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是我們未來的方向
那是我們未來的方向
顧逢星在班上做了調查，将事情的前因後果整理成一個文件送至政教處之後，校方在兩天內讨論出了處理結果，準備在星期一的晨會中宣讀。
這件事情在學校裏早就已經沸沸揚揚地傳遍了，任誰都或多或少地聽說過一點兒來龍去脈。
晨會的時候，各個班級都站在操場上，每個班的班主任都站在班級末尾或者在班級隊伍中來回地巡視着。
國旗下講話、一周的衛生檢查狀況和基本常規一一說完之後，政教處主任拿着一張紙站在話筒前清了清嗓：“好了，下面我要向全體學生和老師宣讀關于高一11班劉聞捷同學的處分決定書。”
“高一11班的劉聞捷同學，在老師不在辦公室時使用老師的辦公電腦，在家校聯系群中冒充老師的身份發送不良信息，給老師造成不好的影響，同時也使得班級群內發生混亂，甚至還有對老師出言不遜、态度惡劣的行為劣跡。”
“經汶勵市第一中學政教處商讨決定，給予劉聞捷同學記大過處分，與此同時，撤銷他三年內所有評優評星的資格，以儆效尤。”
晨會結束後，有一部分同學湊到公示欄旁邊去看處分決定書的公示了，還有一部分不感興趣的同學選擇回班。
趙葉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遠遠看着一大撥學生吵吵嚷嚷圍在公示欄周圍擠來擠去的場景，她總覺得自己在教育的這條路上，還會遇見不少困難和挑戰。
一個星期之後的某天上午。
第三堂是地理課課，趙葉準時來到自己班上。
上課鈴響過之後，趙葉拿起了課本：“來，我們這節課講試卷。”
學生們怨聲載道，猶如蔫了的蘑菇耷拉着頭。
“累死了，高中生不是人啊。”
“都已經連續講了三堂課的卷子了……”
“這期中考試什麽時候考啊，趕緊考完我就可以擺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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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葉安撫大家的情緒：“大家再堅持一下啊，這樣吧，如果你們期中考試的地理平均分在年紀前三，考試過後的第一堂地理課我們全班去操場上自由活動。”
學生們瞬間興奮起來，歡呼雀躍如同打了雞血。
“耶——”
“太好啦，我們班一定要争口氣！”
“趙老師萬歲！！”
“……”
趙葉抖了抖手裏的試卷：“安靜點啊，都不許說出去。趕緊的，講試卷了。”
這一堂課大家上得有滋有味，基本沒什麽人開小差。
趙葉在心裏暗暗竊喜，果然這種“獎勵式學習法”有的時候也可以拿出來用一用。
這節地理課上完之後，還有兩天就是期中考試。
期中考試一共是三天，考九門科目，而地理安排在第一天的上午考試。
那場考試，趙葉被安排去11考場監考。
鈴聲響過之後，趙葉按照位置順序傳遞了試卷和答題卡，并且叮囑道：“都把自己的姓名、班級、準考證號填好，一會兒我來幫你們貼條形碼。”
約莫5分鐘的功夫，趙葉見大家都開始答題了，拿着條形碼一個一個輪流幫他們在答題卡上貼好。
漫長的一個多小時，趙葉要認真做好監考工作，努力讓這個考場的考生成績做到真實可信。
每個考場都只坐了35個學生，11考場也不例外，這其中，趙葉只看見3個自己班上的——陳麗冰、姜彤和陳苛。
考到中途，趙葉站在講臺上，注意到坐在第三排的陳苛有些奇怪。
他時不時将手伸進抽屜裏，視線也有些飄忽不定，察覺到趙葉的目光後，總是第一時間正襟危坐，給人感覺不太對勁。
三番五次看見他這樣的行為之後，趙葉快步走了過去。
考場裏桌子的抽屜都是被清空的，趙葉彎腰往裏面一看，瞳孔不由得放大。
她伸手将一部還亮着屏幕的手機從裏面拿出來，屏幕上顯示着一張圖片，是陳苛提前拍好存在相冊裏的複習提綱。
為了不打擾其他同學答題目，趙葉壓低了聲音：“你別考了，去我辦公室等我。”
陳苛拿起自己的東西走了出去。
他的臉上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和那天的劉聞捷一樣。
但是趙葉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總感覺他的冷漠有一些和劉聞捷不一樣的地方。
趙葉在心底裏嘆了口氣，伸手撥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在考場上發現帶手機作弊，無論如何都是要被處分的，她就算是想酌情處理也不行，因為每個考場都有監控，而且汶勵一中的高壓線是萬萬觸碰不得的，考試作弊就在其中。
不出意外的話，在總監控那頭觀看考場監控的老師已經發現了，這場考試結束之後，處分的公示就會立刻被貼出來，而通報批評也會緊随其後。
這行考試考完，趙葉收好答題卡上交後，就立刻來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很嘈雜，有很多考完試來對答案的學生。
江時衍那邊就有一大堆要應付，但是很顯然，他并不想把答案告訴他們：“你們趕緊去準備下一場考試，不要再糾結地理了。”
三言兩語趕走了一批人，辦公室裏立刻安靜下來不少。
趙葉坐在椅子上，看着身邊的男生，交代道：“接下來的考試你也不要考了，回家好好反省一下。”
“趙老師，我會被學校處分嗎？”陳苛小心翼翼問。
趙葉僵硬地點頭：“之前開學典禮的時候校領導已經再三強調過了，考試作弊是學校的高壓線，一旦觸碰，無論如何都是要被處分的。”
陳苛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似乎是感覺到自己要被處分了才開始後怕：“趙老師，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去跟校領導說說，我還沒有來得及看你就收走了我的手機，我真的不能被處分……”
趙葉看着他懊惱的樣子，有些不忍心，但是還是要實話實說：“對不起，老師不能幫你，因為你一旦将不該帶的東西帶進考場，無論你有沒有用，都是會被判定為作弊的。”
陳苛低着頭，好像哭了。
趙葉安慰他：“沒關系的，只要你後期好好表現，6個月之後處分就可以被撤銷了。”
接下來的事情，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由于趙葉的位置就靠着辦公室的門，陳苛幾乎是擡手就能摸到門把手，趁着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空檔，陳苛“唰”地一聲打開門，從辦公室裏沖到了走廊上。
趙葉不明所以，只能緊跟着他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外面是封閉的走廊，走廊外壁上安裝了一排窗戶。
就當趙葉後腳剛剛邁出辦公室的門檻的那一瞬間，她看見陳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窗戶，從走廊外的窗戶口跳了下去。
那一瞬間，趙葉聽見自己的腦海裏發出“咔”的一聲，接下來就是一陣空白和眩暈感，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發出了一聲尖叫：“陳苛！”
已經晚了，陳苛整個人都已經躍出窗戶掉了下去。
聽見尖叫聲的老師們紛紛跑出辦公室，即使這樣，也沒有一個人能來得及拽住陳苛。
他們親眼目睹了陳苛跳下去的尾聲。
劉易率先從驚訝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快速往下跑：“快點救人啊！”
盡管這裏是二樓，高度并不是很高，但是老師辦公樓的下面就是籃球場，地面很硬，很容易出事，誰都說不準結果。
接着，三兩個老師跟在劉易身後飛奔下樓。
趙葉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四肢都無比沉重，沉重到讓她動彈不得。
江時衍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
趙葉聽不清他的聲音，她的視線也在模糊，直到失去意識。
趙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感覺眼前亮如白晝。
意識清醒後，她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江時衍握着。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動作，坐在椅子上的江時衍立刻醒來，見趙葉醒過來，瞬間放下心：“趙葉，你差點兒把你的江老師吓死。”
趙葉掙紮着從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我怎麽了？”
“你剛剛被你那學生吓到暈過去了。”江時衍給她倒了杯水，“現在有沒有不舒服？”
提到學生，趙葉猛地想起來了什麽，急忙詢問：“陳苛呢？他有沒有事情啊？”
“放心吧，他好得很。”江時衍有些無奈地敲了一下趙葉的腦袋，“就是擦破點兒皮，其他什麽傷都沒有。”
趙葉低低地應了一個“哦”，垂下眼簾。
江時衍被她的模樣氣笑：“趙葉，你讓我怎麽說你好啊。”
“？”
“別人都說女孩子容易‘戀愛腦’，我看你不是‘戀愛腦’，是‘學生腦’。”
趙葉的眼眶紅紅的，像是要哭了：“你說我也沒有說什麽錯話，他怎麽就跳下去了……”
江時衍湊過去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趙葉，你根本沒有做錯什麽，他跳下去就是為了以此作威脅你的籌碼，你不用自責。”
趙葉聽見江時衍的話，繃着的情緒全部傾瀉而出，抱着他的手臂不由得收緊，哭聲疊起。
曾經她以為，教育這件事情，只要自己做到最好，那麽學生們也一定能夠感受到她的真心。
但是她忘了，世界上是很難有這種對等的事情的。
她真的認真反思了自己有沒有說錯話，可是全過程中她都在好好講道理，不僅沒有生氣，還反過來安慰了他。
她真的找不出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但是結果就是，陳苛跳樓了。
江時衍出聲哄她：“沒關系的，趙葉，慢慢來，都會好的。”
那天趙葉哭了很久，以至于江時衍幫她找了老師進行監考工作，期中考試的後兩天她都沒有出現在學校裏。
考完試之後，學校給學生們放了個大周。
周一早晨的晨會，學校果不其然宣讀了陳苛的處分決定書。
但是，決定書裏面并沒有提及他跳樓的事情，只提及了他考試帶手機作弊，給予了他記大過處分決定。
臺下議論紛紛。
“我聽說事發之後他就跳樓了。”
“什麽什麽？！詳細說說！！”
“你2G網吧，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知道？”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了，反正就是跳下去了。”
“啊——那老師一定很慘吧……”
“估計是的，唉。”
“他們班班主任好像對他們特別好，真是太心疼了。”
“……”
學生們說得并沒有錯。
彼時，趙葉沒有像往常那樣站在9班的隊伍末尾，而是站在校領導辦公室裏被批評。
江時衍靠在領導辦公室門外的牆上，手抱在胸前，微屈着腿，抿唇聽着裏面傳來的一聲聲批評聲。
“趙老師，你跟學生溝通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能硬碰硬，你看看，這下出事兒了吧？”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也是年輕氣盛，根本靠不住，說兩句就激動起來了，這下好了，你的所作所為就是砸我們汶勵一中的鼎鼎大名啊！！”
“趙老師，要是學生在學校裏出了事兒，不僅我們學校要負責任，你也要承擔責任啊，不要以為這次學生沒什麽大礙，算你幸運逃過一劫，下次可千萬千萬不能亂來了！！”
“他作弊是他的不對，但也不能非得把他逼到跳樓不可吧，你說說這事兒弄的，唉……”
江時衍皺着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直接推開大門，打斷了政教處老師的批評教育。
趙葉正低着頭聽着他的話，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孩一樣一言不發，她已經不打算再解釋什麽了。
“領導，我當時就在場，趙老師沒有逼他，甚至沒有對他大聲講話，這一點我可以作證，如果學生發生什麽事都怪到老師頭上，那學生們是不是都要用跳樓來回避錯誤呢？”江時衍單手聲音低沉，眉宇間都是冷靜，“這一劫根本就與她無關，她也根本不需要逃過。”
校領導有些不滿，提高嗓門：“江老師，你什麽意思？我說的話不對嗎？”
“我沒說您說的話不對，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你而已。”江時衍不屑地勾唇，冷嘲熱諷道。
趙葉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
校領導無話可說，煩躁地揮揮手：“算了算了，你們都走吧，這次就算你們走運。”
回辦公室的路上，趙葉小聲嗔怪道：“你別跟他硬頂啊，他要說就說好了，反正我也不會少塊肉。”
從校領導辦公室回到教師辦公室需要經過高二樓的公用廁所，走道裏極其安靜，學生們都已經開完晨會回到班級。
江時衍一直低着頭，額前的發絲籠下一片陰影，從趙葉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被拉直的唇線。
趙葉以為江時衍還在生氣，柔柔地出聲安慰他：“江老師，你別生氣了，我……”
話語間，江時衍拽住小姑娘的手臂将她拽進公用衛生間，長腿将擺在一邊的“正在維修”的告示牌踢到大門口正中央，用空餘的那只手關上了門。
汶勵一中的基礎設施還算不錯，每個單獨的衛生間都有門，江時衍将手背過去旋轉了一下關門的把手，将小姑娘壓在身側的牆上。
“江老師，你……”趙葉想到這是在學校，臉就紅到如同火燒，拼盡全力想反抗但無濟于事，只能任由男人肆無忌憚地親吻着她的唇，熾熱而纏綿，讓人不由自主想淪陷。
“趙葉，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批評你，我會難受。”江時衍溫熱的唇壓在她的眼睫上，“別動，讓我親一下。”
趙葉反抗的力氣漸漸小下去，只是有點兒緊張地攥着他的衣角。
“別害怕，在學校裏，我不會動真格的。”
趙葉下午沒課，所以沒怎麽在辦公室裏待着，等到第四節課下課後她才來到辦公室，卻發現桌上擺滿了零食和不同顏色的小紙片。
趙葉有點兒不明所以，愣在原地問道：“這是誰弄的？”
“你學生。”江時衍單手托着臉頰，懶懶地擡了擡眼皮。
趙葉順手拿起一瓶可樂，還是有些迷惑：“誰啊？還給我買了這麽多。”
“不止一個，好多個呢。”旁邊的老師接話道。
趙葉坐下來，從一大堆零食中翻出小紙條，上面的字跡各種各樣，有的還畫了圖案。
“趙老師不要難過，還有我們給你撐腰呢！”
“全世界最好的趙老師，你永遠值得被世界認真對待！”
“不要否定自己，你是我見過最棒的地理老師！”
“9班全體同學都會陪你一起努力的，趙老師加油！”
趙葉一個個看下去，鼻子一酸，眼淚就有點忍不住。
看了一眼電腦上顯示的時間，趙葉去了趟班級，等到學生們去吃晚飯後才回來。
她并沒有選擇進辦公室坐下，站在走廊邊看着天邊的晚霞，享受着獨屬于這一刻的放松和愉悅。
看了不知多久，江時衍已經來到她的身側。
“在看晚霞？”
“嗯，我覺得好漂亮。”趙葉指着遠方的一個點，眉眼迤逦，“尤其是最亮的那個地方，真的好漂亮。”
天邊的晚霞像被火燒，舞動着向四周蔓延開來，層層浸染，漸變出詩意的淤紫色。
遠處的樓房排列整齊，紅磚白瓦鮮明有致，映襯着火燒雲更加熾盛。
趙葉的目光聚焦于空中最中央的那片瘋狂擴散的赤色，璀璨奪目、耀眼吸睛，遙遠的似乎沒有盡頭。
江時衍的呼吸聲微滞，輕輕将趙葉耳邊的一縷碎發绾到耳後，低語道：“看見了麽？那是我們未來的方向。”
趙葉的瞳孔裏盈滿了流光溢彩。
有他在，她願意相信自己的未來就在這裏。
人間荊棘叢生，他是柔能克剛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