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幾天後逢風生痊愈出院,二人回到館中才知曉,老師傅化的那張臉仍然不能讓家屬滿意。他們日日在殡儀館中撒潑吵鬧,那出車禍的兒子在冰棺中躺了一天又一天。此間那個肇事司機又千方百計地要把一大堆禮包給他們,但是一次次被家屬打跑,司機無可奈何只能放在殡儀館中。
閻焱向焦頭爛額的王笑嫣承諾,她一定會解決這件事,她會擔起館長的責任。她只身來到冰櫃儲藏間,她踏步進去,儲藏間的房間不算很大,裏面糾纏着亂如麻的死氣與怨氣。
她走了不過兩步,四周的冰棺中飄出一只又一只靈魂,迫不及待地湧向她,七嘴八舌地訴苦。
“求您幫幫我,我還沒活夠。”
“我是被害的,壞人還沒有受到制裁,我不甘心!”
“我的錢怎麽樣了?那群沒良心的是不是已經瓜分了!”
閻焱一一應着,她終于排除萬難,在一個角落找到那個兒子,她問:“你為什麽還不離開?”
一只瘦弱戴着黑色方形眼睛,衣着得體的鬼魂規規矩矩地立在自己的冰櫃邊,他面容憔悴,黑眼圈層層疊疊地堆積成眼袋,他神色暗淡,“我仍有放不下的。”
閻焱打量這張疲憊的臉,她想:這不是和風生化的臉一模一樣?為什麽不承認這就是他們的兒子?她問:“本王助你?”
“請讓我的父母拆開那些禮品,我要說的都在那裏。您可以讀取我的記憶嗎?”
閻焱翻動生死簿。良久她合上去,閉上眼睛。她長舒一口氣,“程望龍你不累嗎?”
那靈魂笑笑:“不累。”
按照兒子的話,閻焱将那些禮品交于家屬,起初家屬認出這是司機給他們的那些,他們幾乎要扔掉。閻焱也不多說只留下一句話:“這是程望龍拿獎金給你們買的禮物。”
她這麽一說,程望龍的父母有些受用,他們自豪地邊拆邊說:“望龍就是厲害,獎金這麽多啊。多孝順啊這孩子,給我們買了這麽多東西。”
兩人說着又要擡手擦淚,正抽泣間,一張單薄的白紙寫滿密密麻麻的黑字孤零零地夾在一個禮品盒中。看樣子是被主人從開口的小縫中小心翼翼地塞進去,沒有一絲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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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紙黑字,字體方方正正清晰可辨,可見主人的一絲不茍。
“爸爸媽媽好啊,先祝爸爸六十大壽。我今天是想坦白一件事,但是我不敢在你們面前說,就只好寫在一張紙上告訴你們。這箱藥酒爸爸一定會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喝,所以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你們身邊,你們也可以盡快看到這封信。
其實我不是什麽組長,我就是一個基層員工。對不起我怕你們失望,但是我真的我不想瞞了。我一直努力,但是我不是龍,我可能是一條賴皮蛇,每天茍着臉笑着完成老板堆成山的工作已經是我的極限。我做不到那麽厲害,我想開了,我不想給自己這麽多壓力。我也不想一直當個騙子,每次想方設法告訴你們我有多厲害,我都覺得我真是個混蛋,哪有人對自己的父母沒有一句實話。
我之所以改變是因為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她給我很多鼓勵,她很愛笑,她熱愛生活、孝敬父母、為人誠信。我覺得我能從她身上學到很多,起碼能學會不要在你們面前扯謊,放下自己的面子,認識到我只是個普通的人。我想了好久,我想和她在一起,本來這一次是想讓她和我一起回來的,但是她臨時有事,就我一個人回來了。
最後,我要向你們道歉,沒能成為你們期待的龍,我是在地上仰望龍的賴皮蛇。但是今後我會繼續努力的,也許我可以長出龍角,成為高層賺更多的錢,給你們買房買車,讓你們安享晚年。我感覺我的生命變了好多,生活還是有希望的……”
閻焱将自己連夜搜集到的資料,一段監控,放在哭成淚人的父母面前。
一個男人,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他在公司的晚上抱頭哭泣,手邊放着吃完的泡面,腳邊放着東倒西歪的能量飲料。
視頻是無聲的,黑色畫面中的絕望撞裂屏幕湧了出來,拍打在這對喪兒父母身上。
他們終于知道,這個面容憔悴的不是別人,也不是逢風生沒有還原他的兒子,而是太還原了。這就是他的兒子,這憔悴的男人就是他們在大公司‘光鮮亮麗’的兒子。
吵鬧多日的殡儀館終于迎來安靜,兩個老人臉上的皺紋愈深,他們兩鬓的白發更多了些。王笑嫣在一邊安撫他們,閻焱問:“你們有沒有程望龍以前的照片?”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背包中翻翻找找,找了許久他們只有一張老舊的照片,上面的兒子穿着學士服笑得很開心。他們又打開手機試圖尋找一張男人近期笑着的照片,相冊中男人基本上沒有什麽照片。唯一的是張證件照,照片上他也不怎麽開心,黑眼圈已經很重就要形成眼袋。他們猛然意識到他們不只很多年沒見到他們的兒子,他們一家三口也很久沒有留過影。
見狀閻焱問王笑嫣找來畫板,她對逢風生說:“我把程望龍畫出來,風生姐姐你照着我的畫給他化妝吧。”
往事具備,閻焱對程望龍的靈魂說:“笑一個?站在在他們中間怎麽樣?”
父母疑惑:“小丫頭,你在和誰說話?”閻焱笑而不語。父母感受到一股風吹到他們中間。母親突然睜大雙眼,她伸手胡亂地在二人中間的空氣中摸索什麽,她喃喃道:“小龍在我邊上嗎?”那股風拂過她粗糙的手掌似乎在回應她。父親似乎要說妻子什麽,看着她眼睛通紅幾欲流淚的模樣,也不說話了。他自嘲地笑說:“望龍從小就親媽媽,不親我。”話音剛落,他感受到肩頭有了些許重量,他喜極而泣:“老婆兒子就在這!”
閻焱端坐畫板前,看着面前兩人一鬼,一筆一畫勾勒三人遲來的家庭合照。
末了,逢風生照着閻焱的話将男人化了妝。男人眉尾上擡,眼眸彎曲,嘴角上揚,雖然面色慘白但好似在笑着,安詳地睡着了。
父母互相攙扶挪到兒子身邊,母親伸出雙手想要撫摸這栩栩如生的兒子,父親拉住她的手,兩人相擁而泣。
“這是我兒子,這是我兒子啊……”
程望龍的父母相互攙扶來到殡儀館大門前,他們沒了以往的嚣張跋扈,他們感謝衆人:“謝謝你們,我們要去找兒子的女朋友了。看看我們能不能幫到那個女孩。”他們有些難為情地小聲說:“看看能不能從她口中知道一個不同模樣的望龍。”
這一單有些漫長,結束的又有些悵然若失。風生和閻焱在宿舍中休息。
逢風生誇贊閻焱:“你還會畫畫,畫得好棒。”
上鋪的閻焱仰望着天花板,雙手置于腹部,她淡淡地說:“兩百年間,想她的時候就會畫。我怕哪一天不畫了,我就會忘記她的樣子,她的一颦一笑……”
花花花花花花
過了一天,花落顏再一次來到殡儀館,這一次她的父母沒有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閻焱得以湊上去說幾句話。
花落顏站在一座紙灰堆積成的小山邊,閻焱以及閃現湊上去,“幹什麽呢?”
和那晚見面一樣,對于閻焱的到來花落顏面上沒有絲毫波瀾,她語氣平和地說:“燒紙錢。”
聞言,閻焱兩眼放光,她忙問:“給誰的?”
花落顏:“給自己。”
閻焱有些落寞地雙手抱膝,蹲在距紙灰堆半米遠的地方,也不知是她心情低落還是什麽,她體內的火并沒有焦急地跳躍要湧出她的身體。
沒管閻焱,花落顏進館中又拿來了一大沓紙錢,當着閻焱的面一張張灑落火上。
閻焱抓住希望她仰頭問:“給誰的?”
花落顏:“未婚夫。”說完她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閻焱嘆息:我是未婚妻,看來不是給我的。這麽小的孩子有了喜歡的人,結果因為成了我的夫人陰氣太重,把她未婚夫害死了。她再嘆一口氣:我真的造孽啊。
看她這副癟嘴垂眼的傷心模樣,花落顏也不安慰,她有些淡淡地說:“我未婚夫是閻王。”
忽地揚起一陣風,一片燃燒着的紙錢飄向閻焱,閻焱抱膝像螃蟹一樣向右挪了幾步躲開了。她嘟哝着:“我還閻王本人呢。”
見花落顏一臉疑惑,她立刻改口:“你怎麽突然想着要燒?”
花落顏一臉平靜:“買多了。”
閻焱下巴抵着膝蓋,心想:剛才去館裏分明是特地買的。好吧好吧,‘多餘’的給我也不傷心,反正是錢,也是正規渠道來的,拿了不寒碜。其實她內心雀躍:終于有人給本王燒錢了!我有錢了!
她撿起一段樹枝,将不老實要從紙灰堆中逃跑的紙錢一一挑回,她百無聊賴地問:“你不想看看她嗎?”
花落顏斬釘截鐵,快速拒絕:“不想。”
閻焱:“為什麽啊?”
花落顏面色稍微有些波動,她微微蹙眉咬着下唇:“見了不就意味着我死了。”
閻焱汗顏,擦了擦若有若無的汗水,她想:好吧你要這麽想本王也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