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類相斥
同類相斥
中午辦公室,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一位翩翩公子拿出一只包裝精美的銀色禮袋。他走到每個人身邊,拿出一塊做工精細糕點放于桌上,他甜甜地笑着說:“這是我爸爸媽媽從國外帶來的,大家嘗嘗看啊。”
閻焱接了他送給自己的那份,想都沒想直接拆開透明包裝袋,塞進自己的口中,整個嘴瞬間鼓鼓囊囊的。她一仰脖子咽下,兩眼放光,心中感嘆:“好吃!”
這位翩翩公子,來到閻焱身側的位子駐足,他雙手捧起一包遞給逢風生,他畢恭畢敬地說:“逢小姐,上次多有冒昧了,原來你與我同歲,我卻叫你女士,有些不好,請收下這份糕點。”
逢風生面上挂笑,伸手推辭,她說:“這沒什麽。”
翩翩公子有些激動地上前一步:“這是你喜歡的口味,是芥末的。”
聞言,逢風生眉毛一顫,心中起疑:“為什麽會知道我喜歡吃什麽,我來這裏不過一月。”
四周人起哄,他們高喊男人名字打趣着:“柯玖,你喜歡風生?”
被稱為柯玖的男人動作一滞,他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完整的話。
七七八八的聲音閻焱聽着,她坐在位子上仰頭安慰臉紅的柯玖,說:“風生姐姐長得這麽好看,你也不是唯一喜歡她的人。”說完她指着起哄聲音最響的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毫無客氣地說:“他也喜歡風生,但是不說。”那人上一秒還在起哄,下一秒他在其他人的起哄中敗下陣來。
閻焱并不打算閉嘴,她起身扒着辦公桌的隔板,和她對面的女孩說:“其實你也喜歡風生姐姐對不對?”女人登時臉紅了,她起身幾乎要跑,閻焱接着說:“這沒什麽,風生姐姐人美心善就是值得喜歡。”
細數風生來到殡儀館一個月的所作所為,只能說做好事不斷,每個人對她都很滿意。在別人眼裏,她好看溫柔,對有些調皮偶爾怪異的王焱曉更是無微不至地照顧。
周圍鋪天蓋地起哄聲讓風生無奈,雖然殡儀館的人不多,但是人們八卦的時候聲音可不會小聲。她仍不願意伸出手接過,閻焱問柯玖:“她不吃給我?我喜歡。”
柯玖看向閻焱湊過來閃閃發光的眼睛,他嘴角揚起,他說:“焱曉,禮盒裏還有很多,你想要就去吃吧。”
不等他說完,閻焱拔腿就跑,在不過五六十平的辦公室裏來了個百米沖刺。她暗自感嘆:“人類的食物太好吃了!”
逢風生百般推辭無果,最後只得接過。她将糕點規矩地放在桌子上靠閻焱更近的一邊,預備等閻焱回來給她吃。見她這樣,柯玖心中也明白她打算做什麽,他試探性地開口問:“不嘗嘗嗎?我看你今天中午沒吃什麽,你下午還要修複出車禍的遺體,空着肚子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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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焱此時吃撐了回來,她嘴裏塞滿糕點,她心滿意足地咀嚼,待嘴中幹淨,她對風生說:“你吃吧,我親測,超級好吃。”
風生答應着啓唇輕咬一口,點點頭,“嗯,謝謝很好吃。”
見她吃下,柯玖長舒一口氣,他回:“你喜歡就好,對了下午那個家屬有點不太友好,我今早看他們氣沖沖的。”
周圍又有人說了一句:“你小子真的喜歡風生吧,怎麽一直盯着人家看?”
柯玖紅着臉沒否認也沒答應,他遞給風生一個綠色水瓶:“逢小姐,這瓶水混了些藿香正氣水,天氣很熱可以解暑。”
随後他回到座位上拉出一個紙箱,他對其他人說:“大家,我這裏還有很多,你們也帶幾瓶,防止中暑。”辦公室的人感謝着柯玖的細心和少爺大氣,而後蜂擁而上,各自拿了一瓶。
……
大堂內家屬圍着一尊棺椁不停地哭泣,為首的中年父母似乎五十歲上下,他們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頓足。女人看着兒子那張扭曲臉龐,她誇張的将手臂上下擺動,她哭得搖頭晃腦的,活似村中撒潑打滾鬧事的人。
男人冷着臉看着兒子的面孔許久,他起身大聲叫喊:“這不是我兒子,你們還我兒子!”說着他咄咄逼人,指着逢風生大聲喊:“你化的什麽東西,這不是我兒子!”
風生哪見過這樣的場面,面對男人的步步緊逼,她一步一步後退。她是個新人她化妝的次數少之又少,前九次她負責的事件都圓滿結束,只是這一次不能說不順利,只能說會非常麻煩。喜歡鬧事的家屬她還是遇到了。
“我已經竭盡全力了,您兒子的臉部受損嚴重,這已經是極限了。”逢風生努力壓制自己顫抖的聲音。對方仍然不肯罷休,不斷地大放厥詞。
忽然逢風生捂住嘴,她感到一陣惡心,嗓子很癢,肚子在翻江倒海。她想逃她好難受她要吐了!柯玖作為這場葬禮的主持,他來到逢風生身後,不知從哪遞給了她一只黑色垃圾袋。風生如得救星,她面容痛苦,不斷地嘔吐。閻焱早就排開一衆家屬來到她身邊,守着她。
見狀風生這副狼狽模樣,家屬以為她嫌棄他們被車創得面目全非的兒子。家屬二話不說,男人撸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女人撒潑打滾:“叫你們館長過來!你算什麽東西敢瞧不起我們!”
聞言,閻焱上前一步:“叫我?”誰曾想家屬一看到她臉色更加難看。柯玖立刻拉風生到離家屬遠些的花圈邊,他将她護在身後。他上前一步小聲勸閻焱:“焱曉,等王副館長來解決吧,你別受傷了。”
男人認為閻焱在拿他開心,他面容更加難看,他大喝一聲:“你個小丫頭添什麽亂,叫你們館長過來。”見他這副狗急跳牆的模樣,除了他的老婆習以為常。其他前來吊唁的家屬臉上或多或少有些異樣,他們面露厭惡之色。
場面鬧得一發不可收拾,王笑嫣匆匆趕來。她一手将閻焱拉到身後,她向情緒不穩的家屬致歉:“抱歉啊,我是副館長,我們姑娘之前都好好的,沒有什麽問題。”
這話猶如火上澆油,男人不耐煩地反問:“你什麽意思?難道覺得我們多事嗎?而且我們要的是館長!不是副的!”他們這一鬧周圍的吊唁者,面色更加難堪。
王笑嫣連忙解釋:“不是不是,還需要怎麽改?我們換老師傅給你兒子改。”這一勸說,家屬勉強答應,嘴中嘟囔:“淨招小丫頭來添亂,真晦氣。我出去一定要給別人說你們這裏真差勁。”
聞言閻焱臉色暗了三分,旁人感覺她身邊的空氣陡然降了幾度。她離開王笑嫣身後,走到家屬身邊将兩人攔住:“你在侮辱我的下屬、诋毀我的殡儀館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問過我的意見?”
看閻焱認真的模樣,女人直接笑出了聲,兩人相互對視肆意地嘲笑王笑嫣,他們譏諷着:“你幹了這麽多年才是個副館長,還比不過一個小丫頭?”
他們擠眉弄眼,面露譏諷意味,而後頗為驕傲地指着身軀冰冷的兒子,他們自豪地顯擺着:“我兒子年紀輕輕就當上正組長,明年就要當董事長。”說罷,他們似乎又沉浸在失去愛子的悲傷之中,又開始鬼哭狼嚎地哭喪。
周圍的人,有人厭倦,有人掩嘴偷笑。可笑實在好笑,一個組長明年就變成董事長怎麽不好笑?
閻焱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兩人,她冷冷地說:“道歉。”王笑嫣拉住她,搖搖頭,面容苦澀。這一行遇到這種家屬他們基本上都無可奈何。
吵鬧的哭聲下,一聲悶聲撞擊傳來,柯玖焦急的聲音傳來:“逢小姐你怎麽樣!”
柯玖抱着逢風生單膝跪地,那沉悶的聲音應該就是他緊急接住風生,單膝撞地的聲音。逢風生在他懷中,柳眉緊蹙不展,一雙桃花眼緊閉,她咬着朱唇,咬得有些發白。她滿頭大汗,雙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艱難地喘息。
閻焱和王笑嫣先後趕到她身邊,閻焱蹲下仔細查看風生的狀況,王笑嫣直截了當地拿出手機,叫了救護車。
殡儀館雖然地理位置偏遠,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會堵車,不一會救護車就到了。
閻焱自告奮勇地說:“我去陪風生。”
王笑嫣滿臉焦慮,她不放心地說:“柯玖你也去。這孩子有好多不懂的。”
……
醫院,下午兩點,仍是烈夏。八月豔陽的光芒仍然刺眼,閻焱戴上墨鏡,她眯眯眼,透着墨鏡看向窗外問椅子上的柯玖:“這個就是醫院?”
逢風生推進去檢查,兩人滿心憂愁又百無聊賴地在門外等着。
柯玖正要開口回答,醫生推門出來問:“誰是家屬?”閻焱直接舉手:“我是!”看到是個孩子回應,醫生有些遲疑,但還是接着問:“叫什麽名字,在這裏簽字。病人叫什麽名字。”
閻焱:“我叫王焱曉,她叫逢風生。”
醫生皺眉:“不是直系親屬?”
閻焱歪頭,求助地看向柯玖。柯玖聽到推門聲就已經起身來到醫生身邊,他問:“焱曉你能聯系上逢小姐的爸爸媽媽嗎?”
聽着這話閻焱明白了這名詞什麽意思,她搖搖頭,回:“沒有,她沒有別的親人,只有我。”聞言醫生皺眉,問她:“你确定由你來簽字?”閻焱不明所以地點頭。醫生也不多說示意閻焱跟他走一趟。
閻焱剛走兩步,她轉頭囑咐柯玖:“柯玖你照顧好風生姐姐。”她注意到柯玖的臉上一秒竟然挂着一絲微笑?見她轉過頭,柯玖滿面愁容地點頭。
閻焱和醫生一前一後地走了。柯玖進入房間,他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目光銳利如獵鷹死死盯住逢風生白皙的脖頸,那道駭人的傷疤像是一只枯瘦的爪子緊扣着她的脖子。
不一會閻焱回來,她不解地問:“你怎麽一直看着風生姐姐?”柯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她真好看。”閻焱皺眉,剛才那種狩獵的神情就是凡人的喜歡嗎?他分明沒看風生的臉,也應該是別的地方。
閻焱一臉不信任,柯玖一臉歉意,他站起身退到門口,他說:“我去給逢小姐買晚飯。”聞言,閻焱臉上疑惑一掃而盡,她忙問:“那我呢?”柯玖笑着回她:“當然忘不了你的那份。”
閻焱心中點頭:“給我好吃的,他應該不是壞人。”就算是壞人,閻焱相信柯玖不可能打得過她,好吃的那可是不吃白不吃,錯過這村沒這店了。
風生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睜眼,她看見坐在椅子上期待幹飯激動到顫抖的閻焱,她問:“焱曉,我是怎麽了?”閻焱遞給她病歷單,她細細閱讀一番,上面寫着:花粉過敏導致的過敏性休克,過量飲用藿香正氣水導致嘔吐。
風生皺眉,她自知自己會花粉過敏,她不明白的是自己什麽時候接觸的鮮花,花圈?裝飾棺椁的鮮花都是假的,并不會有什麽問題。那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中午吃的糕點,可是大家都吃了,在糕點中加花粉?那為什麽現在才發作?藿香正氣水也是他給的,只是一小瓶竟然過量了?
正想着有人敲門,閻焱開門,那人正是柯玖。他一舉一動表現的儒雅随和,看到逢風生醒來他臉上揚起微笑:“逢小姐,你醒了,這是我給你買的米粥,你剛吐過吃這個好。”
他進來随手帶上門,他将一大堆東西放在床頭櫃上,看得閻焱滿眼發光:“我的呢!”柯玖笑笑,他說:“不要着急,這些糖水和小馄饨都是你的。小心燙慢點吃。”
風生忌憚這個滿臉笑容的家夥,他活似一只笑面虎,還是衣冠楚楚的模樣。但她仍然沒有表露任何顧忌之色,面帶一絲可有可無的疏遠微笑。
柯玖打開蓋子放涼食物。他舉起勺子就要喂風生,風生看着他淺笑不語。柯玖自知越界,他放下勺子,他對盤腿坐在床尾的閻焱說:“焱曉你等會幫逢小姐用餐吧。”
他轉身要走,風生虛弱的身影,幽幽地傳到他耳中:“我嘔吐的直接原因是喝了過量的藿香正氣水。”藿香正氣水超過五十毫升會嘔吐,而柯玖給她的水正好五十毫升,她化完妝太累了,她嗓子冒煙沒在意便全喝了。
柯玖面上一怔,他一面鞠躬,一面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能解暑,我覺得你化妝很累,它可能有點用,真的對不起。”随後他似乎想到什麽,本來就有些難看的臉色更加慘白,他急匆匆地掏出手機:“大家還有我送的水,我不能讓他們繼續喝了!我出去給他們打電話。”
看着柯玖遠去的背影,風生心中嘆息:“就是一副不谙世事小少爺模樣,真的是他嗎?而且就像他說的,大家都喝了,糕點也是,大家都吃了。為什麽只有她有事?”
風生的身體很健康,起碼在她奶奶走之前是非常的健康,但是現在也沒有差到哪裏去。怎麽會一天之內過敏性休克,又嘔吐?她可不打算将他的嫌疑放下,畢竟風生總覺得自己和柯玖是一類人,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是事實,就是同類相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