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再生實驗

【32】再生實驗

昏暗潮濕的地牢——

冰涼的藍色液體劃過翹起的牆紙,滴落在同樣寒冷的大理石上,整個房間的溫度不斷降低,地面堆積的水灘表面都浮着一層薄薄的浮冰。

椅子上綁着的少年垂着頭,眼睛由黑布蒙着,四肢也被皮帶束縛在鐵椅上,額頭生起淺淺的細汗,滑落時勾起兩邊的鬓發,黏膩卻又舍不得放開。

氣溫又降低了幾度,少年被凍到發白的手指忍不住合攏,但下一秒,一道淩厲的鞭子猛地甩在他手上。

細嫩的皮膚迅速起了紅痕,點點液體滲出表面,少年疼得輕嘶,發出壓抑的啜泣,但這并沒有得到施虐者的憐惜,下巴被對方暴力地擡起,一只尖銳的指甲撫過他的眼角。

沈憂害怕地收緊肩膀,搖着頭別開臉。

在他掙紮間,眼前的眼罩被人扯下,眼睛迅速适應周圍幽暗的光線,他眨了眨眼,擡眸看着面前染着紅色大波浪,穿着棕色毛貂的女人。

他見過她,在孤兒院門口,當時的她還和司白榆攀談過。

女人掐着沈憂的下巴,她俯身凝視他,順過旁邊的香煙點燃,深吸一口後朝他吐出一團濃厚的煙圈。

“咳咳咳……”沈憂被嗆得劇烈咳嗽,掙紮時皮帶上鑲嵌的金屬撞在扶手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女人很滿意沈憂的反應,她松開沈憂的下巴單手撫着腰,風情萬種地甩了甩卷發,一邊吐着煙圈一邊眯起眼:“哈,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桃A先生,也會有如此柔弱惹人憐惜的一面。”

沈憂別開臉,沒有回應。

女人斜了斜眉,顯然對沈憂冷淡的态度十分失望:“您又何必如此厭惡我? 說些難聽的,你就是跟了我,也總比跟Morfran成天受委屈強。姐姐我呀,會疼你,愛你,事事都緊着你。”

沈憂斂眸不語,默默看向自己紅腫的手指。

女人循着沈憂視線看去,啧了聲丢掉香煙踩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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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旁邊站着一群戴着防毒面罩,穿着白大褂的神秘人,他們手裏無一不拿着文件,正對着沈憂評頭論足。

“實驗對象各項指标正常,可通過複制手術進行再生。”

“黑桃A先生的皮膚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提議用原生皮膚代替再生體皮膚,這樣可以減少排斥性和違和感。”

“記憶備份完成,随時等待移植。”

沈憂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再生?移植記憶?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難道說……跟蹤他的李小姐就是這樣來的?!

“你生如夏花般絢爛,”女人笑着拿起針筒,推着藥車緩緩靠近沈憂,“所以死時也必須如秋夜般靜美。”

她從藥車上拿起一瓶裝有麻醉劑的藥水,砸破後注入針筒中,甩了甩瞄向沈憂的手臂:“寶貝,要睡覺了哦。”

沈憂愣了愣,他看着女人手裏泛着寒光的針哆嗦兩下,認真又心虛地威脅:“你要是敢傷害我,我就讓司白榆打爛你的屁股!”

他也覺得這話在這種場合跟小貓撓癢癢沒什麽區別,但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威脅了。

女人明顯地怔了一會兒,她伸手挽起沈憂垂落的碎發,笑道:“司白榆?那只金色眼睛的黑山羊?呵,不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詐騙犯罷了,況且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又怎麽來救你這只可憐的小人偶呢?”

沈憂咬着唇擡高頭。

針筒離他越來越近,最後結結實實與他皮膚所接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液體注入身體時的冰冷感,仿佛凜冬中混入的一杯冰沙,除了寒冷外,還是極致的寒冷。

體溫失衡導致沈憂察覺不到痛覺,他嘲笑自己是因禍得福,但一想到之後的再生實驗,他就再也無法笑出聲。

在之後的幾小時內,會有另一個他出現在世界上,如果這些人殘忍些,那個複制品或許會代替他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會學着他向父親撒嬌,會得到司白榆的摸頭,會霸占自己好不容易睡熟的小窩,而且,還會得到司白榆溫柔的吻……

高濃度的麻醉劑讓他昏昏欲睡,他強撐着眼,腦海中不斷飄過的遐想刺激他的神經,讓他在困倦中瞪圓眼睛。

簡單點說,他氣壞了。

沈憂擡頭直勾勾盯着女人,兇狠又困意十足,沒有危險感,但也讓女人為之一震。

她回眸問旁邊人:“黑桃怎麽還沒昏迷?”

一群白大褂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小聲回答:“可能是劑量不夠。”

女人深信不疑,她又開了一瓶麻醉劑,準備重複之前的操作

在她拿着針筒靠近沈憂時,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上方傳來。

那聲音響且鳴耳,地面都因此震動了片刻,四面牆壁更是落下石屑,嘩啦啦地撒在地上。

女人的針沒拿穩,一個不注意在沈憂手上劃下一道傷痕。她沒有看痛苦的沈憂一眼,轉身奔向門口,伸出頭厲聲質問外面的人:“怎麽回事?!”

外面短暫的沉默,幾秒後有聲音結結巴巴地回道:“夫人,地面上的人說剛才有個戴面具,手裏拿着槍的男人開機車闖了進來。”

女人聞言關上門,回頭看向掙紮的沈憂。

戴面具?除了司白榆那只陰險的黑山羊還能是誰。

“實驗繼續。”她走回房間內,吩咐那群白大褂,“準備手術器械,速戰速決!”

她雖不了解司白榆,但也聽過其手段狠毒的傳聞,如果繼續拖延下去,說不定他會炸了整座大樓。

房間的溫度繼續調低,旁邊的長桌被推了過來,女人開始和其他人一起給手術器械消毒。

沈憂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聽見一陣銀器之間碰撞的聲音,麻醉藥的藥效從未消失,他在接近催眠的雜音中,漸漸墜入夢境。

當他再次睜開時,周圍混沌黑暗,他掐了自己一把。

很好,不疼。

“又是夢境啊……”他低語着起身,無意間瞥過地面,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站在一只眼睛上。

一只泛紅又滿水光的藍色眼眸,他悲傷地注視着沈憂,充滿神明的仁慈和神聖,如在垂憐一只斷了角的小羊羔,從眼眶到瞳孔,無一不散發着憐憫。

沈憂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想了想,他又往前邁了一些,一直走到眼睛的瞳孔上方。

“就算你如此憐愛的看我,也改變不了我馬上就要死亡的事實。”沈憂蹲在地上,周圍虛無的景象讓他沒有一絲探索欲。

沒有回應讓他覺得自讨沒趣,但心中的苦水讓他壓抑苦悶,手指臨摹着腳下的瞳孔,傾訴道:“我一直把上次的玫瑰醫生奉為救世主,現在想一想,什麽救世主,不過只是那幫人制作的臨時載體,來讀取我記憶來了。”

地面的眼睛眨了眨,眼眸也在不知不覺間轉化為金色,可惜沈憂正在出神回憶,沒有丁點察覺。

“我想以前的我一定很厲害,可惜現在的我太弱小了,我只能像個斷了四肢的人彘,流淚無聲地注視這一切。”沈憂說完愣了愣,覺得腦袋熱熱的,似乎有恢複記憶的征兆。

他停下說話仔細感受了一會兒,但等了良久,都沒有任何記憶回歸。

“真失望……”他喃喃自語着,俯下身将臉頹廢地趴在眼睛上,緊靠着瞳孔,“世界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在夢中,而身體在夢外,我和身體就像參和商,永遠無法靠近。”

因為一會兒他就要死掉了……雖然人偶本來就不是活的,可誰說一定要有跳動的心髒才是生命呢?

一滴眼淚砸落在沈憂臉上,大大的淚珠把他砸暈了一瞬間,他起身欲查看周圍的情況,卻被一只溫暖又寒冷的手按住。

十分奇怪的觸感,手心如夏日般熾熱,手背卻又如凜冬般寒冷。

沈憂一時間忘了反應,他伸手摸向自己臉上的手,心底生起一股沒來由的委屈,他抽了抽鼻子,跪在地上斂眸說:“我只是想要有人愛我,躲在紙箱時,我曾無數次羨慕過貓貓狗狗,因為它們有人領養,有善人救助,但我沒有。”

“我每到一個地方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善意,而是驅逐,只因為我是一只人偶……一只連笑都要模仿人類的人偶,可我也不想成為人偶,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死寂的空間內,只有沈憂的喃喃自語在回響,當小家夥意識到自己倒立過來時,周圍已然出現了光線。

它如鎂光燈般刺眼、耀亮,在黑色的世界中無限放大,層層交疊,閃爍的彩光如萬花筒般旋轉,讓黑白色的世界有了幾抹跳躍的色彩。

沈憂在重力的引導下下墜,他靜靜凝視着那雙金色橫瞳的眼睛,在對方溫柔的視線中懸溺。

“哥哥……”他輕輕地喊道。

沒有人回應他,身體跌入“海”中,他被溫暖且鹹鹹的海水包裹,水鼓動的聲音從耳膜傳來,周圍終于有了聲音。

只是這聲音異常聒噪。

沈憂回過頭,發現自己原來不是跌入了海中,而是從一只金色眼睛上墜入了另一只藍色眼眸中。

他伸出手描繪頭頂的金色眼睛,在窒息中眩暈。

沈憂醒了,在他蘇醒的同時,一只黑山羊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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