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命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
陰冷之氣散去,待轉身看去,鬼差無影無蹤,地上整齊羅列着四位殿王的信物,無可奈何的閻焱只得将它們安置妥當。
渾渾噩噩中,閻焱走過了許多地方,等她回過神時已經來到了一殿秦廣王的大殿門外。
透過黑漆厚重石門的縫隙,閻焱依稀看見裏面的布景。
這與她兒時大不相同,四周沒了凝固黑紅的幹涸血液,一片清爽。黑色石板鋪就整個黑色殿堂。那常年松軟舒适的毛皮寶座也沒了,徒留勉強能稱為椅子的大理石,做工粗糙不堪,石料亦是凹凸不平。
豹眼獅鼻,絡腮長須,頭戴方冠的秦廣王坐在上面,俯身翻閱着長案上如山如海的書卷。
閻焱起身便要離去,兒時有關大叔叔恐怖的記憶歷歷在目,現在進入都會給她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只移了半步,身後的石門無風自開,蒼老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進來。”是一道命令,對方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利。
她快步來到殿下對着殿上的鬼畢恭畢敬地行了番禮節。
“何事之有?”秦廣王一反常态沒有那副火爆模樣,他于殿上擡眼靜靜俯視閻焱。
心中糾結片刻,閻焱還是問出了困擾她的問題。
“生命當真有高低貴賤之分?如果有的人從一開始便是低賤生命,那活着的意義又是什麽?”
殿上之人眉頭豎起,噌地一下站起,那熟悉的暴躁吼叫聲傳來,“愚蠢!”他手中的書卷被篡皺,幾乎要扔過來。
殿下的閻焱迎着他的目光,沒有顫抖沒有退縮,她請求:“請您替我解惑。”
物是人非,見眼前的孩子不似從前那般膽小,随着她的長大,他的佯裝憤怒也吓不到孩子分毫。他斂去怒火坐回椅上。
“你認為自己的生命該如何定義?你活着又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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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焱答:“我是閻王之女,應該是‘貴’……還活着的時候,我是‘賤’,不論神鬼抑或凡人他們都是這麽說的……娘說過街頭的乞丐和宮中皇族沒有差距,我們都是人。哪怕之後父王找到我們,娘對大家也一視同仁。”
“既如此,答案你早已知曉。”
閻焱攥緊拳頭,低下頭咬着牙說:“叔叔,後來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餓死街頭的是我們,宮中的人大腹便便,人本來沒有高低貴賤,但身份地位有……”她掃了一眼周圍一刻不停的忙碌鬼差,“如果生而平等,那為什麽稱王的是你我,而不是這些鬼差?”
一言既出,宛如鐵錐刺向冰面狠狠地刺痛每一只鬼,忙碌的鬼差只在一瞬便都靜止了,他們眼中或是迷茫或是思考,五味雜陳的空氣彌散開來,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大殿之上的、它們的王。
殿上靜悄悄的,猶如死寂暗淡無光的深海一般深邃。忽然書卷掉在地上,沉悶的聲響攪動着這片平靜的海洋,沒有拿穩書卷的鬼即刻以手貼地,渾身戰栗。
秦廣王掃了它一眼,那無奈的眼神像是掃視了所有鬼魂一般,它們從石化中醒來,立刻回歸本職工作,大氣不敢喘一聲。
身為王他的一呼一吸,一言一行便能吓到手下的鬼差,這絕對不是平等。
秦廣王掃視一眼受到他驚吓的鬼差們,緩緩搖頭,“這是頭銜,人多了便要選一個首領,鬼也是,需要一個王我便出來了,若我做不好,身後亦有千千萬人接替。我等同為鬼皆是為世間魂靈做事。”
“至于活着的意義,這需要你自己尋找,你我皆知,活着不是為了等待死亡而是為了體驗生命的過程。”
閻焱問:“如若生命的過程中全是潮湧般的悲傷該怎麽辦?”
秦廣王深吸一口氣,“你是否覺得你的存在為誰帶來了什麽,抑或者誰會因為你的存在而想要活下去?”
此言既出,如仲夏沙漠的一滴甘霖,那短暫又美好的時光湧上心頭。
“你叫什麽名字?”
對上那期冀的目光,閻焱躊躇片刻還是搖搖頭保持緘默。
孩子的笑容不減依舊綻成花,“總之謝謝你,救下我後又一直陪着我。”滿是創傷的小手蓋在閻焱手上,她木讷地低頭,透過面具,這冰冷小手的手背上滿是細小針孔。
臨走,孩子乖乖躺在床上,她仍然拉着閻焱的手不肯松手,“我明天還可以見到你嗎?”
神差鬼使的閻焱下意識地點頭,得到肯定的孩子下意識地開心叫喊出聲。
“謝謝你願意陪我。”
兩年後,孩子長高了許多,已至閻焱腰部,她仰頭眨眨眼,“你最近很忙嗎?你以前每天都來的……”
閻焱俯身輕撫孩子的頭,“滿月時再見。”
下個月滿月,地府動亂抽不開身,等全部塵埃落定已過去了半年。耳邊響起虛弱的話語,她的信徒在向她祈求。
“我要來見你了……”
細弱蚊蠅的聲響似鐵爪抓住她的心髒,她即刻動身去了人間。
再見時,女孩像是換了個人,眼眸失去了靈性,長發脫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嘴上帶着透明的器械。
風帶着窗簾揚起,閻焱落地。這一次不等女孩向前,她便拉住女孩的手。
淚水從女孩的眼眶中溢出,她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這副痛苦的模樣映在閻焱眼底,她感到痛心,這孩子不過十歲便要死了嗎?
她恨自己沒有習得涅槃之火來拯救她,但就算她會她也沒有辦法違背生死強行拯救将死之人,哪怕她是閻王。
生死有命,不可強求。
為了能見孩子最後幾眼,閻焱幾乎每天都去看她。不過七日後,孩子漸漸有了些許起色,她摘下了嘴上奇怪東西對她說,“謝謝你……來了。”
見她要走,女孩要鈎她的手,最後落在小指上,“因為你我想活下去……能多來看看我嗎?”
感受小指傳來的涼意以及若有似無的拉力,閻焱點點頭。
秦廣王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
閻焱回神,舉手拜謝,“謝大叔叔提點。”她轉身要走,秦廣王叫住她。他幹咳兩聲,眼神飄忽,“我等十王從始至終都認為你的到來是我們的幸運。”
閻焱感動不已,“大叔叔……原來你這麽溫柔。”
“煩死了,滾滾滾。”
“好。”
離開了一殿,閻焱走在回去的路上,不遠處她看見一絲光亮,那抹熟悉的黑色站在遠處托着一束紅蓮狀的火光。
等到了鬼,那黑色身影張開了雙手,閻焱直接撲進了她的懷中。花落顏揉揉她的腦袋,柔聲說:“歡迎回來。”
“來這裏多久了?”兩鬼牽着手,花落顏舉着火一步一步地向人間走去。
花落顏搖頭,“沒多久。”她自然不會告訴閻焱,從她離開殡儀館的那一刻她便跟來了。
路上的風擾動着花落驗手中的火,閻焱彎腰湊上前看那火,是溫柔的橘黃色光芒。
自上次花落顏的手燒傷,閻焱便把涅槃之火贈予了她,以此保護她的安全。
“你真的很喜歡紅蓮的模樣。”閻焱看着被花落顏聚成紅蓮模樣的涅槃之火不禁感慨。體內的紅蓮業火聽到這句話高興地從閻焱手心竄出一個小火苗。
“安分點,上次燒傷落顏本王還未懲罰你,你倒開心了。”
話音剛落體內的火焰死寂仿佛滅了火,安靜無比。
天邊将要泛白,兩鬼就要走上人間的路,閻焱借着最後一抹夜色問:“……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花落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想都沒有想直接說:“當然。怎麽了嗎?”
“如果說那年我沒有去見你,你會死嗎?”閻焱又問。
沉默片刻,花落顏說:“不一定,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但我還是試試想活下去。我都被這病折磨這麽多年了,我怎麽能輕易死掉,它要我死,我偏不,如果我死了那我以前受過的痛,治療的疼不都白費了。”
她深吸一口氣,“但還是謝謝你來陪我,讓我有了活下去的意志。其實我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想着,不讓父母繼續浪費錢直接死了算了。”
迎着初升的朝陽,花落顏彎腰湊近,鬼沒有呼吸的交纏,唯有彼此臉上比夕陽更紅潤的臉龐。濃密狹長的睫毛顫抖着,但始終沒有停下湊近的行為。閻焱閉上雙眸,紅暈爬上耳邊,但始終沒有後退拒絕,既如此對方便将唇輕覆上去。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