啓心情總算好了些,他稍稍揚起唇,大發慈悲地撤了鸨母身上的碧火,可在鸨母即将招供時,他又不耐煩地一揮手:
“閉嘴!本尊沒興趣不想聽。等那三個人類回來,你便說給那個綠衣服的……”
蕭瀾啓原本想說“那個綠衣服的蠢貨”,可轉念一想,這家夥這兩天的表現确實有幾分膽識,也還算機敏。所以蕭少尊主想了想,還是決定大發慈悲地撤回對他的惡評。
可用“家夥”一詞又實在不能表現他對那人類的厭惡,因此,蕭瀾啓頓了頓,改口道:
“便說給那個綠衣服的瘦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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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服的瘦猴對自己的新名號毫不知情,他還在逃命的路上。
身後那幾個大漢果真是沖他來的,林盡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逃命,喉嚨都快要飙出血了,可他同那幾個暗衛的距離還是在不斷縮短。
林盡跑得兩腿發軟,終于在拐進一條暗巷死路時身心俱疲,再支撐不住,撲倒在地摔了個大馬趴。
他重重緩着氣,鼻腔裏滿是塵土和血腥味,他眼睜睜看着身後的暗衛越來越近,就在其中一人即将靠近自己時,突然,天邊一聲巨響,一把糙鐵劍“铮”一聲插在地上,帶起的氣浪将那暗衛生生推遠幾步。
“你傻啊!你來之前不是買了法器符咒嗎,怎麽不用?!”
林盡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幹咳兩聲:
“夫子說了,不能對凡人用那些。”
“你都要死了你管雞毛凡人不凡人?!”
韓傲氣得破口大罵,可等餘光瞥見了柳拂心,又趕緊收好自己的猙獰表情,重新恢複一副人模狗樣。
林盡都懶得理他,現在兩根金大腿到位,他底氣很足。他低頭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塵,正想同對面人說道說道,可擡眼時,他突然瞥見對面暗衛手中有寒光飛來,直沖韓傲面門!
“當心!”
韓傲原本還在檢查林盡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聽見這聲,他立馬回頭看去,便見有根袖箭破空而來,直沖他的右眼!
韓傲心裏一驚,一時竟愣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他眼中那抹寒芒在他眼裏不斷放大,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抹昙花幽香襲來,一條白皙細瘦的手臂出現在他身前,替他一把握住了那根袖箭。
韓傲愣了一下,他順着袖箭望去,便見柳拂心素白衣袍随着微風輕輕浮動,她本人微微垂着眼,而後眸光一凜,反手将袖箭擲回,箭鋒以比方才快出數倍的速度插入那暗衛腳尖前一厘的地面。
柳拂心輕甩袖擺,溫聲提醒一句:
“韓公子,在敵人面前,切記時刻當心。”
“……”
韓傲看着她,一時竟怔住了,許久,才呆愣愣地小小聲應了句“好”。
林盡不忍直視地閉閉眼睛,伸手擰了一把他的腰:
“把你這不值錢的樣子收起來好嗎?”
韓傲吃痛,“嗷”地驚叫一聲,又趕忙在柳拂心看過來時擺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林盡有點頭痛,他在心裏搖頭嘆氣一番,才擡眸看向對面已呈包圍之勢的暗衛們。
“在下只是偶然來中雲城辦些事,也不知招惹到了哪位大人物,才令各位英雄好漢逐我至此?或許其中是有什麽誤會,還請容在下同你們背後之人坐下來和和氣氣聊一聊?”
對面的暗衛聽見這話還是板着一張臉,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但他們似乎也沒打算繼續出手。
就在林盡對眼下情況迷茫之時,對面暗衛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略有耳熟的聲音:
“我是叫你們将人請回府中,但我何時準允你們擅自同人家動手?再說,人家幾位可是仙君,真要打起來,你們以為你們還能留得命在嗎?真是養久了膽也大了,一群蠢笨玩意!”
暗衛聽見這聲音,紛紛側身讓出一條道來,先前擅自使出袖箭的暗衛更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接着便是幾人齊齊一聲:
“見過侯爺!”
侯爺?
林盡瞬間便聯想到了故事中那位要納徐冬肆為妾的秦老侯爺。
是他?
林盡皺起眉,直勾勾瞧住暗衛們身後緩步走來的那清瘦背影,等看清那人模樣,林盡心中有絲訝異,可再回味,卻又覺得一切都如此合理。
那是位白須老者,身着一襲長衫,正是他先前在醉仙樓見過的那位二爺。
“去,回府自行領罰。”
二爺凜眉對那暗衛如此道,随後,他擡眸看向林盡,又恢複了先前笑眯眯的模樣,慢悠悠道出一句:
“小友,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