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慌不擇路的兔子
慌不擇路的兔子
趙葉深深地彎下腰向大家鞠躬，然後落落大方地從側邊走下了舞臺。
掌聲後知後覺地響起，如雷貫耳，足以見這次演講的震撼人心。
趙葉走回自己班級的座位中，聽着耳邊經久不息的掌聲，回頭望了望江時衍，向他送去一個淺淺的笑顏。
江時衍也彎了彎唇，然後推開後門走了出去。
不到半分鐘，趙葉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是江時衍發來的。
“講得很棒啊，趙老師。”
趙葉沒有回複，關閉了屏幕，看着座位上一個個規規矩矩坐着的學生，仿佛從中看見了那個穿着校服、未經世事的自己。
那是青春，也是回憶，肆意張狂，久久不滅。
對未來的期待，總是在少年人的眼中上演得潇灑自如。
那麽，趙葉希望這一群孩子們也能擁有熠熠生輝的青春年少。
她需要做的就是陪伴在他們身邊，幫助他們糾正錯誤、引導他們思考未來。
趙葉伸出手指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有絲絲縷縷的風吹過，臺上的比賽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主持人在發言，有臺下的觀衆在談笑，還有學生在認真觀看比賽，還有人積極地配合互動。
趙葉想。
無論如何，都是他們以後回憶裏的最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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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揚一把光，讓這些少年少女們，青春昂揚、歲月無傷。
班會比賽結束後三天，比賽結果就出來了，9班拿了個特等獎，班長去教務處拿了那個最大的獎狀，回來貼在了班級後面的“班級風采欄”上，格外顯眼。
似乎是知道大家期中複習很辛苦，學校的活動接踵而至，剛剛舉辦了班會比賽，學校又給每個班送了個通知單，是說要舉行“冬季趣味運動會”。
由于通知單是直接送到班上的，班主任們一開始都不知情，等到趙葉到班上看了具體內容後才組織體育委員給大家登記報名。
還是和趙葉高中那會兒一樣，踢鍵子、跳大繩、拔河。
下課的時候，一大批人簇擁在體育委員的座位旁邊，将道路堵得水洩不通，異口同聲地大聲嚷嚷着“我要報名我要報名”。
大家非常積極，只用了一天時間，三個項目的人員都已經确定下來了，體育委員将報名單交給趙葉，由趙葉負責整理好交給學校登記。
比賽組織在周六上午，剛好汶勵一中順便給學生們放了個大假，也就意味着來學校玩個半天就回家放假。
對于學生們來說，沒什麽比這個更好的獎勵了。
盼星星盼月亮，周六上午的比賽如期而至。
江時衍不是班主任，按理來說可以不用參與活動，但是他教的學生們吵着要他來為他們加油助威，剛好他也想陪着趙葉一起看看比賽，所以提前來到了操場。
9班的學生們都穿着運動裝，排成兩對跟在趙葉身後來到指定地點，還不等維持好秩序，大家立刻自由活動起來，像一匹匹脫缰的野馬。
其他班級也陸陸續續下了樓，操場上立刻圍滿了人，嘈雜聲不斷。
趙葉好不容易找到擠到人群裏，發現自己班的學生大部分都站在一個角落處，提高音量通知他們：“大家千萬不要忘記了，比賽完之後不要立刻離開學校，先回班級集合，然後再離開。我不希望到時候因為個別同學耽誤大家放學的時間，聽清楚了沒有？”
“知道了！”
在場的學生雖然是大部分，但是還是有一些喜歡亂竄的學生不在這裏，趙葉已經來不及将他們一個個找齊，只能期盼他們還記得自己在班級裏時叮囑他們的話。
上午的比賽熱血沸騰，參賽的運動員們都很努力，不參賽的也站在旁邊為他們加油助威，班委提前用班費買了運動飲料和巧克力，運動員中場休息時也得到了最佳的“物質嘉獎”。
沒人去關心比賽名次，只是敞開來玩，玩得不亦樂乎。
比賽結束後，大家都回到班級，趙葉也回班清點人數。
全班同學都到了，只有一個人遲遲沒有回來。
是一個男生，名叫張立晖，平時的他性格頑劣，甚至有點渾，經常與校外的社會青年們混在一起。
趙葉向學生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順便等待着張立晖回班，但是直到下課鈴聲響起他也沒有回來，趙葉有些着急，只好先讓其他人放學，自己去看看張立晖到底是什麽情況。
手機裏沒有收到張立晖出校門的刷卡記錄，就說明他沒有出校門，但也不一定，因為他極有可能翻牆出去了。
趙葉回了一趟辦公室，找到了家校通迅錄裏張立晖父親的電話，立刻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聽。
“喂，請問是張立晖的家長嗎？”
“啊，是的，你是？”一道渾厚的男音傳過來。
“我是他的班主任，請問張立晖現在回家了嗎？”
“沒有啊，他昨天跟我說下午還要上課，所以中午就不回家吃飯了。”
趙葉心裏“咯噔”一聲，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沒有啊，這周學校放大假，下午是不上課的，您沒有看我發在群裏的通知嗎？”
“什麽？！”對方激動起來，“那這孩子跑哪裏去了，現在他人呢？！”
“張立晖爸爸，您先別急，我這邊還沒有收到孩子刷卡離校的信息，孩子說不定還滞留在學校裏，我再去找找看，您先等我通知，好吧？”趙葉維持着最後一絲冷靜，加快語速說道。
“好好好，真是麻煩你了啊趙老師。”
趙葉三言兩語結束了電話，剛準備下樓卻聽見身後的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回頭，趙葉看見了江時衍。
男人快步走過去，看見她有些緊張的眸子就意識到不對：“出什麽事兒了？”
“我們班有個學生人不見了，他還跟他家裏人撒謊說今天下午學校上課所以中午不回家。”趙葉說着，迅速拉住江時衍的手往前走，“來不及多說了，你快跟我一起去找找。”
趙葉在學校裏繞了一大圈，終于在食堂後的一塊空地處聽見了一些聲響。
聲音很大，而且聽起來好像有兩個人，并且在吵架。
那裏基本是沒有人去的，在學生們都離校的情況下，那裏顯得更加隐秘。
趙葉緩步靠近，果然看見張立晖和另外一個染着紅色頭發的社會青年站在一起，情緒激動，兩個人正是在争吵。
找到張立晖，趙葉立刻松了口氣，掏出手機給江時衍發了條信息。
找葉子：我找到了，在食堂後面的那塊空地上。
江：好，我馬上過去。
正當趙葉想走過去将張立晖帶回時，他們卻突然厮打在一起，嘴裏還不斷地說着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
事态失控，趙葉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立即沖上去想把兩人拉開：“這裏是學校，你們兩個幹什麽呢！？”
看見有老師，張立晖想停手，但是紅色頭發的青年似乎是不怕，沖着面前的人不斷地揮着拳頭。
“我讓你們別打了！都給我住手！”
出于保護自己學生的目的，趙葉拼盡全力去阻止兩人的拳腳相向，但是沒有多大用處，反而像是點燃了他們的情緒，兩個人越打越起勁兒。
沒有想到的是，社會青年居然随身帶了一把美工刀，眼見拳頭無法将張立晖“制伏”，他便拿出了藏好的刀具，對着張立晖的胸口就要刺過去。
混亂之中，趙葉感覺自己的手背一陣火辣辣的疼，她不知道張立晖有沒有受傷，只感覺有溫熱的血液從手背上的傷口處流出來，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住手！不要打了！”
江時衍急匆匆趕到現場，沒有想到事态已經演變到這種地步，他伸手鉗制住社會青年拿着刀的手，用力往反方向一掰，混亂的空氣中只聽見骨骼摩擦發出的“咔咔”兩聲。
這裏的混亂引來了學校的保安，将張立晖和社會青年雙雙帶走，江時衍立刻抱起趙葉，快步回到宿舍。
趙葉手背上的刀口不長，但是有些深，江時衍拿出酒精和棉簽，輕輕擦拭着小姑娘的傷。
小姑娘的皮膚細膩，灼熱的刺痛感傳來，她下意識“嘶”了一聲，手臂往後撤了一下。
“乖，忍着點兒。”江時衍繼續給她消毒，擡眸看了看小姑娘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眼，“下次不要這麽傻了，兩個男生打架不要盲目上去勸架，容易傷到自己，知道麽？”
“我是真的沒想到那個人會帶刀，吓了我一跳……”趙葉撇撇嘴，手指因為疼痛忍不住收緊，輕輕抓住了男人的袖口。
“記住，無論如何你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就像今天這種情況也太危險了。”江時衍給她受傷的地方貼上創口貼，問道，“還有哪裏傷了麽？”
趙葉指了指自己的鎖骨處：“這邊就一點點，應該不用上藥了吧？”
“當然不可以。”江時衍換了一根新的棉簽，沾取了一點酒精，仔細地塗抹着鎖骨上的傷口。
這個傷口很淺，也沒怎麽流血，總體來說比手背上的要好很多。
趙葉抓住這個空隙，接過江時衍剛才的話茬，說道：“畢竟是我學生，要是出事兒了怎麽辦啊，我沒多想就沖上去拉架了……”
“不止他一個是你的學生，班上其他的49個也是你的學生，他們更希望你能拿着粉筆站在講臺上講課，所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江時衍拆開一個新的創口貼，輕聲道，“靠近一點，別貼歪了。”
處理好了傷口，江時衍依舊保持着現在的姿勢，湊過去親了親趙葉的唇：“還疼麽？”
趙葉正坐在床沿，男人俯下身子将雙手撐在床邊，巨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灼熱的氣息刺激得她有些缺氧，目光朦胧不清：“不疼了。”
張立晖在學校裏和社會青年打架鬥毆這件事發生過後，迅速在為期一天半的假期中擴散開來。
關于二人為什麽打起來的、怎麽打的、怎麽動刀的以及最後怎麽被阻止的都有好幾個不一樣的版本。
當然，這件事情也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視，在調查的過程中，張立晖的錯誤已經非常明顯，所以當機立斷給了他留校察看處分。
這件事情本來只是這樣，已經沒有任何別的可以被拿來當作談資的內容，但是學校裏總是會有一些不知從何而起的小道消息。
這件事情的重點明明是打架鬥毆，但是就有些人偏偏對趙葉受傷的片段感興趣，最後他們将趙葉受傷的事情越挖越深，挖出了江時衍和趙葉的關系。
事情就是這樣變得離譜起來的，起源永遠不知道是誰。
周一開學的時候，幾乎是整個高一年級都知道了江時衍和趙葉原是男女朋友，一起進入了學校教書。
這個小道消息一經傳播，就肯定會炸出學校裏的各類“八卦之王”，他們往縱深處尋找更加勁爆的內容，居然通過趙葉在班會比賽中的演講一路順藤摸瓜，發掘出——江時衍曾經是趙葉的地理老師這個消息來。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也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先相信了學校裏有這樣一對潛在的CP存在，更有甚者還給他們起了個CP名——“時葉”。
趙葉和江時衍對此毫不知情。
周一，趙葉去14班上地理課，一進班就收獲了炸裂般的掌聲，弄得她不明所以，直接愣在講臺上。
“趙老師，祝你99！99不88！”
“就是就是，別瞞着我們了，官宣好啦！”
“我之前就覺得他們郎才女貌賊有CP感，現在看來我磕的是真的啊！也太甜了吧！”
趙葉腦子一片混亂，此時此刻她就想知道，這些學生怎麽什麽都能打探到啊？！
“你們亂說什麽呢？”趙葉有些不好意思，拿起課本提高音量道，“上課，今天我們學習新的一節，走進風成地貌。”
不喜歡發脾氣的人發起脾氣來一般都是很可怕的，學生們看趙葉的表情有些嚴肅，立刻不起哄了，安靜地上起課。
上完課回到辦公室，趙葉看江時衍好像沒有課要上，就問道：“你今天上午有課嗎？”
“沒有啊，下午有兩節，怎麽了？”江時衍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看着趙葉。
“我剛才去14班上課，他們都在起哄，我聽着應該是知道我們的關系了……”趙葉的聲音越說越小，神情惆悵，“我真的是佩服這些學生啊，怎麽什麽事情都能讓他們知道。”
聽到趙葉的話，一名女老師接嘴：“趙老師，我剛才去班上上地理課，就有學生在那邊起哄，說我們老師可以随時在辦公室裏磕CP，亂七八糟一大堆，原來說的就是你們啊。”
“不會吧——”趙葉有些懊惱地抓了抓發絲，“怎麽已經流傳到這個地步了……”
劉易哈哈大笑：“趙老師，學生們傳話的速度多快啊，但凡有什麽消息，只需要個一天兩天的就人盡皆知了，這些小孩，唉，沒辦法。”
江時衍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聲音低沉卻不失溫和：“問題不大，他們知道是遲早的事。”
趙葉趴在桌子上，不知所措。
上午第三節課下課後，政教處主任來到辦公室裏，目光像是銳器一般從厚厚的玻璃鏡片中掃射出來，清了清嗓子：“江老師，趙老師，你們跟我出來一趟。”
他沒說為什麽，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為什麽。
到了政教處，江時衍和趙葉并排站着，目視前方。
“自從你們進校不久後，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是男女朋友關系，我也不反對你們談戀愛，只是希望你們能把私生活和工作區分開。”校領導聲如洪鐘，字裏行間聽起來都像是在給他們下死命令，“在學生在校的時間裏，我希望你們不要做同事關系之外的任何舉動，即使學生看不見也要保持距離，避免不好的影響。”
趙葉和江時衍應聲後就離開了。
晚上，趙葉去9班看晚自習，剛剛靠近班級後門，她就聽見班級裏有學生在議論紛紛。
“不是有人說他們兩個原來是學生和老師嗎？我X，這麽勁爆！！”
“其實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互相督促互相進步，唉，好羨慕啊……”
“趙老師這麽漂亮，江老師又那麽帥，是人看了都會羨慕的程度啊！時葉CP絕絕子！”
“我聽其他班的人說，江老師對他們也很好，講課方式跟趙葉很像，怪不得他們倆在一起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
趙葉拿着書走進去，湊在一起的學生們立刻回到位置坐下，拿出作業開始寫。
雖然趙葉對待學生們很好，但是畢竟是班主任，大家還是有些敬畏她的，所以沒人像14班同學那樣大聲起哄，都低着頭幹自己的事情，假裝無事發生。
趙葉哭笑不得，搬了個凳子坐在講臺上，也開始備課。
下課鈴聲響的時候，趙葉看大家依舊低頭在寫作業，知道今天的作業可能比較多，打算讓大家輕松一下：”好了好了，都站起來走一走，不要久坐。”
說罷，學生們才放下筆，伸着懶腰講起話來，班級裏下一子就熱鬧起來。
趙葉拿起自己的東西回了辦公室。
有幾個平時調皮搗蛋的學生悄悄跟在趙葉後面，埋伏在辦公室外，想打探打探第一手的小道消息。
蹲了很久也沒聽見什麽聲響，趙葉從後門走出來丢垃圾，看見幾個人鬼鬼祟祟站在門口：“你們在這裏幹嘛呢，找我有事啊？”
他們吓了一跳，立刻站直身子看着趙葉尬笑，百口莫辯：“我們……就是……”
趙葉正等着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江時衍推開後門走了出來：“怎麽回事兒？”
期待中的“時葉”CP同框，學生們忍不住笑起來。
趙葉立即會意：“趕緊回班去，馬上要上晚自習了還在外面瞎晃悠。”
“好好好，老師再見。”
幾個人一溜煙就沒影了。
“他們來幹嘛的？”江時衍舔了舔唇，問道。
趙葉嘆了口氣，無奈地笑道：“他們都知道了，過來打探八卦的。”
“能打探到什麽消息啊，領導都發話讓我們保持距離了。”江時衍站在走廊邊，眼神散漫。
外面的天空已經全黑了，只有操場邊點着幾盞路燈，應和着月光，幾絲微亮對比着黑暗。
趙葉的垂下眼睫：“就是啊，這些孩子，唉。”
百無聊賴地看了看周邊的東西，小姑娘突然感覺自己的唇附上了一層溫熱。
是江時衍的食指。
像是羽毛一般輕撫上來，柔軟中有些誘惑地摩挲着她的唇。
趙葉像是彈簧一般彈開，環顧四周：“江老師，還沒放學呢！”
周邊沒有人，走廊燈暗着，或許是又壞掉了。
印象裏，這盞燈總是壞着的。
黑暗裏，他們看着對方的眼睛，卻很清晰。
江時衍哼笑出聲，帶着痞勁兒：“你的學生想打探點兒八卦，我想讓他們得償所願。”
趙葉還沒來得及回複他，上課鈴卻響了。
汶勵一中的上課鈴時間比較長，等到鈴聲結束時教學樓已經一片安靜。
趙葉慌慌張張拿了手機就想跑：“我要去看學生的晚自習，不然他們又要趁我不在講話了……”
江時衍扯住趙葉，将她拽回來，湊近她的耳朵，語氣裏帶上了乞求和幾□□哄：“我就親一下，燈壞了，別人看不見的。”
趙葉沒吭聲，算是妥協，睫毛顫了顫，最終選擇閉上了眼睛。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趙葉的唇上，意猶未盡地停留了幾秒後離開。
男人将她紛亂的發絲理正，玩味地笑了笑：“快點去吧，小心別在學生面前露出破綻。”
趙葉拿了東西，一路小跑，像一只慌不擇路的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