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動

心動

再醒,藺泊舟才理清昨夜的事,匆匆去找藺意晚。不知道嚴烨與藺意晚達成了什麽協議,藺意晚居然同意了。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他們三人準備明夜與醉春樓會面。今日休沐,藺泊舟很閑便與藺意晚比箭術。他的準頭一直不如他姐。

“诶,你怎麽回事,在想什麽啊?昨天看上誰家姑娘了。”

姑娘沒看幾眼,倒是......他被這句話噎住了。

“喜歡就娶呗,不是随便你挑嗎?”

藺意晚看他射箭時一會兒走神,一會兒傻笑,一會兒不解,她覺得她弟沒救了。

“沒...”藺泊舟不知道怎麽解釋,但又知道肯定糊弄不過去,幹脆說:“時候到了再說吧。”

他再一次輸的一敗塗地,十靶就中了七個。

再消磨一會兒時間便到了與嚴烨議事的時候了。

醉春樓中舞樂聲歡快,衣着華麗的侍女數不勝數。他們上樓去,嚴烨已在內。

他們随意找了幾個侍女又請了幾個樂師使他們的談話聲被蓋住。

藺泊舟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如溫白秋。相貌也好,技藝也罷。

嚴烨看着不是貪圖美色之人,交談幾番之後藺泊舟仍這麽覺得。他不明白嚴烨為什麽執着于他姐,而藺意晚全程幾乎一言不發。

他們初步定下來的方案便是在春節前那場狩獵活動中讓晏笙跟着嚴烨在皇帝身邊,再借機舉薦。最後用狩獵前三名的獎勵要皇帝為藺意晚與嚴烨賜婚。

他今日喝的不多,但聽着所奏樂曲覺得煩躁極了。嚴烨似乎也覺出他的不耐煩,果斷地結束了話題。

Advertisement

下雪了。馬車再回去的路上行至一半,藺泊舟忽然和晏笙說:“我下車走走,你不用跟着了。”然後就消失在了雪夜中。

他身手一如既往的好,随随便便就進入了溫白秋府中。一盞暖黃色的燈在空曠的沼地邊格外的顯眼。仿佛天地間僅這一人,一盞燈。

他跳下房檐,身上帶下些落于竹枝上的雪。溫白秋認真而又溫柔的看着丹頂鶴,沒注意到小心靠來的藺泊舟。

溫白秋聞到一點酒氣,一回頭正對上藺泊舟的臉。

“廣平王?參見殿下。”

“抱歉,起來吧。”

等溫白秋起來後他有點吃力的為藺泊舟舉着傘,藺泊舟見狀接了過去。

“有失遠迎,恕在下禮數不周。”溫白秋覺得很驚訝。

“我才是,貿然造訪。”藺泊舟說完之後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承蒙廣平王關照。”溫白秋搞不懂藺泊舟的具體目的,他思慮片刻,開始憂心藺泊舟是否察覺到什麽,但若是那樣,他絕不會只身一人前往。又或者,這是個圈套?

“所有的詩你最喜歡哪一個?”

“關山月?”溫白秋猝不及防。

“關山月,傷離別也。”藺泊舟喃喃自語道。“就彈這個吧。具體哪一個你自己選。”

藺泊舟随溫白秋進了一間屋子裏面有清冽的木香味。琵琶、琴、笛、簫,陳于其內。

溫白秋招呼人為藺泊舟上茶,自己取下琵琶。唱詞出來,分明是半戲腔的女聲。他從前在樂坊時常作女相,一出臺便是萬人空巷。他突然不知藺泊舟怎麽知道他會唱的。

其實藺泊舟僅是憑着自己高興讓他彈得,他覺得溫白秋會而已。

“用你原來的聲音。”溫白秋的女聲雖然好聽但卻不是藺泊舟要的。

溫白秋還真沒怎麽用過本聲唱過。那聲音聽着青澀,像是初出茅廬的少年,有種別樣的澄澈。

醉意猛地湧上來,他有些迷糊,心跳加速。溫白秋的聲音猶如箭矢,字字入心,令人癡狂。

一陣急促的弦音讓藺泊舟回神。溫白秋猛揪住心口,慌亂地拿藥,一時急促,琵琶摔在地上,“嗡”的,發出弦斷聲。

他吃完藥之後大喘着氣,虛脫的倒在椅上,藺泊舟已在他身旁将琵琶撿起,低頭只見他發鬓已濕,眼角因極劇烈的疼痛而溢出淚水。

“殿下恕罪。”溫白秋在冬日本就更容易體力不支,今夜陪藺泊舟熬到這個時候更是心力交猝。

明明還沒徹底緩過來卻先想着道歉。他太小心翼翼,可就只有這樣才能到今天這個位置。

“今天先休息吧,不早了。琵琶我會着人來修。”

藺泊舟總覺得溫白秋身上有種魔力,叫人抓狂。如狐貍般的狡猾,脆弱的軀體像琉璃般華美。只消一眼,面紅心跳。

他将人送到寝殿,依溫白秋的意思将傘撐走了。白色傘蓋上僅繪着幾片墨竹,淡雅脫俗。

雪愈下愈大,屋檐皆白。松柏亦白頭。

不到圍獵那日晏笙便已在嚴烨安排下有上一官半職,只待東風。

溫白秋這兩日極忙。他們被要求在年前從民間搜羅新曲兒以博一衆賓客歡心。

朝廷在這時又要藺泊舟出京去“訪察民情”又不允他回邊疆,不知在密謀什麽。甚至要特意将他支開。

為了不被人出來,他作普通打扮,連晏笙都沒帶,留他在京作眼線。他知曉溫白秋的行徑,既要“訪察民情”不如随溫白秋去。藺泊舟對所取之地一無所知。

“溫大人。”藺泊舟叫的順口,可溫白秋卻多少受用不起。

不過僞裝麽,便要徹底一點。

他們所到之地從京城騎行半日便可到達。第一日兩人到驿站時便已天黑,匆匆吃了晚餐便回房去。

半夜,藺泊舟起身去接晏笙的信,空中隐有兩個白點。他從信鴿身上拆下密函後便回房去,碰巧溫白秋也在走廊上。

“大人,夜間寒涼,早些歇息。”

不得不說藺泊舟裝得很像溫白秋下屬。

溫白秋不清楚藺泊舟為何出來,十分戒備的看着他。随即點頭。

雪夜中溫白秋的皮膚被潋滟雪光映得更白,又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感。

次日,溫白秋要往深山中去。各地樂坊的曲兒都會按時往京城遞去,要尋新的,只能在消息閉塞處。朝廷債務吃緊,沿途百姓看着面色都不大好。到巫山腳下時馬已無法用了,他們将坐騎留在了附近的馬廄。

山路不好走,又有積雪,兩人到正午才走到四分之一處。

“喝一杯嗎?”溫白秋問店小二要了一杯溫好的雄黃酒,倒了些在自己的杯盞中,随後詢問藺泊舟。就像普通朋友一般。

“多謝。”他從溫白秋手中拿過酒壺,卻沒想到溫白秋沒放手。他整只手覆在溫白秋冰涼的手上,詫異地看向溫白秋。

溫白秋似笑非笑地回望,在藺泊舟看來說不清的勾人。他緩緩抽走自己的手。拿起自己的酒喝了一杯。

“殿......空山兄,你還要些什麽嗎?”溫白秋不太習慣被藺泊舟稱為大人,最後還是以兄弟相稱。

“随意,買些幹糧帶着吧。”下午雪停,路好走些。兩人終于到半山腰的村落中,那兒恰能看見山下滔滔流水。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溫白秋在口中喃喃道。

“思念故人?”藺泊舟偏頭看向他。

“嗯?并非如此。兀自感傷罷了。”

溫白秋被吓到,然後解釋了一下。

山中消息閉塞又無甚土地,僅靠着捕獵甚至比外面過得好些。足見朝廷稅務沉疴。這兒不可能有成套的樂曲,不過是些口耳相傳的旋律。

溫白秋坐于村民間與他們談笑,他的容貌在其間極其突出可又有種別樣的親和感。

溫白秋學着老妪,輕輕哼唱着不知名的民歌。舒緩寧靜的曲調正襯這山間景色。像個平凡的人一樣農耕,織布,似乎也不錯。

可惜山河變遷,他們還有使命,況且這樣農桑的生活也将不再安逸。

當地的農民很熱情,騰出了一間空屋。這已經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

冬日,天黑的極早,他們就着帶來的酒吃上些幹糧便該入睡了。

整個村子似乎僅能勻出一床被子,房間已是最大的了。

其實最要命的不是睡一起而是何時出去取信。昨日上面僅寫了“邊疆戰事将至。”

他草草回了今日所在之地,也未多說。

“我出去轉轉。”

村中人此時都睡下了,他們一進屋溫白秋便這麽說。他剛走不久,窗棂便被敲響。

他取下信件,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溫白秋進來,他只得匆匆将信件揣入懷中。鴿子被他趕走了。

他們脫下外袍,随意的躺下。溫白秋似乎很快就入睡了,呼吸聲很均勻。他過了一會兒後翻了一個身,面對着藺泊舟,手搭在藺泊舟腰際,正是放信的地方。

他的心跳開始變得劇烈,溫白秋好像随時都會醒來,揭穿他。當然他清楚,這不可能。

溫白秋睫毛輕輕顫着,表情略有些憂傷似乎不是什麽好夢。

他情不自禁地将擋在溫白秋額前的發絲別到了耳後。

藺泊舟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再醒天已大亮。他匆匆找機會看了一眼信。上面僅有四個字“四王難保。”

這村子他是一秒都不想多待,可回去便是自投羅網。

“桴意兄...”藺泊舟總覺得這樣叫着奇怪。溫白秋此刻将曲譜記于紙上。

“啊,你恰好來了,試試?”他将寫好的譜子遞與藺泊舟。

藺泊舟試着哼了一下。

“嗯?我看看。”

他放下筆起身,就着藺泊舟拿譜的姿勢指着其中一行。

“你把這裏再來一遍。”

藺泊舟再哼仍是錯了,而譜是對的。

“這裏的‘宮’不是‘羽’啊。”

他将錯誤指出後又哼了一遍,一字一句都正入藺泊舟心扉。他只呆呆看着溫白秋,許是舟車勞頓,溫白秋面色慘白,雖有狐裘可仍能看出他很冷。

藺泊舟忽然想将他如金絲雀般圈養起來。

他回神輕笑起來,用指腹試圖擦去溫白秋鼻尖上的墨。就像偷吃的貓兒一樣,蹭花了臉。

溫白秋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過一會才扭過來,拿走藺泊舟手中的譜繼續寫。藺泊舟想了想也開始寫奏折。

今日天晴,他們便趁機下山去。日薄西山,蒼山映雪,金碧輝煌,不亞于金銮殿。

山間溪流,鳥鳴不止。及到山下,夜涼如水。

當地的太守招待了他們,每坐于宴席上藺泊舟都會想起他那日醉酒。兩人均是心照不宣,他不清楚溫白秋怎麽想,可有些舉止分明就是刻意撩撥。他總是“不經意”間手指搭上藺泊舟的發絲。等藺泊舟回過神看向他時再随意笑笑,又或是談笑時四指輕搭在他肩上,掌心覆于胸前,總有涼意傳來。

這位太守與藺泊舟是故交,他也無意再隐藏。

“王爺一言不發,是想王妃了嗎?”太守年紀大了,總以為他是老王爺。

藺泊舟回過神,又想起藺意晚的話。他好像确實對溫白秋......

明日他們回去又成主仆。

“王太守,我并未成親。”

太守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

“哎呀,殿下莫要怪罪,我年紀大了看不清啦。”

他确實年時已高,早到了老眼昏花的時候。

他們攀談幾番便又到深夜了。雪忽然下的很大,如鵝毛般成片的飄落。往回走時他牽起溫白秋的手呵了一口氣搓了搓。

“怕你受凍,又該絞痛。這手也金貴。”藺泊舟的母親一到冬日便易發病,他突然想立刻回邊疆去。溫白秋見他這樣做很是詫異。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他猶豫片刻,說話時握着溫白秋的手又攥緊三分,好像生怕人突然就不見了。

溫白秋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腦中閃過不合時宜的念頭又想到自己的首要任務,決定按兵不動。接近藺泊舟百利而無一害。

“能得王爺賞識,溫某不勝感激。”

藺泊舟沒回話,溫白秋這樣想才是正常的。他松開溫擺球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已因他握的太緊,布滿了紫色指印。

一路無話。雪已堆上厚厚一層。藺泊舟有種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感覺卻又無事發生,他不知如何面對。

及到門前,溫白秋用手指纏着藺泊舟的發絲,一雙眼中含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藺泊舟只聽他在自己耳邊輕聲說:

“泊舟。”

那嗓音從前便是好聽的,現下更是叫人魂都要丢了。

他腦中一片空白,再回神時眼前僅有漫天飛雪。溫白秋早已不見了人影。

他呆呆地望着這雪望了許久。

或許是因他昨日沒及時傳回今日的落腳點,今日無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