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光漫步-2

月光漫步-2

在伊森把專門為瑞恩設計的機器人做出來之前,瑞恩就跟他說了事情的真相。

瑞恩的畢業報告成績是八十九分,“對國家的忠誠度”這一項內容總共有十分,而瑞恩在這一欄取得的分數僅有兩分。原因是他在一個深夜亞利聖學院潛入密樓,将所謂的“神跡”拆除分解,卻發現那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機器人。

芝士國政府對人民宣稱,神跡是芝士國最強大的武器,它是由國家科學研究院裏數十名機器師共同研究出來的機器人,它兼備洞察、溝通、操縱、控制、戰鬥等十幾種功能,它掌握了芝士國、瞌睡國、水晶國、野獸國、幸運國等國家的語言,它什麽都知道,它無所不能,它是保衛芝士國的最後防線,被存放在芝士國最高軍事學院的密樓中,由十六個士兵和八十八個機器人保護。

在機械方面天賦異禀的瑞恩想要徹底了解神跡的組成,它真的有這麽厲害嗎?它真的能成為芝士國的保護神嗎?瑞恩對此抱有懷疑,膽大妄為的他決定無視戒令,偷偷潛入密樓的過程不算太難,瑞恩對機器人了如指掌,搞定八十八個機器人耗費得最多的無非是時間,他甚至将其中的兩個機器人換成自己的機器人,然後掌握了士兵的巡邏和換防時間,利用機器人的幫助造成時間誤差,從而順利地潛入了密樓。

神跡有金光閃閃的軀殼和不怒自威的面容,它不太像是一個機器人,更像是古老時代的雕像,它的外表肅穆且逼真,被膚淺的雙目所迷惑,有那麽一瞬間,瑞恩産生了臣服于神跡的沖動。但了解最強機器人的沖動在內心燒起漫天大火,強烈的熱愛戰勝了虛彌的信仰,怦怦狂跳的心髒驅使着瑞恩把神跡拆掉,得出的是——神跡的外表比它的內在精巧多了。

瑞恩很失望,他将神跡複原到一半的時候,姍姍來遲的士兵終于将他抓住,送到了軍事審判庭中。

瑞恩的父母均是芝士國政府中的高層人員,爺爺是退休元帥,奶奶是女子醫藥學院的院長,外公是商業大亨,外婆是科學終身成就獎得主……在這樣顯赫的家庭背景之下,軍事審判團的人不能拿瑞恩怎麽樣,他們要求瑞恩簽署保密協議,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神跡的真相,引起人民的恐慌。

瑞恩問他們:“為什麽要欺騙人民?”

審判長說:“在後科技時代,神消失得太久了,戰争時期,人民需要信仰。”

在人類擺脫了封建愚昧那麽多年之後,造神成了一件難事,人類不再相信虛構的、被另一批人推上神壇的神,他們相信實際存在的、與他們的利益或者性命切實相關的神。神跡就是這樣誕生的。

瑞恩問:“你們不能造出真正的神跡嗎?”

“你應該比我們更了解,機器人科技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審判長意味深長地看着瑞恩,“也許有一天,神跡會被你們這一代創造出來。”

瑞恩沒有理會後一句:“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戳破。”

審判長說:“戰争總有一天會結束。”

後來為了防止瑞恩這樣膽大包天又肆意妄為的人再去探究神跡的奧秘,政府将神跡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那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基地。

瑞恩剛開始的時候不知道有關史萊克小肚雞腸的傳言是怎麽出來的,後來他父母告訴他政府想要換掉亞利聖學院的院長,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伊森聽完了整件事,他的第一反應是:“你不是簽了保密協議嗎?”

保密協議不僅僅是一個簽名的承諾那麽簡單,在後科技時代,這是可植入體內的禁锢芯片,按理來說,瑞恩沒法用任何手段告知第二人這件事。

瑞恩說:“我給自己植入了一個新的芯片,抵消了禁锢芯片的影響。”

伊森訝然:“你真是膽大。”

“我讨厭禁锢,我不可能成為芯片的囚徒。”

“生命體征感知器和定位器呢?你也想辦法消除了它們的影響?”

“沒有。”

“為什麽?”

“我只是看保密協議不順眼,我容許生命體征感知器和定位器的存在。”

天才通常都是個怪人,伊森并沒有對瑞恩的所作所為表露過多驚訝,他越來越期盼看到瑞恩的出現,他時常驚疑自己是被瑞恩耀眼的光芒灼傷,所以才會覺得瑞恩不在身邊的時候,周遭的景致黯然失色。

機器師并非永遠留在大本營制造、修複機器即可,他們也需要上前線戰鬥,因為他們需要操控機器人,需要觀察機器人的反應,需要及時下達機器人的指令。機器人聽命于他們的主人,所以哪一批機器人需要作戰,就意味着他們的主人也需要上戰場。

但因為有機器人的保護,機器師在戰場上的傷亡率一般較低。戰争曠日持久,沒有哪個國家願意冒着失去所有的風險,來與芝士國進行殊死一戰,因此所有的戰争都局限于一定程度的争奪,輸了贏了都好像不痛不癢,可近來瞌睡國的可用生存面積越來越小,抱着橫豎都是死的心态,瞌睡國以不死不休的姿态對芝士國發起頻繁且猛烈的攻擊,芝士國損傷慘重。

等待伊森修複的機器人塞滿了房間,伊森漸漸麻木了,他毫無波瀾起伏的腐朽心靈,只有在看見瑞恩的時候才會重新跳動。

他将瑞恩設置成了特別關注,每一次戰役之後,他都需要看着那一抹藍色,靜靜地平複心情。他想象過瑞恩的死亡,他總是難以自抑地想象一些讓他恐懼的事情,他也想象自己的死亡,他們會死在哪一場戰争當中?他們會死得平平無奇,還是被世人讴歌贊頌?

那時而劇烈跳動、時而緩慢如牛的心跳的含義,伊森不是不明白,他不是生病了,不是被詛咒了,某種神秘的、難以觸摸且無法被具體定義的東西砸中了他,他為此焦心如焚,又安定如斯。世界變得那樣渺小,浩瀚星球成了背景板,一個想要送給瑞恩的機器人的意義超越了戰争的意義,他想要精益求精,他想要将玫瑰藏進機器人的胸膛,他想要一朵可以抵擋子彈的玫瑰,他想要完美,不規矩、不可複制的完美,那不是容易的事。于是猶豫、踟蹰、拖延、一拖再拖,直到瑞恩的名字變成玫瑰的顏色。

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成了不可改變的事實,伊森獲得了一種詭異的、痛苦的平靜,什麽時候會輪到他?什麽時候會輪到全人類?他有些期待,有些雀躍,卻并不惶恐。

伊森又修好了幾個機器人,然後他出門去,問丹澤爾:“瑞恩的屍骨……有留下嗎?”

丹澤爾陳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瑞恩死于爆炸。”

伊森問:“什麽都沒留下嗎?”

“留下了一個機器人。瑞恩帶了十九個機器人出去,與十八個機器人一同在爆炸中……關鍵時刻,他只來得及操控一個機器人逃離爆炸範圍,我剛剛與名為A187的機器人取得通訊,它正在返回大本營的路上。”

大部分的戰鬥機器人都沒有被添加說話的功能,A187也沒有,丹澤爾說的取得通訊的意思,是指他遠程看了A187號的信息面板,面板上面會顯示它被設定好的行動軌跡。

A187。伊森默念着機器人的名字,這是瑞恩留下的最後的東西了。

戰争時期資源緊張,芝士國的戰士死後,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分配出去,包括房間、衣物、武器、機器人等等。伊森想要争取A187的擁有權,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瑞恩做什麽。

丹澤爾問:“你想要A187嗎?”

伊森點了下頭。

丹澤爾是伊森的朋友,他們是一場小戰役中的唯二幸存者,伊森為丹澤爾擋過子彈,丹澤爾為伊森失去了左手的尾指。有些事情無需多言,丹澤爾說:“我會把A187給你。”

丹澤爾是擁有分配權的高級軍官,伊森說:“謝謝。”

丹澤爾拍了拍伊森的肩膀:“這幾天,你不用上戰場。”

伊森又說了一句:“謝謝。”

“咚咚”兩聲打斷了伊森的思緒,他不知道在後科技時代,還有誰會用敲門這樣的方式請求進入。他從房間的陰暗一角挪到陽光下,也用古老的、擰開門把手的方式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破損不堪的機器人,它比伊森高半個頭,傷痕累累的臉掩飾不了笨拙的動作,它向前一步,向伊森敬了個軍禮後,因為無法維持身體平衡而摔倒在地。

A187試圖站起來,但它的中樞神經熔斷了。伊森邁出一步,想要将A187扶起來,他抓着A187冰冷的金屬手腕用力一拽,“咔嚓”一聲,A187整條手臂宣告獨立,與此同時,A187重新跌落地面,一再的波折讓它連接變得脆弱的頭顱也宣告獨立,咕嚕嚕地,那顆方方正正的頭滾出了幾米,A187身首異處,伊森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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