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螳螂捕蟬

螳螂捕蟬

梅映雪默默看着,對插衣袖,手指在底下緊緊攥着,心裏不禁佩服——皇城司出來,個個都是圓謊高手啊!

江辭這般說辭,必定早就安排好,不會讓錢執事他們拆穿。

去查探的兩個很快回來,回禀道:“街上确實有他說的印跡,不過有些都被新的腳印踩亂了,難以确認真的有小娘子的足印。”

梅映雪驚擾街坊的呼救聲,變成了另外一位小娘子的呼救,至于是否遭遇了硬搶,就由着錢執事他們去猜了。

錢執事琢磨事,沒說話,鄭氏眼看江辭把梅映雪從這件事裏摘出去,不免驚慌,忙道:“錢執事,他說的這些,街坊們都沒見,一面之辭不足盡信。咱們既然來了,還是搜一搜的好,萬一找到什麽線索呢?”

康秉成遇刺而死,被棄屍泺水邊,仵作說那并不是他真正斃命的地方。鄭氏堅信他就是在梅家舊宅,被梅映雪聯合外男害死的。

錢執事聽了鄭氏的挑唆,果真向梅映雪提出要查看一下梅家。

梅映雪被鄭氏氣地發抖,“鄭大娘子,你不把康衙內的死栽到小女子頭上,不能罷休是不是?憑你們兩個一番說辭,我梅家就得随意讓你們翻看?你們欺負弱女子欺負得真狠啊!”

凝雨突然沖過去揪住鄭氏的衣領撕打,鄭氏帶來的嬷嬷要護主,江辭橫刀往前一擋,眼光冷冷地掃過去,嬷嬷便吓得退縮了。

錢執事帶來的皆是外男,兩個女眷打架,他們也不方便拉架,只有錢執事喝斥了兩句。

凝雨個頭雖小,但是做慣了粗活,身上有些力氣,邊打邊罵,“你這個沒心肝的毒婦!欺人太甚!今日我凝雨便要替我家小娘子,還有死去的郎主和大娘子好好教訓教訓你!可憐我家小娘子無依無靠,孤零零的一個弱女子,在你胡家寄居,既要看你們的臉色過活,還在外人面前還要替你們臉上貼金,可你們是怎麽對她的?梅家的所有家産都被胡家吞了,只剩下了這座舊宅子,你也不放過麽?追上門來潑髒水,人命關天的事,分明是要置我家小娘子于死地啊!你這個歹毒的婦人蛇蠍心腸,從頭到腳壞透了……”

鄭氏平日裏呼奴使婢,養尊處優久了,體格雖比凝雨寬大,但是不及小丫頭靈活有勁兒,沒幾下就被扯松了衣領,又被抓住發髻在臉上撓出幾道血指甲印。

鄭氏哀聲呼救,錢執事看不下去,叫手下去把她們架開——鄭氏是錢執事帶來的,她的死活不打緊,但是康衙內的死因不能含糊。

鄭氏被打得狼狽不堪,也顧不上男女之間的避諱,拉住錢執事的衣袖哭道:“錢執事,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啊……你瞧瞧,梅家的兩個小娘子看着人模人樣,蠻橫起來比瘋狗都厲害,康衙內被她們害死,也是十有八九的事兒,你可不能輕饒了她們……”

凝雨被錢執事帶來的人架開,仍舊叫罵不休,“你這個颠倒黑白的毒婦,不得好死!你們胡家欺負人欺負的沒邊了,別說齊州城裏,就算是大靖的土地上,也找不出第二家!你要找人評理,我們還要找人評理呢!你吞了梅家的家産,怎麽不說?你陷害我家小娘子,怎麽不說?”

凝雨的潑辣勁兒,把梅映雪看的呆了好大一會兒:有皇城司撐腰,這麽壯膽麽?

凝雨比她小幾個月,是路邊撿回來的孤兒,被抱來梅家後,和她一同長大。凝雨生氣的時候,總愛說要将人撓一臉花,梅映雪聽慣了,知道她只是嘴上厲害,并未真的跟人動過手。

沒想到頭一回施展本事,打的竟是鄭氏,不僅撓了她一臉花,還将衣服扯破了數處。幸而天氣冷,鄭氏穿得厚實,扯破的地方露出的也只有內襯。

凝雨又罵又打,确實看得痛快!

鄭氏咬定她們害死康秉成,還慫恿錢執事搜家,被人欺到頭上,她也不能軟弱,索性和凝雨一道揭穿鄭氏圖謀梅家的家産,惡意陷害。

她以袖遮面,傷心地哭道:“映雪昨日才除服,胡伯母就坐不住了麽?梅家的遺産已經盡數到了你手中,只餘這一座舊宅子,你也看在眼裏?你想占了這宅子,就污蔑我們害了康衙內?如此惡名,分明是要害我們的性命,胡伯母好狠的心吶……”

說到傷心處,她是真的感傷命運多舛,轉身坐在官帽椅上,悲悲切切伏案痛哭。

凝雨立刻甩開康家的仆役,上前邊哭邊勸,“小娘子消消氣,為這樣的人哭壞身子可不值,人家的黑心腸憋着壞呢,你若真的有個閃失,可不正遂了人家的願?”

梅映雪悲聲說道:“遂了人家的願,我也不必再受這世上的苦……外邊人不知內情,都拿她當好人。我一個小輩,不敢說一句他們的不好,怕被數落不感念恩情。那些家産,她一步一步算計了去,只當還他們這三年的情份了,可鄭大娘子完全不給人活路,這麽大的罪名扣下來,讓我一介弱女子怎麽活啊……”

兩個人一唱一合,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梅映雪寄居在胡家三年的事,鄉親鄰裏的都有耳聞,只是個中曲折,卻是頭一回聽說,忍不住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還有這樣的隐情?”

“算計一個孤女,這要是真的,可就缺大德了!”

“就是損陰骘。你們瞧,小娘子哭得真慘,沒爹沒娘的孩子,苦着呢!”

鄭氏聽見康家下仆議論,臉面上挂不住,揮袖斥責道:“你們知道什麽?別聽她一面之辭,歪曲事實!事情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是哪個樣子的?”江辭義憤填膺地質問,“鄭大娘子敢說,梅家的家産不在你手裏握着?你要敢說沒有,在下這就去大牢裏問問胡茂松父子!”

提到胡茂松父子,像捏住了鄭氏的命門,頓時慌了神,“那些家産,妾身只是代小娘子保管而已,梅公走的時候,她還年幼,不能操持家業。原想着,待她出閣時就歸還作為陪嫁,可不像小娘子方才說的,被妾身占據了。”

“話趕話說到這了,大娘子才說還回來,早幹什麽去了?梅小娘子都搬離胡家幾天了?除服之禮都辦完了。要沒有這一出,擠兌到這兒,你怕是壓根就不提吧?大娘子逮着一個好欺負的,恨不能祖墳給人家掘了。”

不給鄭氏申辯的機會,江辭嘲笑道:“不得了,自己夫君和兒子都在牢裏關着,換了旁人急得火上房。鄭大娘子倒是獨一份兒,還有閑心算計梅小娘子,全然不顧至親死活,莫不是起了外心,夫君兒子都不要了?”

他言語譏諷含帶敲打,鄭氏要叫屈,被他威脅地瞪了一眼。錢執事也不滿地瞪她,胡氏兩邊不讨好,頓時啞了聲音。

錢執事皺皺眉頭,還想開口說搜查的事,外邊忽然跑進來一名小厮,朝他行禮,“通判叫您老速速回去!害死咱們五郎君的兇手,查到了!”

錢執事驚訝道:“查到了?是誰?”

小厮掃一眼鄭氏,露出厭惡神色,回道:“是胡家的二娘子,胡月娘!”

鄭氏啊了一聲,急怒之下喝斥道:“你少在這裏紅嘴白牙的污蔑,斷然不可能是我家月娘!是誰教你胡吣的?”

“小的說的句句屬實!”小厮不留情面地譴責道,“大娘子包庇女兒,還捉弄我們,這筆帳,通判回頭再找你算!”

錢執事追問道:“你說的可有證據?”

小厮說道:“昨夜跟着五郎君的康旺,被找到時捱着一口氣沒咽,說出了胡月娘的名字。咱們五郎君到死都攥在手裏的衣料也找到了,和胡月娘藏的一件衣裳可以對上!孫執事在胡家拿了人,正往衙門裏去呢!”

鄭氏不信,拉着錢執事的袖子哭天搶地地叫屈,被錢執事揮手推倒,擺手吩咐手底下的仆使,“走!”

“且慢!”江辭揚聲攔下他們,“錢執事,既然兇手是胡月娘,您是不是該給個說法?一大早鬧鬧轟轟來這麽多人,大門口街坊們也瞧着,如此大的陣仗,诘問完了,扭頭就走,讓梅小娘子以後怎麽做人?”

江辭是皇城司的人,受柳溪亭差遣,錢執事只是個仆役,主子不在,他不敢作主得罪柳溪亭。

錢執事咳了兩聲,轉身朝梅映雪長揖道:“小娘子恕罪,是下仆莽撞,在此向您賠罪。您大人大量,求您饒恕下仆這一回吧。”

梅映雪依舊伏案抽泣,不予理會。

錢執事賠着笑臉道:“小娘子消消氣,下仆一時糊塗聽信了鄭氏這個毒婦的話,錯怪了你,是下仆該打。容下仆回去禀家主,再來登門告罪。”

梅映雪明白,錢執事也是奉命而來,主子不在,無須和他多說廢話,最可惡的是鄭氏。她不與錢執事過多計較,順手推舟說了兩句場面上的大度話,錢執事感恩戴德地告退。

鄭氏随着人群,一并想走,被江辭橫刀攔住。

鄭氏轉身撲跪在梅映雪腳邊,牽她的裙裾,焦急道:“簌簌,你饒了伯母吧,伯母知錯了。”

“呸!簌簌這個名字,你也配叫?”梅映雪厭惡地打落她的手,翻臉質問道:“鄭氏,你因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鄭氏慌了神,跪在梅映雪面前痛哭流涕道:“簌簌……小娘子,不是我要害你,是康家人逼我的,我也是沒辦法啊!康衙內我得罪不起,康通判我也不敢得罪……”

鄭氏膝行過來拉她的裙裾,哀聲求道:“小娘子,我錯了,我知道自己萬死難贖!我回去就把梅家的家産還回來,三步一跪、九步一拜地給你賠罪都成,只求你,有什麽怨恨發作在我身上,不要牽連我的兒女……月娘她還小,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在胡家時,她把你當作姐妹一般,你如何能忍心這樣算計她?這是要她的命啊……”

梅映雪被她氣笑了,“大娘子失心瘋了吧?為了庇護自己的女兒,什麽都往我的頭上扣,我活該被你們算計麽?”

“我家月娘和康衙內并無瓜葛,如何會害他?”鄭氏失态地拔高聲音,“康衙內惦記的一直都是你,是你!他昨日找我打聽聽你的狀況,就是要找你,怎麽可能牽扯上我家月娘,分明是你……”她看了江辭一眼,咬牙咽下柳溪亭的名字,她的丈夫和兒子們都在柳溪亭手裏捏着。

江辭冷嘲熱諷道:“或許就是康衙內昨日去找你打聽梅小娘子,才在府上碰見了令愛,心生愛慕,夜半私會,令愛不解風情失手誤傷,誰又說得準?”

鄭氏氣得發昏,指着江辭,“你……”

江辭截斷鄭氏的話,挖苦道:“大娘子與其在這裏禍害別人,不如盡快回家去看看你女兒吧,去晚了怕是連面都見不上呢!”

一直縮在角落裏的嬷嬷這才仗着膽子上來扶鄭氏,“大娘子,咱快回去瞧瞧吧,指不定家裏亂成什麽樣了……”

鄭氏也顧不上再羅唣,扶着嬷嬷的手,邊哭邊念着女兒的名字往外走。

梅映雪道:“站下!”

鄭氏滿臉是淚,站在門檻外,心有不甘地看着她。

梅映雪沉着臉地提醒道:“今日是三日之約最後一日,日落時我見不到想要的東西,三選一的條件作廢。”

鄭氏身子一凜,沒有康通判做靠山,她哪敢惹柳溪亭的人,抿緊嘴唇不敢反駁,扶着嬷嬷踉跄着去了。

江辭去關上大門,院子裏恢複清靜。

梅映雪忍不住,好奇地向江辭打聽,康秉成的事怎麽會把胡月娘卷進來。

江辭說道:“世上就梅娘子單純,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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