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登門指認
登門指認
柳溪亭轉身朝着她側躺,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麽?你要自毀容顏不成?”
梅映雪匆忙搖頭,她只是順着他的話說到這裏,并沒有此等想法。
“最好是沒有,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是威脅的明明白白,梅映雪打個寒顫,不敢再說話。
柳溪亭說道:“跟過我的人,除非死了,否則沒有離開的。”
所以,管他會怎樣和康通判交待康秉成的事呢?他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物件,不被旁人觊觎。
憑心而論,若沒有柳溪亭一再的想占她為己有,梅映雪必定會對他感激涕零,現在只會讓她覺得他蠻橫危險。
她揉揉眼睛,翻身向裏,心虛地解釋道:“小女子有些乏了,想睡一會兒。”
躲他?柳溪亭長臂一攬,将人拖到懷裏扣住,壓抑着情緒,“睡吧。”
被柳溪亭抱着,梅映雪閉住眼睛,不說話也不反抗,原以為這樣難以入睡。不想,這次合眼,沒有噩夢,反倒睡得踏實。
或許噩夢也怕柳溪亭身上的煞氣。
再次睜開眼睛,天光大亮,身邊早已沒有柳溪亭的身影。自視衣衫齊整,松了口氣。
凝雨推門進來,送淨面水。
看她醒來,放下銅盆,急步過來看她,“小娘子,你怎麽樣?”她擔憂地打量她的衣衫,“你沒被那個柳煞神欺負吧?”
梅映雪向她講敘自己在別院的遭遇時,羞于啓齒便隐瞞了自己被算計剝去衣裳的事,只說了和柳溪亭的交易。當時,對柳溪亭的稱呼脫口而出“那個煞神”,凝雨當時拍着手道:“這個稱呼很是貼切,那日他去胡家抓人,确實吓煞人,奴婢現在想起,腿肚子都顫呢!”
自那之後,凝雨便稱他為柳煞神。
孤男寡女不知待了多久,饒是她和凝雨親厚,也覺得尴尬,無奈地搖頭,“你要相信我,他并沒有把我怎樣。”
凝雨點點頭,眼中含淚道:“昨晚可吓壞奴婢了,越想越後怕。幸好柳煞神安排了江小官人在這裏,不然,咱們主仆兩個,必定難逃康秉成的魔爪。”
昨晚的事,她有一肚子的疑問,但是沒敢在柳溪亭面前全問出來,正好問一問凝雨。
“昨晚是怎麽回事?你知道什麽?”
凝雨用衣袖擦着眼淚道:“多虧了江小官人機靈,他昨日午後發現有幾個可疑人,在咱們宅子外邊窺探,悄悄禀明了柳煞神。到了戌時,好幾個皇城司的官人偷偷翻牆進來,躲進咱們宅子裏埋伏着,果然蹲守到了康秉成和他的爪牙。”
梅映雪昨日申時就睡下了,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皺了皺眉頭,“你怎麽不來叫我一聲?”
“是江小官人不讓,他說你在別院受了驚吓,白日裏又忙碌除服的事,身子尚未恢複,需要多休息。他還說,幾個小蟊賊不是什麽大事,叫醒你也幫不上忙,那就莫要驚擾了你的好夢。”凝雨自責道,“奴婢知錯了,請小娘子責罰。”
既然是江辭阻攔,他就在院子裏盯着,凝雨确實不便自作主張。
梅映雪面露尴尬,“柳指揮使是什麽時候來的?他走的時候,你知道麽?”
凝雨想了想,“亥時剛過他就來了,走的時候剛交寅時。”她知道此事有關小娘子的清譽,抓住梅映雪的手腕,賭咒道,“小娘子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爛在肚子裏,絕對不會往外透露半個字。否則就讓奴婢嘴上生瘡,爛個大窟窿!”
梅映雪點點頭,慶幸院子裏只有凝雨,但願柳溪亭帶來的人,也都是嘴嚴的。不然這件事瞞不住,身上有婚約還與別的郎君暗室獨處,少不得要被扣上水性楊花的惡名。
她雖感念柳溪亭一再幫她脫困,也不免怨念,他只把她當作囊中之物,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會被世人恥笑。
“奴婢不是忠仆了……”凝雨眼眶裏含淚,自責道,“昨夜柳煞神要來你的房間,奴婢攔不住……江小官人說,你已經是他的嫂嫂了,以後必定跟着柳煞神,讓奴婢不要沒眼力見。小娘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被送去別院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梅映雪匆忙搖頭,“你別聽江辭亂說,什麽嫂嫂?他哄你的。”
柳溪亭只提過讓她跟着他,可從來沒說過嫁娶的話,怎麽就成嫂嫂了?江辭自己讨好姓柳的,順口胡說,她可不會當真。
凝雨哭着點點頭,“那就好。昨晚奴婢一直提心吊膽的,聽見小娘子你呼救,也被江小官人攔着,不許出來。幸好,沒過多久,皇城司的人就擡了康秉成出來,還有兩個人,都血淋淋的,好生吓人呢!”
梅映雪吃驚道:“他們都死了?被擡去哪裏了?”
凝雨搖頭,“奴婢不知,江小官人也不讓奴婢打聽。後來,柳煞神喚奴婢來給你換身衣服,還擦了你手上和房裏的血,就把奴婢打發出來了。奴婢也不敢問他,都快急死了,小娘子,後來又是怎麽回事啊?”
原來是凝雨幫她換的衣服,梅映雪松了口氣,簡單把昨夜房中發生的事告訴她,又叮囑道,“康秉成來過的事,我們都裝不知道。”
凝雨點頭道:“江小官人告誡過奴婢了,若真有人上門鬧事,奴婢自會答對他們!”
主仆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議定了上元節趁夜逃走。到時城中會取消宵禁,出入城門無阻,又兼人多,不容易被查到。
用過朝食,凝雨讓她多休息,自己收拾桌案出去。
梅映雪躺下又快睡着的時候,聽見外邊有人吵嚷,過不多時,江辭在門外問道:“小娘子醒着麽?”
梅映雪應道:“何事?”
江辭道:“鄭大娘子來了,還帶着康府的錢執事等人。”
錢執事?梅映雪心頭一跳,是康通判府裏四大管事的之一,他來必定是為了康秉成,康家已經知道了?
她忽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耳邊又響起柳溪亭的叮囑,穩穩心神道:“我身子不适,不便見客,有什麽事,請他們改日再來吧。”
江辭道:“小的已經如此回過他們,但是錢執事執意要見梅娘子,還說關系到康衙內,見不到您,他不走。凝雨在前邊招呼他們,怕是拖不了太久,有勞小娘子去打發一下吧。”
柳溪亭昨夜告訴她,裝作不知,江辭是他的人,既然來請她去打發,想必面上還是要裝個樣子的。
梅映雪匆匆洗漱更衣,跟着江辭到前廳見客。
路上,江辭低頭輕聲叮囑道:“小娘子不必心慌,我哥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推說不知。他們若是刁難,在下和凝雨自會替你周全,你只管應着便是。”
梅映雪嗯了一聲,心裏有了底。
前廳裏,除了認識的鄭氏和她的貼身嬷嬷,還有一群不認識的外男。那位錢執事五十歲上下,身子胖胖的,留着山羊胡,頗有威嚴的模樣。
鄭氏滿臉惶急,一見到她就撲過來想抓她,被江辭橫刀攔下,才沒有硬闖。
站一在旁的凝雨也趕忙過來護住她,憤恨地瞪着鄭氏。
鄭氏哭叫道:“小娘子,我胡家待你不薄,你可不能這樣害我們啊!康衙內一直都心悅你,幾次三番托人幫你們兩個撮合,你不願意就算了,怎麽還勾結外人把他給害了?人命關天,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可要跟錢家說清楚啊……”
錢執事叉手見禮,“梅小娘子,敢問昨夜可見過我家五郎君?”
五郎君就是康秉成,他在家中弟兄裏行五,錢執事是康家家仆,可以稱小主子為郎君。
柳溪亭和江辭提前交待過,她心裏雖然怕,但面上還能穩得住,輕聲細語道:“錢執事有禮,小女子這幾日不曾見過康衙內,錢執事何以有此一問?鄭大娘子的話又是何意?什麽叫勾結外人把他給害了?”
她疑惑地看向鄭氏,錢執事也瞪着鄭氏。
鄭氏急赤白臉地指着她,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穩當勁兒,說話也快了許多,“你少揣着明白裝糊塗!昨日康衙內來找妾身打聽你的消息,話裏話外都表明放不下你。知道你搬來梅家舊宅,他就說要來看你。今日一早,他的屍身在泺水邊被人發現,身上有刀傷,你敢說,不是你和人勾結着害了他?”
梅映雪恍然大悟,康秉成這麽快找到梅家舊宅,踩點探明人數,還說用薰香迷暈了江辭和凝雨——原來是鄭氏又賣了她一回。
昨夜康秉成嚣張地說,自己爹爹是通判,先殺她再殺柳溪亭,看來他也給鄭氏吃了定心丸。鄭氏不想白白吐出四萬貫錢,更不想聽柳溪亭的三選一,賭康通判能扳倒柳溪亭,把胡家父子全部救出,還可以省下錢。
如意算盤打得真是響啊!
天不遂他們的願,柳溪亭帶人埋伏在梅家舊宅,反殺康秉成。因為是鄭氏吐露消息給康秉成的,錢執事找上門,鄭氏怕牽連自身,就帶着錢執事來了梅家舊宅,一口咬定是她勾結人害了康秉成。
若是沒有柳溪亭提前安排,錢執事登門,她應付不來,事情拆穿,且不說柳溪亭和康通判誰鬥得過誰,至少她梅映雪卷進來,就活不了。
康通判決對不能饒她性命!
梅映雪心裏又氣又恨,握緊了拳頭,不用她開口,凝雨當即尖着嗓子駁斥道:“大娘子這話說得好沒道理!康衙內打聽我家小娘子的消息,就是我家小娘子害了他?大娘子說的話有誰可以做證?若無證人,奴婢也可以說大娘子紅口白牙給人潑髒水呢!”
“你們不承認也沒用,仵作已經驗傷,待找出兇器來,由不得你們不認!”鄭氏的目光在江辭身上轉了轉,篤定道,“憑你們兩個小娘子确實傷不到康衙內,若是身邊有個會功夫的,難保康衙內不會被算計。”
江辭瞪着鄭氏,“你看我做什麽?有話說,有屁放!”
他是皇城卒,鄭氏就算背靠康通判,也不敢徹底開罪他,扭頭向錢執事求助,“錢執事,妾身知道的都說了,梅小娘子不認,妾身一介婦人,不能把她怎麽樣,您別怪我。”
錢執事冷着臉,盯着梅映雪道:“來之前,錢某先遣人打聽過四周的街坊,都說昨晚子時,曾聽到過有小娘子呼救的聲音,與我家五郎君被害的時間不謀而合,不知小娘子做何解釋?”
梅映雪心頭一跳,昨夜康秉成逼迫時,她确實呼救過,四周有街坊,夜深人靜被聽了去,現下成了指認她的證詞。
正糾結如何作答,江辭反問道:“敢問康執事,街坊們都聽出,是梅小娘子的呼救聲?”
錢執事一口咬定,道:“前後左右都問到了,據他們辨別的方向,湊出來的方向就是這裏。聽說這裏只住了兩位小娘子,若不是梅小娘子,定是她的女使了?”
江辭打個哈哈,不屑道:“錢執事如此斷案,未免冤案疊出啊!我且問你,街坊們只是根據聲音辨別了聲音所在的方向,可有誰看見,就是咱們這個院子裏的小娘子發出呼救?能站出來對質麽?”
錢執事怔了怔,緊咬着說辭不松口,“是不是梅家的兩位小娘子,到時讓街坊們聽聽聲音,自然可以分辨。”
“這麽說就是沒有人看見了?”江辭反駁道,“據在下辦案的經驗所知,小娘子們的呼救聲多數都是又尖又細,大概能聽出年紀,卻未必聽得準到底是誰。錢執事這麽說,分明是先入為主,在心裏就給梅家的兩位小娘子定了罪,作不得準。”
錢執事被他噎得面皮發青,江辭笑眯眯地勸道:“您老莫生氣,在下也是據實所答。說到街坊們聽到的呼救聲,在下昨晚也聽到了,聽聲辨位,是在梅家大門外的街上。”
梅家宅院的大門外,就是九曲巷,白日裏人來人往,晚上有人走動也不稀奇。
江辭道:“在下聽到有年輕的小娘子呼救,隐約還有男人的斥罵,聲音比小娘子的叫聲低,不知道街坊們離得遠,有沒有聽到?”
錢執事用懷疑的眼神盯着他,忖度他是否說謊,往下問道:“你可曾出門看過,是何人呼救?”
江辭搖搖頭,“不瞞您老,在下有重任在身,不敢擅離職守。”說着,他朝梅映雪一比。
鄭氏和康秉成串通把梅映雪送給柳溪亭,錢執事大概知道一些。自己做慣了康通判的心腹,有些事無須說得太明便能心領神會。
江辭身為皇城卒,在梅家守護,必定是柳溪亭的意思。
江辭說道:“當時天色已晚,在下都睡下了,不是咱們院子裏的事,實在懶得管,免得節外生枝。今早天亮,在下倒是出門去看過,發現牆根兒底下不僅有車轍印、雜亂的腳印,還有人被拖行的痕跡。您要是不信,找個明白的出去一看便知。”他作勢往外張望,露出憂色,“日頭都升起這麽高了,街坊們走動,可別把現場踩亂了,要印證得抓緊了。”
錢執事的眼珠左右轉轉,招手從身後喚出兩個人,那兩個都機靈,不用他多言,麻利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