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幕的學生時代

落幕的學生時代

高三剛開學的第一天。

一名漂亮的女同學站在講臺邊上，模樣溫和清冷，五官長得極為漂亮卻不張揚，是一種讓人一看就會永遠記住的長相。

安茵站在講臺上，告訴大家這是新轉來的同學，讓她做一下自我介紹。

女同學拘謹地看着大家，聲音清冽：“大家好，我叫莫溫，溫度的‘溫’。”

語畢，大家紛紛鼓起掌。

安茵将莫溫的座位安排在了趙葉和徐文樂後面，也就是最後一排。

傅言遲本來是一個人單獨坐的，莫溫的到來讓他有了一個同桌。

互相認識過之後，徐文樂和趙葉很快就跟莫溫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莫溫是走讀生，每天放學她們都會共同走過一段路，然後各自分道揚镳。

徐文樂去車庫拿車，莫溫和趙葉的家在反方向，一個朝左轉彎，另一個朝右轉彎。

時間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了一天又一天。

大家都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平常地度過，直至高考結束。

可是剛過了沒幾月，一些關于莫溫的流言開始在整個年級傳起來。

整件事情來得突然，沒有任何的預兆，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卻扭轉了180度。

不僅僅是14班，還有其他班級，全部都在對莫溫進行人身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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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她長得漂亮，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說她轉學來汶勵一中就是為了逃避現實。

說她不清不白，不幹不淨。

趙葉和徐文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明白莫溫為什麽會被那樣辱罵。

明明那麽好的一個女孩，為什麽突然就成了衆矢之的。

那天中午放學後，莫溫罕見地沒有和她們一起走。

趙葉和徐文樂走在樓道裏，遇上了宋雨佳。

宋雨佳比較喜歡八卦，所以學校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知道，還沒等她們主動開口問，宋雨佳就先提出要聊聊這個事情。

午休時間，她們找了個奶茶店，坐下來聽這件事。

宋雨佳嘆一口氣，講述着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事情是這樣的，不知道是哪天，汶勵一中的表白牆上多了一條帖子。

之前的表白牆在趙葉高一時被查封後，又有勇士新建了一個，到現在也沒被任何老師發現，于是就成了汶勵一中學子們新的狂歡之地。

這條新的帖子在表白牆上一經發出，熱度直接沖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發帖者是匿名的，但是有小道消息說是14班的某個女生。

她在帖子上說，從至誠高中轉來的莫溫跟原來班上的班主任有不正當關系，事情敗露才轉學來了汶勵一中，甚至還在末尾标明了那位班主任是個四十幾歲的小老頭兒。

她還提示了一句，她手上有證據，所以就算有人不相信，她也不害怕，如果當事人來真的，她就把證據放出來對峙。

其意味，不言而喻了。

評論區裏全部都是吃瓜群衆，還有順着這條帖子辱罵莫溫的人。

這麽勁爆的事情，不僅在表白牆亂傳一通，第二天也在學校裏持續發酵。

本來這個新建的表白牆沒什麽熱度，這下子，全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私底下瘋狂的嚼舌根，都期盼着還能再看到後續。

僅僅一天的時間，這件事情就已經傳出了無數個版本。

他們口中的故事，沒有最肮髒，只有更肮髒。

他們議論得不亦樂乎，将這件事情變成茶餘飯後的消遣，各種流言在全校滿天飛，仿佛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趙葉和徐文樂感覺又氣又心疼。

莫溫怎麽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離譜了。

他們就憑一張嘴，說出那麽惡心的話，編出那麽惡心的謠言。

事出後的某個下午，莫溫接連幾次被不同的老師叫出班級。

第一次去了安茵的辦公室。

第二次去了分管校長的辦公室。

第三次去了政教處。

她的表情很漠然，所有的脆弱都被她藏起，藏得嚴嚴實實。

而到了第二天，莫溫沒有來。

上午的第二堂課是政治課，是班主任安茵的課。

上到一半，傅言遲突然站起身，不由分說就從後門沖出了教室，将安茵的一連串問句甩在身後。

傅言遲坐在最後一排，他幾乎是一站起身就能走出後門。

狀況來得突然，他的動作也十分快速。

大家都茫然地看着他，再看着安茵。

安茵立刻派兩個男生去找他。

可惜，為時已晚。

在校園裏找了一圈都沒人，最後兩位男同學找到門衛大爺那裏。

門衛大爺告訴他們，他們要找的男生翻牆出去了，

他親眼看見他翻出去的，可是他跑得太快，沒能追上。

安茵給傅言遲的家裏人打電話，沒人接，這是常态，傅言遲每次在學校犯了事兒，打電話給家裏人，都是無人接聽，安茵早就已經習慣了。

但是奇怪的是，有和傅言遲關系不錯的男生私底下撥電話給傅言遲的個人號碼，也是杳無音訊。

所有人都不知道傅言遲去了哪裏。

大家都覺得他們估計不會再來學校了，但是幾天後，一件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傅言遲和莫溫重新回到學校上課，仿佛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莫溫還和原先一樣，說話溫溫和和，待人友好，幾乎沒什麽變化。

傅言遲一言一行也沒什麽變化，但是卻遍體鱗傷，看上去像是跟人狠狠地幹過一架。

沒有人知道他們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知道莫溫經歷了什麽痛苦，也沒有人知道傅言遲為什麽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

與此同時，學校的公示欄上面也貼出了傅言遲的處分決定書。

奇怪的是，政教處并沒有具體說明傅言遲幹了些什麽，只是說他嚴重違反校紀校規，給予記大過處分。

平時無論是什麽事情，只要是處分決定書，政教處一定會在公示單上面具體說明當事人幹了些什麽事情，觸犯了學校校規的哪一條。

這一次，卻沒有。

學校裏面也沒有人聽說傅言遲跟誰打過架，實在是太奇怪了。

而學校裏，在明面兒上談論這件事情的人也慢慢變少了。

大家偶爾想起來這件事，也只會在私底下偷偷嚼舌根。

生活好像又恢複了平靜，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趙葉和徐文樂依舊和莫溫做好朋友，她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再提過這件事。

高三上學期的某一節地理課。

餘輝一進班級就宣布，這堂課要突擊檢查同學們背地圖的情況。

全場嘩然。

大家齊刷刷翻開地圖冊或者地圖學案開始複習。

餘輝首先抽了一個男生上去，他走下講臺，将位置留給那名男生，對臺下的同學們說道：“你們按照學案上的順序報名稱，然後讓他來指認。”

一連報了五六個，那名男生站在講臺上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半天，什麽也沒指認出來。

一看就是啥也不會。

餘晖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行行行，你先回去。”

還沒等那名男生的屁股挨着凳子，餘輝就狠狠地開始訓話：“你們都背的什麽東西啊！啊？什麽都不會，高三了！不是三年級！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要高考啊？”

餘輝對着學生們一頓輸出，然後接着點下一個學生上來指認半島和島嶼。

或許是故意的，餘輝點到了趙葉的名字。

趙葉心裏突地跳了一下，深呼吸一番，站起身往講臺上走去。

她一早就有預感，餘輝肯定會點她。

徐文樂悄悄的跟趙葉說了聲“加油”，目送她鎮定的走上講臺。

趙葉站在講臺上，等待着同學們開始報島嶼的名稱。

“格陵蘭島！”

“新西蘭島！”“斯堪的納維亞半島！”

趙葉的手指在投影儀投出來的地圖上來回移動，每一個島嶼都快速找到并且精準指認，毫不猶豫、反應極快。

她是有備而來的。

雖然她也沒有料到餘輝今天會突擊檢查，但是她一直有在記地圖，就連這些學案之外的她都有在記憶背誦，學案上的內容她當然是信手拈來。

指到一半，趙葉就隐隐約約聽見臺下發出細微的驚嘆聲。

“我X！好牛啊！”

“太厲害了吧——”

“怎麽做到的啊！？”

全部指認結束，臺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雷動整個教室，久久不息，伴随着持續的唏噓和驚嘆聲。

趙葉回到座位上坐下，餘輝再次站到講臺上，誇贊道：“你看看，人家都這麽熟練了，你們呢，能不能像她一樣？要快速的辨認，并且位置要準确。”

趙葉坐在臺下，撥了一下額前的劉海。

平心而論，她真的不覺得這有什麽厲害的，也不覺得有什麽值得驚嘆的。

對于地理這門學科來說，認地圖是最基本的尊重。

趙葉的“認地圖”光輝事跡在學校快速傳開。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只要大家努努力都能記下來，但是流言是供人消遣且不負責任的，傳來傳去，最後把趙葉吹得神乎其神。

有人說她的腦子裏裝滿了一整個地圖。

有人說她只要背一次地圖就能全部記住。

各種各樣，數都數不清。

就這樣，趙葉的名聲在學校裏的名聲更加響亮了。

某天，徐文樂上完廁所回班，手裏多了一盒費列羅巧克力。

趙葉正在寫語文閱讀理解題目，耳邊的頭發垂下來，沒注意徐文樂的動作。

伴随着“嘩啦嘩啦”一聲，徐文樂把手裏的巧克力遞過去，在趙葉面前晃了晃，動作幅度極大，提醒道：“吶，你的。”

放下筆，趙葉偏了偏頭，看見徐文樂手裏的一盒巧克力，沒反應過來：“我的？不是，我沒買過這個啊。”徐文樂看着趙葉一臉茫然的樣子，被逗笑了，一臉八卦地告訴她：“這是剛剛一個男生讓我給你的，他說他叫林旻，是3班的。”

趙葉肯定明白那個男生什麽意思，委婉的搖了搖頭，拒絕道：“我不要。”

認識都不認識，怎麽能亂收別人東西。

“別啊，我感覺他已經關注你好久了，都發現我跟你玩的好，專門拜托我給你的。”徐文樂想幫那個男生争取一把，“他說他下節課再來。”

空氣靜默三秒。

趙葉舔了下唇，眉眼溫軟：“那好吧，我下節課親自還給他。”

徐文樂拿着巧克力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都懷疑了，趙葉是不是尼姑庵出來的小尼姑啊，這麽清心寡欲。

除了地理她就沒看見趙葉再對什麽東西癡迷過。

第二節課下，那位名叫林旻的男生果然來了，身邊還跟了三、四個看熱鬧的男生，臉上都帶着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姨母笑。

班級外的起哄聲吵吵鬧鬧的，趙葉知道是徐文樂口中的那個林旻來找她了。

她拿着那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走了出去，看着眼前的一群男生，眼睛裏沒有任何敵意。

她不知道到底哪個男生叫林旻，只好靜靜地看着那群男生，等待着他主動站出來。

不出5秒，林旻在一陣陣的起哄聲中被身旁的人給推了出來。

趙葉不等他說話，拿起那盒巧克力遞給他，語調平靜：“謝謝你的巧克力，不過我不想随便接受別人給的東西，你自己拿回去吃吧。”

趙葉的意思已經明了，林旻愣了一下，開口說道：“不能給個機會嗎，我們可以先互相認識一下，只是交個朋友而已……”

身後看熱鬧的男生也紛紛出聲。

“就是就是，給個機會嘛。”

“我兄弟都關注你好久了，這麽不給面子？”

“……”

趙葉輕輕的搖頭，柔聲道：“謝謝你對我的認可，但是我不打算在高三這一年做與學習無關的事情。”

“希望你也好好學習，祝你前程似錦。”

趙葉垂下眸子，眼底的情緒不明，但是能看出來她的冷靜和堅定。

解決了自己該解決的事情，趙葉沒有多留，毫不猶豫轉身回班。

伴随着一陣陣唏噓聲，門口的人群漸漸散去，趙葉重新低頭看書。

“因為你要明白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什麽，你可以有好感，但是你不能談。”

沒有人知道，趙葉就是秉承着這個原則，說出了拒絕的話。

在剛剛那短暫的交談中，趙葉的腦海裏來來回回播放着這句話。

具體的語音和語調她已經忘記，但是江時衍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她永遠記得。

堅決、肯定、毋庸置疑。

所以無論如何，她在拒絕林旻時的語氣，也一定會是毫不含糊的。

她的心裏一直有一個人，填滿了所有空白。

即使這份暗戀是痛苦的，但是趙葉無法把他移開讓別人住進來。

等待吧，或許是趙葉忘了他，或許是等到他回來。

在未來某天，很遙遠的某天，時間一定會給趙葉一個答案。

趙葉不知道是哪一天，也不知道這一天到底會不會來。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經不想嘗試着再去喜歡一個人了。

高三的生活，繁忙而又紛亂，趙葉重複着做卷子講卷子的枯燥生活，生活裏沒有任何娛樂和休息時間。

趙葉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麽無聊，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反而覺得這樣平穩的生活很不錯，令她感到精神上的舒适平和。

不會再有突如其來的意外或失去，她不用再因為瞬間來到的痛苦而傷神，她就已經足夠滿足了。

高考轉瞬即來，汶勵一中在距離高考的前一周就放了假，讓學生們回家自我調整。

趙葉看着倒計時的日歷一張一張被撕下來。

最後，趙葉看見了“高考就是明天”這6個字。

高考前一天的傍晚，趙葉一個人在家裏收拾着明天要帶的東西。

一切準備就緒，反反複複确認了很多遍之後，趙葉将書包放在玄關處，躺在了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突然感覺心裏很空。

明天就要上考場了。

今天好好休息，考試穩定發揮就好。

三天的考試很快就結束。

高考前，趙葉還是有一些焦慮和緊張的，但是真正到了踏入考場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六門科的考試，只有數學比較吃力，其他的都很快速而輕松的結束。

趙葉沒什麽感覺，也沒有好或壞的預感，只是覺得和平常考試差不多。

考完了也就是考完了，她已經盡自己所能，只要不留遺憾，結果是怎樣都不重要。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趙葉看着其他同學結伴飛奔着沖向大門，自己卻一個人背着書包，慢慢地走在通往校門口的路上。

邁出校門的那一刻，趙葉回頭看了看這個自己待了三年的地方。

想到自己就要離開汶勵一中，離開年少時三年的喜怒哀樂，趙葉在那一剎那感到不舍。

原來曾經所有的快樂都凝聚在這裏，所有對學校不合理規定的不滿、抱怨，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諒。

這裏寄托了她三年的青春，但再也回不去了。

已經快要到7月份，外面的紫外線正旺，空氣似乎燒着了一般，趙葉的周圍是人山人海，堵得水洩不通。

太陽曬在身上，她的額頭上已經籠着一層薄薄的汗珠。

趙葉的皮膚有點發燙，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兩年前的那個冬天，放在她外套口袋裏的那個暖手寶。

擠過人群，周圍的空氣都清新了幾分，趙葉加快了腳步，感覺自己的耳邊有陣陣微風。

不清涼，甚至有些不真實，但是依舊絲絲縷縷刮過來。

“高中時代其實是最讓人懷念的，你去問每一個從高中過來的人，他們都會說高中時光是最美好的。”

路過的風，帶走了趙葉的青春。

未來的路上，讓趙葉頻頻回頭的，是這三年裏的舊時光，和再也回不去的課堂。

這是趙葉記憶裏最後一個熱烈的盛夏。

沒有他、沒有光、沒有轟轟烈烈的離別，只有孤單、靜默和失落。

尤為深刻的是，那一天驕陽似火、人頭攢動，有歡呼聲和嘈雜聲。

煙火氣息裏，唯獨少了那句她排練過很多次的“再見”。

……

漸行漸遠，拐角處，汶勵一中徹底消失在了趙葉的視野裏。

即使她停留在原地，再怎麽回頭，也再看不見那幾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紅磚白瓦。

一個普通女孩的學生時代，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