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燈下黑

第34章 夜燈下黑

“您是……”

林盡略微有些遲疑,他不确定道:

“秦老侯爺?”

“不必如此稱呼,你喚我秦二爺便好。”

秦二爺沖身側暗衛使了個顏色,高大男子們這便恭恭敬敬朝他一禮,退身消失在了街道各處:

“方才在茶樓,人多眼雜,我并不能直接同小友表明身份,原本想叫我的人請小友回府中一敘,沒想到手底下都是些不機靈的東西,使各位受了驚吓,還請各位見諒。”

秦二爺這話說得客氣,說着還同他們拱手一禮算作賠禮道歉。

人家一個老人家都這麽說了,他們這幾個小輩再不領情便有些不識相了。

故事中的“秦老侯爺”出現,林盡有一肚子話想問問他,可那條破落小巷實在不是閑聊的地方,秦二爺便做主将三人帶回了府中。

侯府坐落于中雲城最北邊,進門時,林盡還悄悄拿着地圖瞧了一眼,确定這光一個侯府的面積就有六分之一個中雲城大,裏邊的庭院布置也極盡奢靡,瞧着倒跟它主人這幅樸素文人的模樣格格不入。

“昨日我聽人說城內來了幾位仙君,原本便打算差人請你們入府一敘,誰知竟這樣有緣,叫我同小友你在醉仙樓遇上了。”

秦二爺坐在主位,遣婢女給三人奉了茶,接着道:

“若我猜得沒錯,三位仙君可是來自煙雨山,來查滿庭春的案子?”

“您……”

林盡原本有些訝異秦二爺為何會知道這些,但很快,他便自己想通了其中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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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山的那些任務并非憑空捏造,任務堂內每根任務竹簡皆由凡世之人上報、再經外門撥人初步确認,待到确定了事件真實性以及危險程度評級,才會統一置入任務堂讓門內弟子挑選。

之前林盡就有些奇怪,如果滿庭春這案子被埋藏這麽多年,連他們都得靠翻案卷查到受害者,甚至基本沒有本地人知曉此地有鬼魂出沒,那麽這個任務究竟是怎麽來的?滿庭春內的姑娘們怕徐冬肆受傷,先前連實話都不肯同他們說,更不可能報案,可若不是她們,那會是誰?

如今聽秦二爺這樣說,林盡才算是解開了心中疑團。

秦二爺也是聰明人,他瞧見林盡面上表情,便知自己不必多解釋。

他吹吹盞內漂浮的茶葉,道:

“你今日不是要找‘拒端王’這戲本子的出處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戲本是我找人寫的。正如你猜測的那樣,當年的楚跡,就是初霁。我将初霁的事改成這麽個戲本子,要求醉仙樓每日演幾場,就是為了等小友這樣的人,來查當年之事。”

韓傲那天根本就沒有認真看過戲,根本不知道那出戲在講什麽,他跟身邊的柳拂心一樣迷茫,不知這一老一少究竟在打什麽啞謎。

林盡此時也來不及同他們解釋,他一門心思都在秦二爺那:

“那麽,請問二爺,初霁姑娘如今人在何處?”

聽見這話,秦二爺動作一頓,稍後,他慢悠悠飲了口茶水,微微嘆道:

“不知。”

“啊?”林盡原本以為自己終于找見了突破口,結果就又被秦二爺兩個字生生斷了。

“我同初霁那丫頭也算是個忘年交。當年,就如同戲中那般,瑞王登基稱帝後,初霁同她辭行,從皇城回了中雲城。她回來先與老朽見了一面,問老朽借了些銀子,說要找她一個朋友,結果這一去,便再無了音信。她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這麽多年來,沒有一點消息,仿佛世上從未有她這樣一個人。”

林盡略一思索:

“所以,二爺您懷疑,初霁姑娘的失蹤與滿庭春這案子有關?”

“正是,我只是區區凡人,我之力,對于妖魔鬼來說實在微如草芥,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尋初霁下落,可始終沒有半分進展,我只能抱着碰運氣的心态托人将此案報給了煙雨山,原本沒抱希望,沒想到等來了你們。

“初霁此人,我頗為欣賞,我并無子嗣,初霁于我,如摯友,如知己,亦如親女,我不可能讓她這樣不明不白消失不見,初霁,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三位小友能了我心願,事後報酬你們随意提,只要在我老頭子能力範圍內,我必當盡心盡力辦妥。”

“若初霁姑娘的失蹤真與此案有關,那我們必會查清,只是……”

林盡話音微頓,沒有繼續往下說。

他覺得這事根本沒有秦二爺說的那般簡單。

照他所言,初霁當初問他借了銀子,說要去找一個朋友,這位朋友極有可能便是冬姒。

可綴棠那邊給的信息是,這麽多年,初霁從未回過滿庭春,這說明,初霁突然失蹤,很有可能是在她去找冬姒的路上。

這又是怎麽回事?冬姒并不會傷人,就算将人劫走也只是将其短暫帶入鬼境後再放出,初霁不該……

林盡的思緒突然一斷,因為他意識到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還有一事不解,聽聞當初二爺您有意納滿庭春的冬姒姑娘為妾,此事是……?”

秦二爺似乎早猜到他會問此事,因此沒多回憶便道:

“冬姒,我知道她,滿庭春最出名的一代花魁。當年初霁從皇城回來,約我在醉仙樓,曾同我提起過她。她問我借用銀兩,也是為了替她贖身。當時我覺得她如此行事恐會惹來不必要的注意,因此提議由我來以侯爺的身份直接擡她回家做妾,到時再送她二人出城、改名換姓重新生活。當時初霁拒絕了這個提議,她說會吓着冬姒,冬姒也定然不肯,我便沒再堅持了。

“當時我二人談論此事是在雅間內,也不知怎的被人聽了去,後來,竟弄得半城人都曉得了。”

秦二爺的話,林盡并未全部聽進去。

因為他心裏突然有種巨大的空落感,那是事情脫離已知信息而帶來的恐慌。

不對。

時間線不對。

如果當時初霁問秦二爺借了銀子後直接去了滿庭春,那她的失蹤就不可能與冬姒有關。

因為那時侯爺納妾的消息還沒被傳出,冬姒還沒死,更不可能成鬼劫走初霁。

那麽,初霁的失蹤又是因何?

林盡幾乎拿不穩杯盞,連聲音都捎帶了絲急切:

“二爺可知,若初姑娘想從醉仙樓去滿庭春,會走哪條路?”

據秦二爺所言,當時初霁一路從皇城走來,心裏不知為何一直惴惴不安,她說自己總有不好的預感,恐夜長夢多,所以想盡快帶着朋友離開此地。秦二爺看她心慌,才勸她先在自己府中休養,自己可以替她連夜将人接回。

可初霁拒絕了,她從秦二爺那裏拿了銀兩,一刻也坐不住,匆忙告辭後便跑出了滿庭春。

那是個如今夜一般的雪夜。

從秦二爺府中出來後,天色已又沉了,秦二爺帶着他們先到醉仙樓,再從醉仙樓後門走向滿庭春的方向。

據他所說,這兩地之間若走大道,須得多繞好幾段路,以初霁當時的心情定然不會選此,所以,他帶他們走的是後巷小道。

沿着這條小道從醉仙樓出來,會路過一片高高的圍牆,林盡白日裏走大道,不路過這裏,夜晚又實在看不清,所以并不知道這圍欄內是何光景。

他仰頭瞧一眼,只望見其內幾處屋頂,再無其他。

總歸事情的重點也不在這裏,林盡很快便将其抛去腦後,只跟着秦二爺走向滿庭春。

這兩日,林盡和韓傲同這處後巷打過不少交道,這段路極為冷清,走了半天連燈籠都沒見一個。

林盡裹緊身上問二爺借來的鬥篷,跟着他在小道內穿行,卻越走越覺着不對勁。

他拍拍韓傲:

“阿韓,我們昨夜從城政司出來時是不是也走了後巷?我怎麽感覺同今日有些不一樣?”

“因為咱們走的不是一條路啊。”韓傲擡手指指身側的圍牆:

“我們昨日也路過這地方了,只不過當時我們走的是另一邊。這兩條路挺像的,晚上分不清很正常。”

“是嗎?”

林盡微微皺起眉,他盯着身側的圍牆,略微有些出神。

直到路過某個路口,林盡忽然頓住腳步,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停下來,不解地望着他。

林盡直勾勾盯着身側那條格外黝黑的小路。

中雲城的布局格外歸整,每家人的院落都規規矩矩方方正正地用圍牆圈着,如他們方才路過的高牆大院,再如眼前滿庭春的後院。

而林盡眼前這條小巷,便是被滿庭春和大院兩道圍牆擠出來的小路,這路不寬,也就能容三人并肩而行,但……

“你看什麽呢?”

韓傲覺得奇怪,他拍了拍林盡的肩膀。

“看這條路。這是滿庭春後院南側的圍牆,這面牆上應當還有一道小門,因為昨夜我們便是從那小門出來,留在後巷等柳姑娘消息的,是也不是?”

“是。”

“但你看。”

林盡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張凝光符,将其發出的光投入小巷深處。

光芒刺入黑暗,停于小巷中央一堵十分突兀的牆:

“既然是兩家院落隔出來的巷子,那麽這裏應當是通的才對,可現在為什麽好端端會有一堵牆擋着?作用在哪?”

“這個……”

秦二爺聽了他們的話,解釋道:

“小友有所不知,這條巷子原本是通的,可後來滿庭春後這處院落,也就是咱們方才路過的大院,被人買來辦了書院。書院大門在東側,滿庭春大門在西側,可偏偏滿庭春還在南牆開了道小門。南牆這小門時常有人進出,有幾次,客人醉醺醺從小門出來往東走,拐去了書院,鬧了幾次事,書院主人不滿,還因為此事跟滿庭春的鸨子吵了嘴。書院不肯受此騷擾,鸨子不肯封死小門,兩人誰也不肯讓步,索性将小巷一劈為二,在中間砌了道牆,将路堵死了。”

聽見這話,林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他并不打算放過此地。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覺得這牆有問題。

他緩步走近小巷裏,可還不等他将腦中零碎的線索串起,他突然聽見牆頭那邊傳來些窸窸窣窣的怪聲。

仔細聽聽,竟像是有什麽人在用指甲摳挖磚牆,同時伴着的還有什麽人碎碎念的模糊話音。

林盡微一挑眉,同韓傲遞去個眼神,韓傲立馬會意,過去一把撈住他,幾個縱躍便帶着他穩穩立在了牆頭。

天色實在太暗,林盡看不太清,便調出方才的凝光符,投向磚牆另一邊。

結果等光落到下面,林盡看清下邊模樣,卻是意外地稍稍睜大了眼。

正在扒拉磚牆的竟是滿庭春的鸨母,那老婦也不知經歷了什麽,臉上身上黑乎乎髒兮兮的,模樣很是狼狽。

除此之外,她身後不遠處還蹲坐着小影子,那是……

“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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